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府,西北角習武場,這是一處極為開闊的去處,整體呈出內圓外方的形狀,中間的方形以青石板鋪就,左側擺著整齊的兵器架,刀槍劍戟斧鉞鉤叉,是樣樣齊全,微風輕拂,隱隱可聞嘯叫,右側則是齊刷刷的打熬石鎖,小的類如海碗,大的更勝水缸。
在正中間,擺著一溜齊整的草人,共計十個,劉毅掃了眼距離,見不過才五十步(古代一步各朝不同,以明代為準,一步一米六五,即八十二米左右),心下頓時有了底。
“我頂著那白毛風都能射出六十步,這點距離,看來這武勳沒落不是沒道理!”
邊軍的精銳,要能開一石弓,騎著馬七十步十矢中六才算合格,若是下馬,百發(fā)百中不是問題,劉毅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不說七十步,便是百步,騎射也幾無失手,隻不過平日裏用慣了氣浪,極少張弓。
“武勳每歲考核要求六十步騎射十二中六,這些人也不知有幾個蒙混過去的!
劉毅暗自打量著眾人的神情,見他們麵色平淡,氣定神閑,心道看上去倒是胸有成竹,就是不知水平如何。
“諸位,”
賈珍指著草人,朗聲道:
“從此地到草人共五十步,咱們同用一張弓,賭十矢,四中為準,中者入下一輪,六中為準,再一輪,八中,最後十中。
當然,沒什麼壓勝之物也了無生趣,我這兒有一件翡翠馬,諸位若是有本事的,大可將其拿走!”
說著,自有小廝捧上紅布托盤,上有一翡翠馬,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一看便不是凡物,水溶出言讚道:
“影光透碧,潤潤溫玉,賈世兄這翡翠馬品相上佳。∨率菦]個千兩銀子拿不下!”
“這我卻是不知了,不過是年前下邊人送來的孝敬,左右也不是什麼稀罕物,能博大家高樂便是。”
賈珍捋了捋頷下短髯,語氣淡然,自得之意難以掩飾。
“來人,取弓來!”
話音落下,就有兩小廝捧著黃楊牛角狐毛弓和幾壺箭矢走了上來,賈珍拿起那弓,搭手一拉,就將其拉了個滿月,隨後又緩緩放迴。
“這弓隻一石,乃家祖少年時所用,平日裏讓人時時養(yǎng)護,如今力道不減當年,今日咱們就用它如何?”
眾人一聽是先寧國所用,皆是忍不住讚歎,不論什麼兵器,都是需要養(yǎng)護才能保存下去,尤其是弓弩,弓身尚還好說,牛角弓塗油就可,再好的也隻需防蟲,弓弦不成,它以牛筋混著麻絲撚成,時間久了必會斷裂,這弓曆經(jīng)多年還能保存如新,實在是少有。
“我最敬先寧國,我先來試試!”
馬尚大笑一聲,走上前來從賈珍手裏接過弓,抽出一箭,搭弓張弦,箭矢射出,正中草人眉心,一氣嗬成。
“好!”
這一手贏得個滿堂彩,眾人七嘴八舌的稱讚著,馬尚那粗獷的臉上登時燦如菊花,又挑釁的看了劉毅一眼,隨後繼續(xù)張弓,射其它草人。
每中一箭,眾人都會大聲喝彩,馬尚的笑意也愈發(fā)燦爛,可劉毅明顯的察覺到,他開始力竭了。
要知道,傳統(tǒng)硬弓與現(xiàn)在複合弓有著本質的區(qū)別,一個省力,就差之千裏,一百三十五斤的傳統(tǒng)弓,能拉滿一次就算是少有,連發(fā),單是反震力就讓人難以承受,何況每次都需要全身之力協(xié)調配合。
果然,在第八次搭弓時,馬尚的臉上明顯露出一絲痛苦,這一箭也並未中眉心,而是擦著腦袋掠過。
眾人都是武勳,哪裏看不出這是脫力,紛紛開口相勸,水溶更是上前抓住黃楊弓,
“世兄武勇,看的我心癢難耐,不若先讓與我,讓我也解解饞!”
