就在那喇嘛愣住的那一剎那，李嗣業等人已經跑到了他的跟前，他也看清楚了李嗣業等人。


    其實這喇嘛裝扮之人就是去年殺害李林申和楊廉的那個粟特人安祥。他殺了楊廉之後，便迴到鳳翔府看了一眼他的老母親，當然他也隻是在暗處遠遠的看她的，因為他的母親一直都認為他已經死了，他壞事做絕，現在也隻是別人的一顆棋子，遲早會暴露的，故而不想再次傷害到他的母親，不與母親相認。


    李林甫也遵守了他的諾言，安祥的母親他一直都派人照顧的很好，所以他也就放下心來了，然後應李林甫遠離長安城的要求，來到了河西沙州敦煌。


    安祥在李林甫府上隱居的時候，便是以番僧的身份，學著他師父鳩摩愚的樣子，習得了一點兒喇嘛教的禪識，所以才能以雲遊番僧身份，在藥泉邊上的雷音寺旁住了下來，這裏也是他來到沙州時的第一落腳處，巧的是他來此地時，鳩摩愚已經帶著昆多去鳳翔府尋他去了。


    在這裏，安祥改名為安吉，他的頭發和胡子都是假的，黏上去的，他身體強壯，又是粟特人，所以很快便招募成為了敦煌城中的豆盧兵。若他能安心做個兵士還好，但那丁點兒俸祿，並不能滿足他的胃口，而且隨時還要與吐蕃作戰，比做歹人還要兇險。


    安祥以安吉之名招募入伍的目的其實也是以此作為掩護，在西北第一門戶的敦煌，觀察來往此地的商人，然後伺機截獲財物，再以喇嘛和尚的身份消失。


    上一次截殺大食商人之後，安吉想著等事情稍微平靜下來後，便帶上這些財物，去長安城變賣了，再暗中給他母親和之前有恩於他的人。這並不是他不信任李林甫，而是他希望通過他的方式，孝順他的母親，隻是這種方式，卻是謀財害命而來的。


    安祥在暗中跟蹤楊廉的時候，自然也是認得楊虎、楊融以及李嗣業、康寧等人的。安祥見李嗣業等人上來，甚是驚訝，難道他們已經知道自己是殺害楊廉的兇手？不可能啊，那次手法極其高明，不應該被人察覺的啊。


    想到這，安祥還是故作鎮定和不知情的樣子，說道：“幾位施主，你們叫我嗎？貧僧法號，安祥。”天下重名者眾多，那就幹脆點，就直接承認自己為安祥吧。


    李嗣業等人沒想到他居然會那麼爽快的便自稱自己叫安祥，便答道：“安祥長老，雷音寺住持說寺中被盜了幾件貴重的法器，我們見您不打招唿，就拿著這麼大的一個包裹匆匆而去，故而前來查詢確認一番。”拿賊拿贓，李嗣業可不想聽他胡說八道，他斷定那個包裹中必定有從大食商人處劫掠的物品錢財，要不然安祥不會迴來取這種毫無價值的東西的。


    那安祥聽他這麼一說，心虛的迴答道：“你們的意思是，貧僧盜了雷音寺的法器？”


    “長老打開您那個包裹看看，便可自證清白。”李嗣業指了指安祥背上的包裹，說道。


    安祥的包裹中確實是那些劫掠的財物，若打開的話，他一個清修的喇嘛和尚，確實難於說清楚這東西的來源。


    “貧僧包裹中的是幾本藏經，不便於打開給你們查看，還望施主見諒。”安祥還想狡辯推脫。


    “長老是心虛了吧，長老隻要打開包裹，若無異常，我等自然放你離去。”李嗣業說道，然後他轉頭對楊融耳語了幾句，意思是讓她騎馬去敦煌城，把王成大哥和安吉的隊正阿甘大哥都叫來，這種事情，還得官兵參與，更重要的還是如果等下打鬥起來，他怕傷到楊融。


    “你的意思是，如果貧僧不打開包裹，你們就不放貧僧走了？”安祥笑了笑，說道：“你們既不是官，也不是兵，有何權力攔截貧僧呢？”


    李嗣業也笑了笑，說道：“哈哈，你夠狡猾的，拿官兵之權來恐嚇我等，你既然如此猶豫不決，那包裹之中必定有非你一個清修和尚能有的物事，故而不敢打開。”


    安祥見他們不願意放棄查看包裹，又見楊融遠去，料想她必定去叫官兵前來了，若再等下去，官兵一到，那就更麻煩了，此時對麵四人，他沒有把握能戰勝，但要逃走或先發製人，興許還能有機會。


