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謝珩終於恢複了元氣。
他獨自去了母親的朝華苑,坐在海棠樹下的秋千上,緩慢搖動。
這幾天,他躺在床上想了很多。
唯獨想不開的,還是當年長公主府的滅門慘案。這個謎團,直到上一世,他都沒有得到答案。
彼時的榮帝,早因為中風,說不出話。就連謝珩的質問,都沒等來一個答案。
謝珩長歎一口氣,眼底恢複以往的清明。
管他是不是呢。
總之,這筆賬還是該記在楚氏頭上。寧可錯殺,絕不放過。
尤其是他身上的暮落,這點肯定跟宮裏有脫不開的關係。新仇舊恨加在一起,他劍指楚氏沒有毛病。
“主子。”
墨毫快步進入院中,眼底的烏青襯得他十分疲憊,“主子,夜幽藤買來了。”
謝珩接過夜幽藤,不禁咋舌,這東西橫看豎看,不過就是一截枯樹枝。
一錢二金。
“找個機會給沈姑娘送過去吧。”謝珩收起夜幽藤,吩咐道。
墨毫的臉色有些尷尬,他試探性開口:“主子,我去?”
“難不成我去?”謝珩說著,又咳了兩聲,憋得臉色有些淡紅。
“是。”墨毫動作麻利,轉身就走。
見狀,謝珩叫住了他,“從庫房裏找點值錢的,送給沈姑娘,上次多虧了她。”
“是。”
“還有,傳信去永州,把白硯召迴來,這小子多久沒消息了。”
……
楚國,永州。
烈日當空,炙烤著這座產糧大城。在太陽的烘烤下,城郊的農田幾乎已經幹涸,田莊裏不少男子正在踏水。
在光禿的田埂中,有一俊秀男子,生得倒是一副文弱書生模樣,肩上擔著兩桶水,走路的速度倒是不慢。
“白管事,有您的信。”手下匆匆來報,將信件交給了那文弱書生。
白硯放下扁擔,看著信件上的印鑒,迅速拆開信件:——“家危速歸。”
白硯眉頭緊鎖,看著周遭的田莊,卻也不敢耽擱,迅速迴了莊子,用最快的速度梳洗換衣。
永州,謝珩屯兵的大本營,此處便是以白硯的名字購置的田莊。另有各式鋪子,在和邊國通商。
他收拾得有些匆忙,卻也不忘將賬目總冊一並帶走。
……
帝京城,皇宮內。
榮帝正在跟太學的甄夫子對弈。甄近山執黑,榮帝執白。
甄近山看著棋盤,冷不丁開口:“陛下,太學的劉夫子告老了,忽然空出了一個位置,您有想法嗎?”
榮帝看了甄近山一眼,跟隨他的動作落子,又點了點頭,“什麼都瞞不過老師,這個空位,我倒還真有個想法。”
自少年起,榮帝就立誓要推翻世家。如今的朝堂上,除去那些百年世家的子弟,另外的則是勳貴世家。
他常會想,若是朝政離了皇帝,僅憑那些世家大臣,是不是也能安然運轉?
念頭一旦升起,便不可遏製。多年來如蟒蛇,緊緊纏繞著他,讓他無法喘息。
“看樣子,陛下少年時的夢,如今仍是不肯放棄。”
甄近山笑著,落下一子,卻沒想到,接下來,榮帝的白棋能夠反殺。
“哎,不玩了不玩了。”甄近山放下棋簍,渾濁的眼神忽然清明,“陛下想將誰提上來?”
榮帝不語,提筆寫下一個名字:【真州、翟深。】
看著紙條,甄近山點了點頭,將紙條放在香爐中焚燒幹淨,隨即領命而去。
真州遠在西部盆地。
榮帝未登基時,真州便是他的封地。這些年來,甄近山沒少幫榮帝從真州調人,不過這些官員,始終無法真正融入帝京的官場。
如今,這個翟深也來自真州,不知道他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看著甄近山離去,榮帝靠在羅漢床上,手中端著棋簍不肯撒手,摩挲著棋子,似乎是在想著什麼。
榮帝歎息一聲,傳了陳大監,“陳秉泉。”
“老奴在。”
“謝珩那混小子,關了他三天了,沒鬧騰?”榮帝問著,有些不可置信。
在他印象裏,自己這個外甥,跟上了發條的皮猴子一樣,三天不鬧都不是他了。
最近雖然乖順了一點,沒去青樓。但他的性子,禁足這麼久了,沒鬧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稟陛下,世子他確實沒鬧騰,不過,世子似乎是生病了,探子傳信說是開了府庫,取了些藥材。”
“你怎麼才說?”榮帝冷聲問道。
陳秉泉當即跪在地上,“陛下恕罪,這消息也是今日清早剛傳出來的。”
……
長公主府內。
後院正殿的飯廳內,謝珩坐在主位,左手是臉頰腫脹的華錦,右手邊則是另一房妾室,徐姝。
相較於華錦,徐姝則顯得有些淡俗,姿容均次,性格也軟。早些年,她和華錦同時進府,不出半月,便被華錦鬥得整日躲在院中。
“阿姝,清減了不少?”謝珩吃著飯,隨意問道。
不等徐姝迴話,華錦搶著開口,“世子,我看她還是老樣子啊,吃穿用度哪樣差了她,怎麼可能瘦了。”
接著,華錦繼續說道:“您看看我,我才是清減了不少,這薛掌事日日賞我規矩,疼得我都吃不下飯了。”
耳畔嘰喳作響。
謝珩緊握餐碗,眉頭也跟著蹙起。
有時候他也納悶,同樣都是臥底,這華錦怎麼就愛宅鬥這一套呢?
她是真沒腦子,還是在用一種全新打法?
不等謝珩想通,徐姝已經起身告退,片刻的功夫,帶著丫鬟消失得無影無蹤。
華錦翻了個白眼,顯然是對徐姝無視她有些不滿。她捏著嗓子,急忙說道:“世子!你看她,一點規矩都沒有,怪不得您也不喜歡她。”
“錦兒,”謝珩無奈開口,看著華錦臉頰的腫脹,差點笑出聲來,“你這臉,還是要少說話,不然萬一更腫了呢。”
“啊!不能吧!”
謝珩意味深長地看了華錦一眼,淡淡點頭。
“什麼!”華錦幾乎是驚叫出聲,飯也不吃了,捂著臉頰匆匆跑走。
等她走了,謝珩才笑出聲。
這華錦,如果不是皇後派來的探子,倒還顯出幾分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