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馬家,臉紅的何雨水,一臉尷尬的低著頭坐在桌邊,桌上放著的是讓巫馬剛剛破防的水餃。
一大個麵劑子搟的薄薄的,餡料塞得滿滿,也不知怎麼捏的,收口的地方直接變成一個小啾啾,巫馬那會嫌麻煩,直接抓著啾啾一擰且當封口。
形狀大抵算個,沒有開口的燒麥?
“我一個南方人,沒包過水餃,不算奇怪吧!蔽遵R自嘲道:“我覺得我還挺有天賦的,起碼沒露餡不是!
噗嗤~
何雨水剛想說話,一抬頭就又看到那個大燒麥,再一次沒忍住笑出了聲,“挺,是挺好的,咯咯~”
“你們那過年都不吃餃子的麼。”
“嗯,我們那基本都是吃米飯。”巫馬迴憶原身的記憶,唏噓道:“56年我爹死前家裏條件還行,過年非得有條魚,有時候還會做個肘子,叫團年肘子,主食基本就是白米飯或者糍粑!
“要是運氣好我爹打到個什麼大貨,還會買好多果幹,迴去做八寶果飯!
“那你怎麼不做那個,非要跟餃子過不去!笨粗鴳K不忍睹的餃子,何雨水忍不住道:“在我們這,六歲小孩都比你包的好。”
“入鄉(xiāng)隨俗嘛,而且街道辦分的都是富強粉票,我想買米也買不到啊。”巫馬聳聳肩,“對了,你不在家吃年夜飯,在外麵做什麼!
許是因為上次兩人共同的經(jīng)曆,讓何雨水雖然對巫馬有些意見,但卻沒了那股子生分,頗有種患難與共過的感覺。
學著他的樣子聳肩道:“還能為什麼,餃子都包在賈家呢,我哥又不好意思去拿,讓我吃個窩頭將就一下!
“哪有人家年夜飯吃窩頭的,我才不想吃,就在外麵瞎溜達嘍!
不愧是城裏姑娘,年夜飯吃口幹的,不知道是多少農村人的夢想呢。
馬家在下河村還是很罩得住的,哪怕巫馬這個沒了爹的孩子,畢竟是同宗,過年時,一大幫親戚,每人牙縫裏省口糧食,起碼夠原身過年時吃頓幹的。
那些小姓的沒有親戚幫襯才可憐,在原身記憶裏,59年過年時,離他不遠的一家姓孫的,大年三十的年夜飯,也不過是一大鍋紅芋葉子,摻夾著星星點點幾個黃豆粒。
他們家三個孩子,每個人都捧著一個大碗,生怕別人搶一樣,就蹲在門口吃,偶爾咬到一顆黃豆,都要陶醉的反複咀嚼,像是吃到塊肥肉一樣,久久舍不得下咽。
搖頭甩去讓人不快的記憶,巫馬一直想報答何雨水之前的幫助,指著桌上還剩些的麵劑子道:“要不在我這吃點?”
“餃子我也包不來,你能包多少就吃多少,我包的那幾個,煮個麵片湯就行!
“哎,煮什麼麵片湯啊,多浪費,這麵跟餡還能用呢!彼坪踹@個年代的人都看不得浪費糧食,何雨水攔住巫馬,嗔道:“把餡掏出來,麵在揉一揉,還能包呢!
有餃子,誰願意吃麵片湯,巫馬從善如流,忙不迭開始肢解自己之前包的餃子。
一片片被拆開的餃子皮被扔到一塊,何雨水沉默的揉著麵,最後還是沒忍住開口詢問道:“巫馬,你上次為什麼要騙我!
“你明明說出去到醫(yī)院,最後卻去聖地了!
“因為怕死吧!蔽遵R抬起頭,眼裏滿是真誠,“何雨水,我要替上次的事給你道歉,是我欺騙了你!
“你跟我不同,我那會才搬來十來天,跟誰都不熟,你卻在這住了十幾年,如果我如實跟你說了,你會幫我出去麼!
