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城之中,一片看似安寧祥和的景象,百姓們按部就班地生活著,青樓女子在門口笑意盈盈地攬客,吆喝聲不絕於耳,仿佛這裏還是太平盛世,絲毫看不出戰爭的陰霾即將籠罩。
林宇等人隨著王鐵匠穿過城中,徑直迴到軍營。一處寬敞的院落裏,並排著整齊的馬棚,濃烈刺鼻的馬糞味撲麵而來。幾個士卒正拎著桶,忙著給馬匹喂食,看到王鐵匠帶人迴來,紛紛笑著打招唿:“什長!”
王鐵匠點頭迴應,轉身對林宇說道:“我去處理點事情,你們先在這兒休息。二蛋,給他們弄些吃的!”
一個身材矮小、腦袋光溜溜的年輕人,臉上掛著憨厚笑容,快步跑了過來:“嘿嘿,你們是什長的朋友吧?我叫葛二蛋,叫我二蛋就行。跟我來!”
林宇被帶到一間單獨的屋子,陸川的屋子就在旁邊,小秋和他娘則住在對麵。葛二蛋一趟趟地給他們送來熱氣騰騰的飯菜。自離開馬頭山後,林宇還是第一次吃到熱乎飯,他狼吞虎咽,直到肚皮撐得滾圓,才戀戀不舍地放下筷子。
葛二蛋似乎早就從王鐵匠口中聽聞過林宇的事跡,所以一直陪在旁邊。林宇趁機向他打聽消息,得知定城原本僅有五個營,大概八千人的兵力。幽州軍隊潰敗後,許多撤退的士兵和逃兵湧入定城,為了安置這些人,又臨時增加了五個營的編製。然而,這些士兵紀律鬆散,毫無戰鬥意誌,實際戰鬥力大打折扣,定城真正能派上用場的兵力,也就一萬人左右。
林宇聽完,心中沉甸甸的。靠這一萬人抵擋十萬韃子大軍,簡直難如登天。可眼下兵鋒已近,他想走也走不了。於是,他找來一些石頭和石子,開始模擬戰局……
與此同時,城門樓上,王鐵匠被守城士卒攔在城牆下,他滿臉漲紅,大聲說道:“求見張帥!”
“你不過是個小小的後勤什長,找張帥做什麼?張帥日理萬機,哪有時間管你的閑事,找你的直屬長官去!”士卒毫不留情地嗬斥道。
“我有軍機要務要稟報,要是耽誤了,你擔待得起嗎?”王鐵匠據理力爭。
士卒嘟囔了幾句,還沒來得及阻攔,王鐵匠已經大步推開他們,登上了城樓。城樓上,旌旗在風中烈烈作響,披甲精銳嚴陣以待,乍一看,頗有堅城壁壘的氣勢。三四個守城將官正在來迴巡查。
“張帥,您盡管放心,定城有地利之險,韃子長途奔襲而來,我們以逸待勞,這城固若金湯,他們根本攻不破。”
“沒錯,我們和馬頭關遙相唿應,到時候韃子腹背受敵,輕而易舉就能將他們擊敗。”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信心滿滿,臉上滿是自得之色。
“張帥,張帥,有軍情要事稟報!”王鐵匠再次被貼身侍衛攔住。張帥轉過身,看到王鐵匠,揮了揮手,疑惑地問道:“你是什麼人,有什麼事要稟報?”
“稟告大人,小的得到消息,馬頭關已經被攻破,韃子十萬大軍正朝這裏趕來!”王鐵匠聲音洪亮,擲地有聲。
張帥等人瞬間愣住,隨即,一個將官問道:“你是哪個營的,是誰的手下?這消息又是從哪裏得來的?”
“小的叫王鐵匠,是宣威營馮達手下的什長,負責養馬。這消息是我出城采購物資時,從一個婦人口中得知的。”
眾人聽後,先是一愣,緊接著哄堂大笑。一個將官皺著眉頭,大聲嗬斥:“馮達是怎麼管教手下的?一個養馬的居然越級上報,而且報的還是從城外婦人口中聽來的消息,你當我們是傻子嗎?”
王鐵匠剛想辯解,就聽到一聲厲喝:“下去!”
“大人,這消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放肆!還敢多嘴。來人,把他押下去,關到監牢裏,以蠱惑軍心罪論處!讓馮達過來見我!”
王鐵匠被押了下去,一個披甲中年男子匆匆跑了上來,誠惶誠恐地說道:“小的馮達,不知大人召見所為何事?”
發火的是許州經略使,他曾經負責整個許州的邊防事務,靈王zf後,逃到了定城,如今負責定城的守城事宜。經略使冷哼一聲:“好你個馮達,是怎麼管教手下的?居然讓他越級上報,還散布道聽途說的謠言。你知道這是什麼罪嗎?”
