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丈目睹著眼前慘狀,皇帝失魂落魄地跪著,懷中緊緊抱著那身著華麗衣裙的少年。
少年的身體扭曲著,鮮血染紅了二人的衣衫,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嘴裏還念著充滿憎惡的話語。
老方丈隻覺眼前一陣恍惚,仿佛時光倒流。
他又看到了不久前的同一位置,皇帝虔誠地跪著,祈求神仙庇佑那個少年。
而少年也同樣一臉虔誠地跪拜,求神仙保佑陛下聖安。
不同的時間,身影交疊。
可如今,那樣心有靈犀交付真心的畫麵,竟恍然間變成了眼前悲慘場景。
靜王的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他雙目圓睜,死死地盯著宗,聲音中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恐與憤怒,質問道:
“你瘋了?你給他吃的到底是什麼?”
宗庭嶺終於緩緩抬起雙眼,看向靜王。
靜王猛地一愣,隻見宗庭嶺的眼神如死灰一般,毫無生氣,仿佛整個人的靈魂都已隨著童子歌的離去而消散。
宗庭嶺平靜得出奇,緩緩開口道:
“砒霜。”
這兩個字如同重錘,狠狠地砸在靜王的心上,讓他的腦子瞬間 “嗡” 的一聲,一片空白。
宗庭嶺托起童子歌的一隻手腕,遞向靜王,聲音依舊平靜得可怕:
“你自己把脈。”
靜王顫抖著伸出手,搭上童子歌的脈搏,然而,那本該跳動的脈搏卻毫無動靜,平靜得如同死寂的深淵。
他依舊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又急忙伸手去摸童子歌的脖頸,可那裏同樣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
一時間,靜王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氣,說不出話來,隻能瞪大雙眼,滿臉的難以置信,死死地盯著宗庭嶺。
宗庭嶺也靜靜地看著他,眼神空洞,平靜無波地吐出幾個字:
“你娘給我娘下的毒,也是砒霜,這是你派來的太醫告訴我的。
宗懷嵐,這像不像一個陰差陽錯的輪迴。”
他的聲音平淡得仿佛在講述一件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事情,可那隱藏在平靜之下的痛苦與絕望,卻如洶湧的暗流,幾乎要將他吞噬。
靜王才不想管那什麼輪迴不輪迴,他幾乎要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逼得真瘋了,他完全失態,聲嘶力竭地大吼:
“宗庭嶺!你這個瘋子!你殺了他!你殺了他!
你的命不要了?荊州不要了?
你的病怎麼辦!我怎麼辦!”
“是啊,你怎麼辦?”
宗庭嶺緩緩說著,緩緩抬眼,看向靜王。
“做皇兄的早就跟你說過,讓你不要那麼莽撞自大,可你不聽也不改.....
宗懷嵐,童子歌不是我續命的籌碼。
而是你的,對吧。”
靜王整個人如遭雷擊,瞬間僵住,瞪大了雙眼,滿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宗庭嶺。
宗庭嶺卻苦笑出聲,輕輕地把童子歌往自己懷裏攏,動作輕柔得仿佛生怕驚擾到他,隻是此刻的童子歌再也不會有任何迴應。
宗庭嶺低著頭,整理童子歌的衣裳,一字一頓地說道:
“你那日跟我說,你的計劃從十幾年前就開始了。
可十幾年前,你不過還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孩,就算你把自己吹噓得再怎麼手眼通天,也絕不可能在那個年紀,就擁有那麼多眼線和勢力,去探究什麼虛無縹緲的長生之術,還口口聲聲說‘滿荊州都在找’。
懷嵐,這到底是誰跟你說的,又是誰在背後安排你、威脅你去做這一切的?”
宗庭嶺凝視著渾身顫抖、滿臉震驚的靜王,兩人之間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靜王氣得滿頭青筋暴起,可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了,愣是說不出話來。
宗庭嶺見狀,無奈地歎了口氣,聲音中帶著一絲疲憊與不屑:
“你不說,那就不說吧。
反正,朕也大概猜到是哪裏了。
反正,從現在起,你已經毫無用處了。
你剛剛那般大喊大叫,外麵的人肯定都聽得清清楚楚。
你說得沒錯,人心難測,那些人之所以跟著你,不過是為了利益,妄圖跟著你在長生這件事上分一杯羹。
可如今,你最大的籌碼已經死了,你也就徹底沒了價值。
你覺得,他們還會繼續聽令於你這個既無謀劃又無胸襟的廢物嗎?”
他的手指僵硬的擦拭童子歌嘴角的血,看著那雙黯然無光的瞳孔,自言自語般道:
“你們那麼多年操控的人,應該不會在祭壇上讓他死掉吧。
你會學著當年我篡位時的樣子,做一場衝天的假火,把他帶走,留下一堆替換的骨頭和灰燼。
他會成為你們的試驗品。
如果神誌清醒,就拿家人威脅,如果神誌不清,那更好辦了......”
宗庭嶺伸手慢慢把童子歌的眼睛合上:
“他是不是神仙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你給他的藥不是朱砂。
他不是殺不死的。
他這樣死了,也總好過在你們那兒生不如死的熬著,萬一他真的永生,豈不是要做你們的代代相傳的玩物?”
宗庭嶺抬眼看著靜王:
“朕著了你的道、入了你的局,不是朕沒有察覺,是因為朕太信任你了。
可是你那樣張狂自大的來顯擺,朕怎麼可能還看不出你的馬腳?”
靜王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嘴唇微微顫抖,想要反駁卻又無言以對。
他知道,宗庭嶺說的句句屬實,自己精心策劃的一切,隨著童子歌的死,都已化為泡影。
“朕有時候覺得,自己二十多年根本沒看懂你。
就連如今,朕都理解不了你的做法。
你說著愛恨,可是童子歌,你娘親,你那些所謂的,被朕殺了的摯友們。
你當真是愛嗎?還是說,那些隻是來恨朕的借口?
朕的確有虧欠你的地方,可是朕盡所能的給了你安穩富貴。
朕不知道那個地方給了你什麼好處,能讓你瘋魔似的十幾年為其賣命,讓你把整個荊州都推進火坑來完成那虛無縹緲的傳言。”
“你心裏不裝著荊州,朕得裝著。
你已經成為傀儡了,朕不能也成傀儡。”
靜王像是被戳中了痛處,雙手瘋狂地抓向自己的臉,隨後爆發出一陣大笑。
笑聲越來越大,近乎癲狂,甚至笑得自己都嗆到了。
宗庭嶺不禁皺眉,看著這個平日裏總是端著一副風流模樣的弟弟,如今竟瘋魔成這般不堪的模樣。
靜王好不容易止住笑,扶著供臺,緩緩放下手,一雙渾濁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宗庭嶺,手指著門外,喊道:
“對,皇兄,你高尚,你心懷天下!你不當傀儡!
哪怕就隻有一個多月可活你也得堅守你的心!!
外麵那些人或許會因為童子歌的死不再追隨我。
你以為北疆那些忠心的蠢貨會幫你鏟除禍根。
可他呢?”
宗庭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朝外看去,隻這一眼,他便渾身猛地一顫。
在大殿厚重且陳舊的門的陰影處角落,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站著一個人。
那人腰間掛著劍,身著一身輕便的鎧甲,正直直地看著他。
童念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