    安祥笑了笑，把包裹從背上取了下來，然後用力擲向李嗣業，李嗣業拔刀格擋了下，鋒利的橫刀割破包裹布袋，裏麵的夜明珠、象牙製品等大食商人的貴重財物撒落一地。


    而就在這時，那安祥的吐蕃刀已欺身到跟前，刺向李嗣業的頸脖。幸好昆多就在李嗣業的身邊，他一直都在盯著安祥的一舉一動，在安祥刺向李嗣業的那一剎那，昆多的吐蕃刀也已經到了，他撥開安祥的刀，然後再劃向安祥。


    安祥大吃一驚，連忙向後一個跳躍，躲開了那一刀。昆多這兩刀的手法，與他安祥簡直如出一轍，他刺向李嗣業的那一刀，原本是十拿九穩的，因為那一刀快狠準，但卻被昆多預先判斷出了刀的運行路徑方向，不簡單，真不簡單。


    安祥驚訝的問道：“小兄弟，你的刀法跟誰學的？”


    李嗣業差點兒就去見太奶了，幸虧有昆多，他向昆多點點頭，以示感謝，然後對安祥說道：“看樣子，你終於還是承認你是鳳翔府的安祥了，那小兄弟是你的師弟，昆多。”


    “我的師弟？難道你師父是鳩摩愚？”安祥問道。


    昆多點點頭。


    “那確實是我師弟。”安祥見他點頭，興奮的問道：“小師弟，師父現在在哪兒啊，我已經好幾年沒見著他了，甚是想念。”這世界上除了父母，就是恩師鳩摩愚對他最好了，也是他最需要感恩之人，其實如果當年鳩摩愚沒有迴吐蕃，而是一直待在鳳翔府，也許安祥便不會走那條謀財害命之路。


    “你的小師弟是個啞巴，不能迴答你的話，我來幫他說吧。”李嗣業說道：“鳩摩愚長老與昆多就在你借宿的禪房那，住了好幾年。”


    “啊？那我師父還在不在那？”安祥激動的問道，他沒有想到自己借宿之地居然是師父久居之地。


    “他去年冬天從這兒出發，帶著昆多，去鳳翔府找你去了。”


    “找我？可是我那時候隻迴去看了一眼老母親，便離開了鳳翔府，往這兒來了。”安祥問道：“那他現在在哪兒了，又迴吐蕃了？”


    “你難道不問下，他去尋你到底為了什麼嗎？”


    “為了什麼？”


    “殺你。”


    “殺我？”安祥不解的問道，不過想想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情，也就理解了師父為何要殺他了，“我明白了，我確實該殺，確實該殺，隻是我師父現在人在哪兒？我想見見他。”


    “他為了找你，長途奔波勞累，在涼州圓寂了。”李嗣業說道。


    “啊，師父圓寂了？”一聽到鳩摩愚已圓寂，安祥頓時腦子空白，之前也說過，他這個人雖然無惡不赦，但卻是一個極其孝順和懂得感恩之人，這是一種雙麵性格，所以聽到鳩摩愚因為找他而勞累至死，他心如刀絞，悲痛之至，他跪在沙地上，朝著涼州的方向磕了好幾個頭。


    既然師父鳩摩愚都要遠行千裏來鳳翔府取他性命，那自己活著還有什麼意義了呢？那便隨了師父的心願吧。


    “不錯，李林申是我殺的，那些大食商人也是我殺的，財物都在那兒了，安吉也是我的化名，你們都猜對了。”安祥說道，這裏他故意沒有提到楊廉。


    “我二叔，楊廉呢？”楊虎問道。


    雖然楊廉是他殺的，但安祥並不想承認，因為既然楊虎會這麼問他，那便是他們並不清楚楊廉之死的真相，他若承認了楊廉是他殺的話，再往上推斷，便能猜到背後的指使者是李林甫了。李林甫也是他的恩人，再就是如果波及到了李林甫，那他老母親今後便無人照顧，甚至會受到李林甫的迫害，所以他不能承認。


    “不是，我沒有殺他。”安祥說道，“好了，不說了，師父因為尋我勞累而圓寂，既然他尋我的目的是為了取我性命，看來師父對我已失望之至了，我這身武藝也是他教授的，現在都還給他吧，向他謝罪。”說完，安祥舉起吐蕃刀，在脖子上一抹，鮮血頓時撒落在沙地上，染紅了腳下的沙子，他望向涼州的方向，笑了笑，然後慢慢的倒了下來。


    李嗣業等人還想出手製止，因為他還有很多話要問安祥，比如他在鳳翔府是如何逃脫正法的，他為何要殺死李林申等等，但已經來不及了，也許這便是一個雙麵性格之人最好的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