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明了情況,咱們可以登船了吧?”
中年男子聲音沉穩,卻透出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可、當然,兩位請!”書生神色突變,立即彎腰恭請。
然而青年嘴角微揚,並未邁步登舟。
“方才鄙人言明,言語失禮需承擔後果……”
一句話讓書生顫栗不止,仿佛連王公子在他麵前也顯得無足輕重。
更何況他隻是一個不起眼的讀書人。
“你自摑十掌,此事便不再追究;若不然,就連姓王的也要一並收拾。”
折扇輕輕揮動,青年言辭傲慢。
書生麵色再變,俗話雲士為知己者死,非其誌者殺。
但此刻看來,自摑數掌似乎成了最現實的選擇。
“是是,我馬上做,立刻就做!”書生慌忙答應。
“啪”一聲清脆響起,一巴掌落在自己臉上。
緊接著是第二巴掌,第三巴掌……
鐵軍眉頭緊鎖,心想此人實在是大胤之恥。
欲上前製止,卻被趙錚製止了。
此人目中無人,毫無敬畏之心,給他個教訓倒也是件好事。
而這日本皇子,顯然也非池中物。
“啪”,書生接連十個響亮耳光,下手毫不留情。
兩頰頓時火燒火燎,整個人看起來腫得像豬頭一般。
“要做狗就得明白規矩,否則下迴就不會這麼容易了。”
年輕人冷哼了一聲,瞥了趙錚一眼,隨即率領一行人上了遊船。
“走吧,咱們上去。”
趙錚搖搖頭準備跟隨其後,不料再次被書生擋住去路。
“嘿,憑你也想讓我給你們讓路?趕緊給我滾開,滾遠點!”
書生怕是把剛剛所受的一肚子氣都發到了趙錚頭上。
“太過分了!”
鐵軍終於忍不住厲聲喝斥。
“你知道眼前站著的是誰嗎?”
“管他是誰!沒名帖休想上船。你若不聽勸告,我就讓人把你們扔湖裏喂魚。”
趙錚無可奈何地發現,這個書生果真就是那類盲目崇洋,欺善怕惡的角色。
“我是趙錚,相信這個名字你應該聽過。”
“我不在乎你叫……等等,趙錚?”
本想繼續謾罵,書生突然醒悟過來,眼神中透露著難以置信。
臉龐紅一陣白一陣,渾身都在顫抖。
“放肆!”
鐵軍怒目而視,震天吼道:“七殿下在此,速跪迎接!”
驚恐之下書生撲通一聲癱倒在地,近日來京師熱議的話題便是七皇趙錚從北方歸來的新聞。
自然聽說過趙錚的大名。
隻是平時低調寡言,見過真人的人屈指可數。
他剛才隻是一時嘴快,怎會料到竟然惹到了當今皇子。
“是小人有眼無珠,冒犯殿下,請殿下寬宏大量饒我一命吧!”
伏地求饒之餘,書生懊悔至極。
想起之前不僅阻攔對方索要名帖,還口出狂言羞辱殿下,真恨不得扇自己幾個耳光。
對此,趙錚僅淡淡掃過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
難道這便是國之痛處?
眼下急於找到紫竹,無意與這條看門的小犬計較,帶著鐵軍踏上遊船而去。
……
趙錚踏入畫舫,沉香混著酒氣撲麵而來。
六名樂姬正在東南角彈奏《陽春白雪》,十數張檀木案幾前坐著錦衣公子們,正舉杯賞著窗外雪景。
他環視四周未見東瀛人身影,料想對方已上二樓雅間,便擇了臨窗位置落座。
二樓雕欄處忽起騷動,一襲月白錦袍的王瑾忠執扇拱手:\"難得今日群賢畢至,何不以冬雪為題賦詩?\"
樓下頓時喝彩連連。
鐵軍附耳低語:\"此乃大學士之子,去年殿試探花卻辭官,揚言要奪今科狀元。\"
王瑾忠身側轉出個穿絳紅織金袍的青年,眉梢吊著輕佻:\"洪某覺得當添個彩頭。\"
趙錚瞇眼打量這個刑部尚書之子,見他腰間掛著嵌紅寶石的錯金匕首——分明是去年邊關進貢的貢品。
\"不知羅姑娘意下如何?\"
王瑾忠忽然朝三樓垂著茜紗的雅間作揖。
滿船倏然寂靜,數十道目光灼灼盯著紗簾。
趙錚跟著抬頭,想起三日前禮部遞來的名帖——定國公嫡女羅素正是皇子妃候選之一。
\"諸位自便。\"
簾後女聲如冰玉相擊,清泠泠蕩開。
趙錚摩挲著酒盞邊沿的冰裂紋,暗忖這聲音倒是配得上畫像裏的冷美人。
王瑾忠眼底掠過暗火,揚聲道:\"今日詩魁可入羅姑娘雅間品鑒前朝孤本!\"
艙內頓時炸開鍋。
洪熙拍案叫好:\"王某去年那首《雪夜賦》,連翰林院掌院都讚''意境超然''!\"
說話間二層珠簾晃動,十二名舞姬魚貫而出。
趙錚指尖摩挲著酒盞邊沿的冰裂紋,正想著如何接近羅素,三樓雅間的雕花木門突然被踹開。
二百斤重的肉團裹著金線蟒袍滾出來,臉上的橫肉隨著罵聲震顫:\"姓王的!敢拿我姐當彩頭?信不信小爺今晚往你被窩塞十條竹葉青?\"
滿船文人齊刷刷縮脖子。
鐵軍附耳道:\"此乃羅通,定國公嫡子,京城紈絝之首。\"
趙錚差點嗆酒——這肥碩紈絝竟是紫竹的買家?
二樓迴廊上,王瑾忠臉上血色褪盡:\"羅少息怒,不過是開個玩笑...\"
話音未落,三樓珠簾後飄來清冷女聲:\"阿通,迴來。\"
羅通朝雅間方向梗脖子:\"姐!他們要把你當賭注!\"
轉身又指著東瀛皇子建川次郎:\"還有你這個倭瓜!再敢用那雙綠豆眼瞄我姐,小爺拿你的腦袋當蹴鞠!\"
建川次郎的金絲折扇\"啪\"地收攏:\"在下東瀛三皇子,願以...\"
\"管你是皇子還是蛤蟆!\"
羅通抄起案上酒壺砸過去,\"在我大胤地界,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臥著!\"
琉璃酒壺在建川次郎腳邊炸開,虯髯武士的彎刀瞬間出鞘三寸。
趙錚注意到王瑾忠悄悄退向樓梯——工部尚書之子正貼著牆根往艙門挪動。
\"都住手。\"
珠簾後轉出個戴鎏金麵紗的女子,月白襦裙上銀線繡著千瓣蓮,\"今日詩會,何必動刀兵?\"
羅素指尖捏著半闋墨跡未幹的《雪霽賦》,狼毫筆尖的朱砂正滴在\"山河\"二字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