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燕,末時雨,又換了新朝;
溫年酒,點桃符,還見得東平。
“二爺,今個兒怎的不勝酒力啊哈?”
一道笑聲驟然響起,忽遠忽近,迴魂之際才驚覺,懷中有一佳人,纖纖細腰,盈盈如月,軟香撲鼻。
再仔細一看,麵容漸顯,薄紗之下嫵媚動人。
“凝…翠?”
“二爺這酒吃得昏昏沉沉,倒還是記得咱們凝翠姑娘,姑娘魅力大得很嘞!”
四周又傳來鶯鶯燕燕之聲,像是捉弄,又或是取笑。
顧東言雙目凝實,一把推開懷中人,猛地起身。
靈性波動之際,驟然發現,這竟又是攬月樓。
“二爺這是作甚,把奴家都給弄疼了。”
凝翠癱倒在地,以手掩麵,音嬌微啜,聽聲音極為讓人憐惜。
“季…無常?
沒了玉簡,他又是如何把我攝入靈界的?”
顧東言左右一看,四周景色,比之前在蘭石侯爵府時要凝實得多。
就連觸感都與真人一般無二。
“季先生,二爺如何識得季先生的?”
凝翠接著說道。
但顧東言宛如瞧不見地上佳人一般,大步跨過。
目標明確,來到一公子麵前。
這公子錦衣華服,及冠雅容,一身貴氣卻獨坐一臺,培酒餘溫。
“懷心堂兄,許久未見!”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昔日大虞廣源王長子,顧懷意之大兄。
顧懷心。
名字為廣源王取自心猿意馬。
“東言不必多禮,坐!”
顧懷心迴過神,又仿佛不曾迴過神,搭上一句話後,又望著窗外發呆。
坐於位上,飄飄欲仙,不似凡塵中人。
兩人對坐,相顧無言。
直窗外雨過天晴後,才接上了上一句話。
“你見過那投了地府的儒生季無常了?”
“算是見過,昨日他才把我攝入過靈界。”
“那便是沒見過。
季無常以儒學攝人心魄,一手控魂之術出神入化,從不以真麵示人,想來你在靈界所見不過是他編造出來的一副麵容。”
“堂兄提醒的是。”
兩人一問一答,倒有些相互學生向老師討教的韻味。
語歇片刻,顧東言替顧懷心斟了一杯茶。
待顧懷心潤喉之後,問道:“堂兄行事一向雍正平和,為何與皇伯同流合汙?”
顧懷心笑了笑,“我還以為你會問那蘭石侯爵之事?”
“此事不及,堂兄行事自有緣故。”
“既是你問,我便答上一答。”
顧懷心指了指窗外問道,“你瞧,那是什麼?”
“京都。”
“不對,再猜!”
顧東言想了想,又迴答道,“是人!”
“沒錯,是人!”
顧懷心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問道,“那你可知,褪凡者是人否?”
“這…當然是人!”
褪凡者不是人,難不成他們還是別的怪物不成?
“是也不是。”
顧懷心頓了頓說道,“有人說褪凡者是人,可我們吶認為,褪了凡的便不是人。”
“請兄長解惑。”
“自古以來,我等族類便以人自稱,故而生靈一分為二,一則為人,一則為獸。
可何為人?又何為獸?
為區分二者,古有周朝聖人,著書立意,建禮製以分人獸之別。
周禮以為,凡人者當曉七情製六欲。
天圓地方,為合天地之韻律,當禮縛之,有佳名曰:道德也,謂之大道德馨。”
“兄長見識淵博!”
顧東言先是奉承一句,隨後說道,“可這似乎跟褪凡者沒有關係……”
“莫急,時間綿長,聽我細細道來。”
顧懷心搖搖頭,接著說道,“這禮是禮,卻非是人禮!
人皇雖破封神榜,但九州四海依舊信神奉仙。
此禮好牲口祭祀,拜神求仙。
是故久之,被祭祀之奴隸恆為奴隸,享祭祀之貴人恆為貴人。
即有奴隸非人之言。
至吾等大虞有帝宣威,悟道天地。
明七情六欲為人之基,或多或少,卻不可無。
而世間褪凡,除國運外,皆為斬情絕欲,斬至深處,無悲無喜無怒無憂,喜以非人自處。
而棄之七情六欲,雜糅所得謂之墮落,靈性彌深者,其墮落之念愈發強大。
宣威帝認為,隻有消滅一切褪凡者,才能杜絕墮落者的誕生,才能謀求世間無奴隸,人人皆貴人的大同世界。
此亦乃人皇遺願與吾等希冀……”
……
顧東言又給顧懷心斟了一杯清茶。
“明白了,兄長和皇伯皆是有大宏願之人。”
“所以皇伯顛覆大虞,就為的是讓各地褪凡明爭暗鬥,相互殘殺。”
“以致力於用鮮血鑄造一個太平之世。”
顧懷心沒有喝茶,而是看著顧東言問道,“東言似乎有不一樣的見解?”
“並非見解,仍是疑問。”
顧東言搖頭道,“兄長已入褪凡,照兄長所言已是非人,又如何證明這是人之想法而並非非人之想法?”
檀香燃盡,煙灰簌簌。
顧懷心搖搖頭,長歎一口氣道:“我不知……”
“論聰明,我不如柏鬆;如領兵,我不如東辭。”
“故而,我把自己囚禁於此。”
顧東言跟著歎了一口氣,“兄長辛苦。”
話至此,顧東言便明白了,此處並不是他所以為的靈界。
而是麵前這位堂兄的…內景地。
難怪說,人物與物品如此凝實,如若真人真物。
“那蘭石侯爵之事……”
“我受了一女子一飯之恩,意以蘭石全家頭顱還此恩情。
另外一個不相幹的,算是湊巧。
他認識那女子,又見到了我與她的對話,隻能送他去死。”
“明白!”
顧東言垂眸。
蘭石侯爵自身生活糜爛,有此一劫不足為奇。
就是不知,後麵蘭石的屍身和溫迪麗老夫人去了何處。
莫非……
顧東言搖了搖頭,對著顧懷心說道,“此事我不會再往下查,兄長可否放我離去?”
“不急,再等一會兒。
我倒是想瞧瞧,你信仰的那尊神隻,是否能在我的內景地中,把你給撈出去。”
“唉,兄長莫要如此,那位要是過來一遭,兄長的內景地恐怕就要亂成一團。”
“無礙,我想試試。”
顧懷心抬起頭望向碧綠如洗的天空,“能抑製墮落的神隻,自史書記載以來,聞所未聞。”
在巷子中,顧東言眼前後出現的變化,他瞧的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