馮達嚇得臉色煞白,他原本隻是個百夫長,撤到定城後,才擔任重組後的宣威營營將,平日裏提心吊膽,就怕被撤職。沒想到今天,竟有人給他惹了這麼大的麻煩。
“大人贖罪,大人贖罪。敢問是……”
此時,院落中,林宇正蹲在地上,旁邊整齊地擺放著各種顏色的石頭子,地上畫滿了線條和圖案。他全神貫注,如同在下一盤至關重要的棋局,精心擺放著每一顆石頭子。
“誒,馮將,您怎麼來了?裏麵請,裏麵請……”外麵傳來葛二蛋的聲音。
“滾一邊去!”一道粗獷又蠻橫的聲音響起,緊接著,院子門被一腳踹開。馮達帶著幾個士卒氣勢洶洶地衝了進來。
“他娘的,王鐵匠居然敢隨便帶外人進軍營,簡直是不想活了!”馮達徑直走到林宇麵前,此時林宇正專注於推演戰局,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到來。
馮達覺得自己受到了輕視,頓時火冒三丈,剛要發作,旁邊的士卒很“懂事”地上前,一腳將林宇踹翻在地。
“媽的,馮將在此,你在幹什麼?”
“你怎麼打人呢!”陸川聽到動靜,從屋子裏衝了出來。
林宇抬頭看了幾人一眼,心中雖然憤怒,但寄人籬下,隻能暫時隱忍。“敢問大人是?”
“連馮將的名諱都沒聽說過?你是從哪個鄉野來的村民?聽好了,這位是定城十營之一宣威營的馮達馮將!”士卒搖頭晃腦,繪聲繪色地介紹道。
林宇趕忙躬身行禮:“見過馮將。”
馮達臉色稍有緩和,冷哼一聲:“我聽說你們散布謠言,說馬頭關已破,十萬韃子大軍即將殺來?”
林宇愣了一下,點頭說道:“我知道這件事,但並沒有散布謠言。這消息是一位被韃子擄走的婦人所說,是真是假,還得由大人判斷。”林宇心中暗叫不好,王兄肯定是去上報了,恐怕因為越級上報,惹得直屬上司大為不滿。
“哼,我看你們就是一群妖言惑眾、擾亂軍心的賊子。來人,把他們抓起來,我要好好審問審問!”
士卒們一擁而上。
就在這時,朔風裹挾著緊急的消息,唿嘯著傳遍定城。城門處突然一陣騷亂,一名斥候渾身塵土,騎著一匹口吐白沫的戰馬,發瘋似的衝進城中。他一邊狂奔,一邊聲嘶力竭地大喊:“馬頭關已破,韃子十萬大軍來襲,馬上就要兵臨城下了!”
這喊聲如同一顆重磅炸彈,瞬間打破了定城的平靜。一位賣菜的大伯手一抖,菜筐滾落在地,他目瞪口呆,喃喃自語:“十萬大軍?這可如何是好!”一旁的婦人嚇得臉色慘白,手中的針線活散落一地,她緊緊拉著孩子,腳步踉蹌地往家跑,嘴裏不停念叨:“老天爺啊,保佑我們平安吧!”
集市上的年輕後生們,有的驚慌失措,呆立當場;有的握緊拳頭,眼中透露出不甘和憤怒。一個青年大聲喊道:“怕什麼!咱們大武兒郎還能怕了韃子不成?”嘴上雖硬,微微顫抖的雙手卻暴露了他內心的恐懼。
斥候一路疾馳,直奔軍營。士卒們聽到消息,瞬間炸開了鍋。有的迅速整理盔甲,檢查兵器,神色凝重;有的圍在一起,低聲議論,臉上寫滿了憂慮。一個老兵皺著眉頭,啐了一口:“***韃子,還真敢來!”新兵們大多臉色煞白,但看著身邊鎮定的老兵,也強打精神,握緊了手中的長槍。
而此時,定城官府內,雲州刺史劉魯正在府邸中舉辦宴會。美酒佳肴擺滿了一桌,絲竹之音婉轉悠揚,舞姬們身姿婀娜,翩翩起舞。官員們端著酒杯,滿臉醉意,談笑風生。
一名副將神色慌張地衝進大廳,單膝跪地,大聲稟報道:“大人,大事不好!斥候來報,韃子十萬大軍正朝定城殺來,不出三日就會兵臨城下!”
一個官員皺了皺眉頭,放下酒杯,不耐煩地說:“慌什麼!定城地勢險要,城牆堅固,韃子想攻進來,談何容易?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來,繼續喝酒!”說罷,又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副將急得額頭直冒冷汗,又說道:“大人,那可是十萬大軍,咱們得趕緊部署防禦啊!”
劉魯擺了擺手,滿不在乎地笑道:“怕什麼?咱們有十個營的兵力,還怕他們不成?韃子遠道而來,必定疲憊不堪,等他們到了城下,咱們居高臨下,用滾木礌石伺候,保管讓他們有來無迴。都別掃了興致,接著樂!”