何雨水不語,隻是一味的揉著麵團。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無論誰被這樣糊弄,心裏都不會開心。
“鄉(xiāng)下日子很苦,遠比你想象的還要苦的多!
“每天醒過來就是一眼望不到頭的農活,不是農忙的時候,還要上山砍樹挖土煉鋼。”
“遇到汛期,還得挖河道,壘水壩,一年到頭閑不了幾天,每天累的要死,能吃飽的時候卻屈指可數(shù)。”
“等到了年紀,攢些家底,運氣好娶個差不多的媳婦,生了孩子,連供他上小學的錢都不一定出得起,隻能希望孩子長得壯實點,起碼能幫家裏幹點農活。”
“何雨水,這就是農村人的生活,一眼就可以看到人生的盡頭。”
“我叔叔留給我的工位,是我唯一的機會,當上工人,有個鐵飯碗,以後結婚生了孩子,起碼不用跟我以前一樣,在地裏刨食。”
“這個工位,比我的命還重要!”
“聾老太太跟易中海勾結那些領導謀奪我的工位,是要我的命,本身已經(jīng)是不死不休的大仇!
“何雨水,那天晚上是我唯一的機會,我不敢賭,希望你能諒解!
何雨水聽得心裏沉甸甸的,她雖然知道一個工位很重要,但從沒想到過,這對一個農村人來說,甚至是一個家庭的興衰。
怪巫馬騙她?
換位思考一下,她在那個境地,恐怕也是誰都不敢相信吧。
“可是,你不是自己考上了電工證了麼。”何雨水憋出一句話,“你能考上電工證,這個工位對你來說沒那麼重要吧!
“我聽我哥說,易大爺不是願意給你錢麼,你把工位賣給他們,不是能改善一下生活麼!
巫馬反問,“那我要是沒考上呢?”
“我連學都沒上過,隻是靠著掃盲班老師給的書自學,誰敢保證我能考上?”
“把工位借給他們,我如果沒考上電工證,他們能把工位還給我麼?”
“隻是認識十來天的陌生人,誰有這個膽量,把一輩子唯一改變命運的機會,賭在別人的信譽上。”
“再說了,誰又會嫌工位多的,我雖然有了工作,但家裏人還沒有,換做是你,你是幫親人還是幫陌生人!
何雨水被問的自閉,噘著嘴不再說話,就是揉麵的手更添幾分力氣,也不是知道是不是把麵團當巫馬給揉了。
巫馬搖搖頭,畢竟隻是個小姑娘,看到問題還是太淺薄了。
改善生活?
要能改善條件,他剛穿來的時候就把虎皮給賣了,還用等到現(xiàn)在?
錢花不出去就是紙,又不是到那種再不吃飯就要餓死的地步,他為什麼要那麼短視的把工位或者老虎皮賣掉。
‘無票寸步難行’‘有錢無票,等同無效’
光從這些話就就可以看出,錢在當下的時代,可以說是最沒用的東西。
買糧要票,買肉要票,買桌子都要票,就是想翻修一下房子,磚頭水泥還是要票,
房子買不了,三大件的票據(jù)也極為難得,衣食住行,樣樣都得要票,最高峰的時候,甚至有超過兩百種票據(jù)在市麵上流通。
光有錢花不出去,有什麼用?
有黑市不假,但物資攏共就那麼多,京城那些遺老遺少,老一輩的資本大亨,誰不是天天盯著,跟那些人相比,有多少錢能跟他們爭?
更何況黑市買東西,那叫投機倒把,你買個糧食還罷,吃進肚子起碼別人也看不出來。
紅眼病哪個年代都不缺,住在大雜院裏,今天一輛自行車,明天帶塊手表,三餐不是紅燒肉就是烤鴨,是覺得那些鄰居都會為你的日子變好而欣慰?
富如婁半城,到66年的時候,也沒見讓婁曉娥三餐見肉。
是沒錢養(yǎng)不起一個外嫁的閨女麼?
是沒票,也是不敢張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