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徹進來時已經很晚了,白蕊姬興奮地站在床邊,地上散落著兩個短短的燭頭,她手中燭臺上的蠟燭也已燒去大半。
而龍床那邊……
他的目光落在從床幔中無力垂落的手臂上,白皙的皮膚上斑斑點點,布滿了紅痕,像……像極了……
淩雲徹的眼神瞬間暗了下來,心中泛起一絲不屑。
這玫嬪看著嬌弱,手段倒是不俗,竟能在這般境況下,還能把皇上哄得迴心轉意。
淩雲徹主動請纓調查白蕊姬的身世,不過是為了討好皇上,順便在分包任務時撈些油水。
誰知竟查出白蕊姬是太後安插的棋子,他心中頓時樂開了花。
淩雲徹還記恨著當初南巡意外把皇上上了後,太後把他打入暴室,事後還給了幾兩羞辱他的事,這次能借機折損太後一枚棋子,本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可看眼下這情形……唉,可惜了。
他躬身行禮,語氣中帶著一絲敷衍:“奴才打擾了!
淩雲徹正欲轉身離去,卻被白蕊姬厲聲喝止:“站。
白蕊姬端著燭臺,款款走到他麵前,突然手腕一抖,滾燙的蠟油直直潑向淩雲徹的臉頰!
“啊!”淩雲徹猝不及防,被燙得驚叫一聲,蠟油順著他的額頭滑落,險些滲入眼睛裏,他疼得齜牙咧嘴。
“沒根的東西,也敢在本宮麵前賣弄風騷!”白蕊姬眼神中滿是鄙夷。小小的身軀氣勢比彎腰駝背的太監自是高了不少。
淩雲徹被罵得狗血淋頭,心中又驚又怒,卻又不敢反駁,隻能強忍著疼痛,低聲下氣地說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知道自己該死就好!”白蕊姬冷哼一聲,“叫太醫進來,剛才本宮幫皇上加熱穴位治療,皇上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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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察瑯嬅趕到養心殿時,殿內早已鬧翻了天。
皇上躺在床上,眉頭緊鎖,臉色比之前更差了。玫嬪跪在地上,膝行幾步,抓著皇上的手,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得意。慶貴人躲在太後身後,哭得梨花帶雨。舒妃站在一旁,手裏拿著半截蠟燭,正細細端詳,像是在研究什麼寶貝似的。
弘曆一見富察瑯嬅,像是見到了救星,張著嘴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隻能發出嗚嗚啊啊的動靜。
白蕊姬向舒妃點點頭,舒妃會意,拿著蠟燭走到弘曆身邊,不顧他的掙紮,將滾燙的蠟油滴在他的指甲上。
“皇後!”弘曆一聲慘叫,聲音嘶啞得像破鑼,說了這三個字後,就再也發不出聲音了。
“沒說錯吧?臣妾剛才真的是在給皇上治病!卑兹锛дf著,站起身來,走到富察瑯嬅麵前。
皇上怒視著白蕊姬,用手指著她,又指了指自己,像是在控訴她的惡行。
幾個女人同時開口,亂成一鍋粥。白蕊姬大聲喊冤,說自己沒有虐待皇上。陸沐萍哭訴著,問皇上為什麼要讓她絕育。舒妃則一臉好奇地問弘曆,喜不喜歡這種感覺。
太後厲聲斥責:“皇帝,你這次真是太衝動了。白蕊姬雖然是哀家的人,但她畢竟也是你的女人啊。你這樣對她,豈不是讓哀家難堪?”富察瑯嬅則開始低聲啜泣,說永璉死得冤枉。
弘曆被吵得頭昏腦漲,還沒來得及開口,慎刑司的人就來稟報,說珂裏葉特氏已經全部招供了。
眾人頓時窒聲,收起心思分站一旁,太後吩咐聲音洪亮的容佩朗讀供詞。
一束蘆花、一床被子、一名宮女……和葉心坦白的內容差別不大。
這次,富察瑯嬅終於知道為什麼蓮心會吞金自盡,並留下一張淚跡斑斑的道歉遺書。
大阿哥永璜和他出身名門的福晉苦苦求情,純貴妃蘇綠筠被禁足罰奉三個月。
葉貴人自願前往端慧皇太子的陵寢,守陵二十年。
珂裏葉特·海蘭,誅九族。
玫嬪白蕊姬將離開紫禁城,前往南方一處山莊長居,名義上是“養病”“為國祈!保瑢崉t流放嶺南,隻攜帶俗雲一人。
兩人的份例月銀照常發放,但日常生活及其他侍女侍從的花費,一律由玫嬪本人管理及發出。
弘曆在旨意上蓋上章,說道:“這是朕與太後之間的博弈,也不知道玫嬪能否撐得住漫長路途!
毓瑚說道:“皇上還是重感情的!
而太後則在慈寧宮歎道:“皇帝這次犯了強,一定要我舍棄一枚棋子才能保住剩下的兩個;实塾鹨碡S滿,不掩飾對哀家的不滿了!
福珈說道:“嶺南雖遠,但太後您和眾嬪妃都向當地官府打點過,絕不會短了她的!
玫嬪離開的日子,比海蘭行刑的日子還要早。
陽光灑落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照得人眼花繚亂。
相送的嬪妃們與白蕊姬一一惜別,送出的禮物裝滿了三架馬車。陸沐萍雙眼通紅,除了金銀外還送了一大包親自製的烏梅幹讓她在路上吃。
最後,她們退開一旁,讓白蕊姬和永琪告別。
永琪眼睛紅腫,死死拽著白蕊姬的衣袖哽咽,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
白蕊姬蹲下身,輕輕擦去永琪臉上的淚水,強忍著淚意,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永琪乖,額娘隻是去南方養病,那裏氣候和額娘小時候住的地方一樣,病也會好得快些!
永琪抽噎著說道:“路途遙遠,額娘路上一定要保重身體,到地方記得給永琪寫信!
白蕊姬輕輕擁抱住永琪,起身準備離開,永琪卻又拉住了她的手:“額娘,讓馬車慢一些好嗎?慢慢走,不要顛簸!
“嗯!卑兹锛ьh首應了。
永琪猶豫了很久,方才開口:“額娘能不能答應我,如果出了什麼事,不要讓別人代替額娘給我寫信……我會看得出來的,不要欺騙我!
白蕊姬雙眸微微瞪大,繼而垂下眼簾低聲道:“額娘答應你。”
馬車緩緩駛離,越過朱紅大門時,永琪突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孤獨感。
仿佛有什麼鏈接被剪斷,周圍的紅牆變得特別高大,嬪妃和宮人的臉變成,身體內所有暖意都被徒然抽離,獨留他孤零零一人站在高牆內。
下一刻,永琪朝著馬車方向狂奔而去。
他大聲喊著:“額娘!額娘!您把永琪也帶走吧!”
侍衛們連忙追上去,將永琪攔住。他不停地掙紮,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往下掉:“額娘。!把永琪帶走!把我帶走!”
白蕊姬咬緊後槽牙,對車夫說道:“快一點,再快一點!馬沒吃飯嗎?!”
“額娘!額娘!!永琪不想留下,帶永琪走。。
馬車飛馳起來,急速變小,很快消失在視線範圍,減短了陣痛的過程。
朱紅色的大門在他眼前緩緩關閉,永琪的哭喊聲戛然而止,隻是呆呆站在原地,任由淚水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