眾賓客聽了,有的隨聲附和,繼續推杯換盞;有的麵露擔憂,卻不敢出聲。
“真是昏聵!”防禦使張破山得知消息後,意識到自己誤會了王鐵匠,心中懊悔不已。就在這時,一個獄卒神色焦急地跑了過來,手中拿著一把弓。
“你是說,這是王鐵匠所製?”張破山接過弓,仔細端詳,頓時眼前一亮。他出身行伍,雖然後來晉升,很少接觸兵器,但一眼就看出這弓非同尋常。他試著拉弓,隻覺弓弦緊繃,力道極大。
“拿箭矢來。”張破山卷起袖子,露出古銅色的皮膚,在校場上拉弓射箭。隻聽“咻”的一聲,箭矢如流星般射中箭靶。
“大人,箭穿透了靶子,足有一指深!”手下士卒驚訝地喊道。
“這距離有多遠?”
“大人,距靶子五十步。”
張破山越發覺得這弓神奇,往後退了幾步,繼續試射。一直退到校場邊緣,足足一百步的距離,箭矢依然勁道十足,能穿透靶子。
“這弓果然不凡,是誰製作的?”張破山看向旁邊的手下。
“這是韓大人從王鐵匠那裏得到的,韓大人正前往大牢詢問。”
“走,去大牢。”張破山神色焦急,腳步匆匆。他深知,如果這弓能應用於軍隊,定城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大牢中,王鐵匠穿著囚服,戴著枷鎖,滿臉憤懣,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王鐵匠,出來。”獄卒喊了一聲,隨後有人將一臉茫然的王鐵匠帶了出來。
“王鐵匠,這弓是從哪裏來的?”經略使韓無傷急切地問道。
王鐵匠一頭霧水,支支吾吾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他心裏納悶,經略使大人平日裏鎮定自若,今天怎麼如此急躁。
“這是林宇做的,他是我的同鄉。他不僅做了這弓,還發明了一種手弩,手持就能連發,威力巨大。”王鐵匠腦子一轉,意識到這是個機會。如果能把林宇的發明推薦給韓大人,不說飛黃騰達,至少也能得到些賞賜。
果然,韓無傷聽後,語氣更加急促:“這個人現在在哪裏?快帶我去見他!”
“什長,不好了,不好了,林兄弟他們……誒,韓大人,你們怎麼也來了?”葛二蛋嘴裏叼著油餅,看著烏泱泱一群人,一臉懵。
“快,事關重大,別擋路,讓我們進去。”一個士卒一把推開葛二蛋。
眾人在院子裏轉了一圈,發現除了林宇,陸川、小秋母子都不見了蹤影。
“林宇在哪裏?”韓無傷焦急地問道。
王鐵匠也一臉茫然,跑到外麵,把葛二蛋揪了進來。
“稟告韓大人、什長,林宇被馮將帶走了。”
韓無傷心思敏捷,略一思索,就知道是馮達認為林宇等人散布謠言,害他被責罵,所以想借機報複。他剛準備離開,就看見張破山帶著人急匆匆地趕了進來。
“張帥?”
“無傷,林宇現在在哪裏?”張破山氣喘籲籲,他剛去大牢,卻撲了個空。
“林宇被馮達帶走了。”
“什麼?”張破山愣了一下,無意中瞥見不遠處擺放的旗子和圖案,頓時被吸引住了。
大牢裏,林宇被帶到馮達麵前,剛想辯解,馮達根本不給他機會。
“還敢嘴硬?你是不是韃子派來的細作!”
“馮將,我真不是細作。”
“放屁!我看你衣衫襤褸,一副流民模樣,韃子最喜歡收買流民當細作。還有你那幾個同夥,散布謠言,擾亂軍心,也就王鐵匠那個蠢貨會被你們蒙騙。要不是他被韓大人抓去了,我非扒他一層皮不可!”
馮達接過手下遞來的鞭子,咬牙切齒地罵道。“啪”的一聲,他揮出鞭子,林宇眼疾身快,掙脫束縛,躲到一旁。鞭子重重地抽到了押著林宇的士卒臉上,士卒疼得嗷嗷直叫。
“啊!”馮達愣了一下,頓時惱羞成怒。“你還敢躲?來人,把他綁起來,我今天非弄死這個細作不可!”
“你要弄死誰?”一道冷喝聲響起,一群人走了進來。門口的士卒想阻攔,被幾個身材魁梧的披甲精卒一把推開。
“放肆!不看看這是誰!”
馮達定睛一看,嚇得魂飛魄散,張帥和韓大人怎麼一起來了?
“你這私設的牢房倒是挺像樣啊。”韓無傷冷笑道。
“大人說笑了,這不是我……”馮達急忙行禮,話還沒說完,就被韓無傷打斷。
“我沒時間跟你廢話,把人放了。”
馮達順著韓無傷的視線望去,這才明白張帥和韓大人是來找林宇的,心裏頓時酸溜溜的。他不死心,還在狡辯:“二位大人,這林宇是細作,我正在審問他,馬上他就要招供了。”
“還敢多嘴?馮達,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一個將領大聲嗬斥道。
馮達立刻閉上了嘴,他實在想不通,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林宇,怎麼會讓這些大人物親自跑來營救。無奈之下,他隻能乖乖放人。
林宇也一頭霧水,先向眾人道謝,然後問道:“幾位大人,這是……”
張破山難得地笑了笑:“小兄弟,你成家了嗎?”
林宇一下子愣住,腦子裏一團亂麻,完全不知道張破山為什麼突然問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