這一番話給足了麵子,馬尚心頭微動,本欲就坡下驢,可瞥見劉毅皮笑肉不笑的模樣,惱怒頓生,故作恭敬道:
“不愧是先寧國的寶弓,哪怕是少年之時所用也不是我能駕馭的,王爺,您貴體千金,不可冒險,不如先讓我們鬆鬆弦,您再上手不遲。”
“正是!”
賈政站出來勸道: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王爺,若是傷到,那我等可是罪該萬死!”
“是極,是極,這弓力道不小,又換了新弦,王爺不可冒險!”
“這……”
見賈珍這個主人家也站出來勸說,水溶便熄了心思,將弓遞給賈珍,笑道:
“既如此,我就再等等,謝世兄,聽父王說您的武藝可是頂好,不若您來試試?”
謝鯨身形高大,足有九尺,又蜂背猿腰,臂長腿健,一看便是猛將胚子,見水溶將球踢給自己,眸子微動,不著痕跡的看了眼馬尚,雙手將弓接過,口中發(fā)出連連讚歎,隻輕輕一搭,就將其拉了個滿月。
“好!”
馬尚高聲叫好,讚歎道:
“還是行微兄神力!看來這翡翠馬還是要叫你拿去了!”
“誒!我這算什麼!”
謝鯨鬆開弓弦,搖頭笑道:
“先寧國少年時就開能此弓,壯年時能開三石,小榮國公的佩弓更是有八石,就是古之由基也不過如此,想如今天下,能比得上的也隻有廖廖一人!
此言一出,眾人齊齊看向了劉毅,後者曉得他們的意思,淡然一笑,徑自走到謝鯨身前,
“謝世叔,可否讓晚輩一試!
謝鯨自然不攔,接過弓來,劉毅細細打量一番,見其工藝精細,用料考究,暗裏點了點頭,又抽出一支箭矢隨手搭上,也不看草人,隻管拉弦鬆手,隻不過一息,五支箭矢就已經(jīng)射中草人咽喉。
這一手著實驚到了眾人,連射,用上一張不吃力道的弓誰都可以做到,可一石弓,還要百發(fā)百中,那可就是少有。
“好!”
水溶以拳擊掌,眸子發(fā)亮,剛要讚歎,劉毅卻是一次抽出五支箭矢,張弓搭弦,隨後隻聽一聲嘯叫,便見剩下五個草人咽喉上各插一根箭矢。
這一手看的眾人眼睛直瞪,大氣都忘了出,劉毅很滿意這種反應,將弓捧在手心,朗聲道:
“好弓!謝世叔,多謝!”
謝鯨下意識的接過,隨後迴神,瞧了眼還在微微發(fā)抖的箭矢,慨然道:
“五箭齊發(fā),還能五箭正中,隻這射術,我就是再練上十年也拍馬難及!小太保高招!我謝鯨服了!”
“世叔言重!”
劉毅拱了拱手,笑道:
“不過是些小把戲,另外這小太保隻是民間戲言,當不得真!”
“誒,這是哪兒的話!”
謝鯨拉過劉毅手腕,臉上滿是笑意,
“人活一世,最重名聲二字,大家既都喚你小太保,那是敬你尊你,按年齡,你雖是晚輩,可這身本事卻是讓我們這些老家夥汗顏,稱你侄兒倒顯得我們倚老賣老,不如叫聲小太保,咱們還親近些!”
“這……”
劉毅遲疑,外號這種東西,有時候能發(fā)揮的力量遠超想象,君不見,多年同學不相識,一聲外號成故知,何況是古代,外號基本就是一個人的臉麵,像演義裏的秦瓊,交友賽孟嚐,孝母似專諸,單這一句,到哪兒都有人給麵子。
“小太保,聽起來似乎也不錯?”
“好吧,那晚輩就厚顏了!
“誒,這就對了!”
水溶上前拉住劉毅另一條手腕,熱切道:
“小太保這身本事看的我實在眼氣,不知能否再讓我開開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