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四字落下，林月瑤像是被抽幹了所有力氣。


    將命運係在個陌生賭約上，她分不清這步棋是破釜沉舟還是萬丈深淵。


    可心頭那把火逼得她攥緊衣袖，指甲深陷掌心——她不甘心就此認命！


    趙錚唇角掠過一抹玩味笑意，折扇\"唰\"地展開。


    賭局自此刻起懸在眾人頭頂，他倒要看看，這場戲能唱出什麼花樣。


    \"既是立契，你那寶貝脂粉呢？\"


    洪熙攤開紋著狐首刺青的手掌步步緊逼，鑲金牙在日頭下泛著寒光，\"且把天仙用的脂粉亮出來，本公子倒要瞧瞧你舌燦蓮花的本事！\"


    林月瑤不自覺望向趙錚，這才發現他青衫袖口沾著幾點朱砂，像是昨夜熬紅的眼。


    她指尖掐得發白，這賭約押的是她祖傳三代的林記脂粉鋪。


    滿室暗流湧動間，趙錚忽地擊掌三聲：\"洪兄何必心急？\"


    他踱至雕花木櫃前，指尖劃過釉色瓷瓶，\"單憑口舌之爭豈能服眾？\"


    洪熙陰沉著臉瞇起眼。他本打算無論對方拿出何等珍品都要咬死不認，誰料這酸儒竟早有防備。


    \"煩請羅兄替我辦件事。\"


    趙錚忽然轉向門口虯髯漢子，隨手拋過袋碎銀，\"將城南繡娘、城北樂伎、東市賣花女盡數請來——就說林記脂粉鋪今日新妝試色，分文不取。\"


    滿堂俱驚。


    林月瑤手中帕子飄落在地，洪熙手中茶盞濺出半盞碧螺春，羅通更是張著嘴說不出話。


    \"這是...\"


    林月瑤話音未落，卻見趙錚已轉向她：\"煩請林掌櫃將鋪中尋常鉛粉，用檀木匣分裝九份，匣麵描金題''瑤臺玉容''四字。\"


    廊下銅鈴被穿堂風撞得叮咚作響，眾人各懷心思。


    洪熙盯著簷角漏下的光影冷笑，羅通攥著錢袋大步流星，林月瑤望著櫃臺上斑駁的戥子秤，忽然想起幼時父親教她辨認茉莉香粉的午後。


    “不用擔心，即使這些胭脂水粉全部送出，我也保證不會讓你吃虧。”


    聽到這裏，林月瑤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但她沒有多言，立即召集了店裏的夥計和丫鬟。


    “公子，小心其中有詐……”


    洪熙身旁的一名護衛低聲提醒道。


    洪熙瞥了一眼因趙錚一番安排而頓時忙碌起來的胭脂鋪，冷笑一聲。


    “不過是故作高深罷了！”


    很快，半個時辰不到，在這番號召下，


    林記胭脂坊裏聚集了許多女子。


    鶯歌燕舞，熱鬧非凡！


    整個鋪子都喧鬧起來了。


    洪熙端坐在椅子上，悠然品茶，偶爾掃一眼趙錚，目光冷冽。


    人都聚齊了，他倒要看看，這位詩仙如何收場？


    “不是說林記胭脂坊免費贈送胭脂水粉嗎？”


    “真的不收費？”


    “胭脂水粉呢？莫非是騙我們的？”


    一眾女子嘈雜地向鋪中的夥計和丫鬟提問。


    三女一臺戲，更別提這麼多人在一起了。


    趙錚四下環顧，眉頭微挑。


    青衫書生折扇輕叩掌心，目光掃過滿室珠翠。


    繡鞋沾泥的浣紗女挨著雲錦曳地的貴眷，倒像紅珊瑚混在青玉盤裏。


    他瞧見穿綠羅裙的小娘子正偷摸往荷包塞檀木匣，嘴角噙了抹笑。


    \"大哥！\"


    虯髯漢子抱臂斜倚雕花柱，銅鈴眼瞪著嘰喳人群。


    \"這些娘們聒噪得緊，比瓦市說書場還鬧騰！\"


    他粗嗓門驚飛梁間燕，引得幾位戴帷帽的閨秀慌忙後退。


    林月瑤素手攥緊賬冊，羊脂玉般的指甲蓋泛著青白。


    她見穿遍地金比甲的貴婦正捏著瓷瓶冷笑，忽覺喉間發緊——那瓶口分明沾著前日未洗淨的鉛粉漬。


    \"開閘。\"趙錚忽將扇骨往掌心一敲。


    林月瑤怔忡間，店夥計已捧著描金漆盤魚貫而出。


    檀香混著薄荷氣在暖閣漫開，二十四個纏枝蓮紋匣在日光下流轉金光。


    \"這...這是林記的貨？\"


    穿百蝶穿花緞的少婦抖開匣中素箋，杏眼瞪得滾圓。


    她指尖拈起塊胭脂膏子，忽然想起三日前在洪記見著的西域玫瑰露——那價值十兩銀子的琉璃瓶竟不如這素胚瓷罐精致。


    突然\"當啷\"一聲，鑲貓眼石的護甲捏著瓷瓶摔在青磚上。


    穿絳紫織金襖的貴婦柳眉倒豎：\"拿這等醃臢貨色糊弄人？\"


    碎瓷片濺到繡鞋上，驚得侍女慌忙蹲身擦拭。


    人群中起了騷動。


    戴珍珠抹額的娘子們紛紛將木匣擲給丫鬟，浣衣女們卻把匣子緊緊捂在懷裏。


    有個穿粗布衫的姑娘悄悄舔了舔瓷瓶邊緣，忽然瞪大眼睛——那抹淺紅竟比廟會賣的胭脂果子還甜潤。


    林月瑤踉蹌半步扶住櫃臺。她瞧見洪熙正把玩著翡翠鼻煙壺，眼底譏誚如毒蛇吐信。


    賬冊頁角被攥出褶皺，恍惚間又見父親臨終前握著那方祖傳調香匙的模樣。


    “公子……”


    林月瑤低聲唿喚趙錚，眼中滿是憂慮與期望。


    今日如果無法妥善處理，隻怕林記胭脂坊的招牌從此毀於一旦。


    而在不遠處，洪熙臉上掛著一抹陰冷的笑容，似乎已經在期盼著即將上演的一幕精彩好戲。


    趙錚朝他投去一個鎮定的眼神，平靜地揮了揮手，表現得從容不迫。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立時將所有女子的目光吸引過來。


    “店裏的贈品，大家應當已經領到了吧！”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聚集在趙錚身上。


    這個穿著華麗衣衫的年輕人，的確長相出眾。


    但她們奔波這一趟，隻拿到了這些東西，內心依舊感到些許不滿。


    “送給大家的化妝品，其實包含了兩個目的！”


    趙錚仿佛洞察了人們心中的疑問，緩緩道來。


    “首先是感謝各位辛苦跑了一趟，一點小禮物，不成敬意。”


    “至於第二個嘛……”


    趙錚有意停頓，吊足了眾人胃口。


    “這些贈品將作為排隊入場的憑證！”


    “如果你們手中有這東西的話，那便恭喜了，意味著你們有權優先購買本店最新推出的絕世化妝品！”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店裏的一眾女子先是愣了愣，旋即麵露懷疑。


    排隊憑證？


    人堆裏突然炸開此起彼伏的嗤笑。


    這些慣用螺子黛描眉的貴婦們抻著織金披帛，唇角掛著譏誚——任是再金貴的鉛粉，能比宮中貢品更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