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在下就鬥膽說一下看法……”
許澤低頭思索,思緒很快飛速打開,將所想化作腹稿。
片刻後,他拱手道:“陶謙殘害曹氏,此事大可推及傳開,可得道義。義勝者,出兵如順流行舟,助力頗多。”
“可若是殘殺過盛,則適得其反,徐州百姓知曉此事後,定然會懼怕戰(zhàn)事殃及,從而尋求庇護,陶謙加以引導,便可蠱惑百姓,此乃是主公借故圖謀徐州,讓百姓依附於他。”
“但是,如果曹軍攻下徐州城池之後,不去屠戮、不去劫掠,反而收治流民、複墾毀壞的耕田、出借耕牛用以屯田,甚至在秋收之後,承諾以軍糧開倉徐州,救濟災民,會如何呢?”
“主公大軍至徐州後,明言隻誅惡首,不與百姓結(jié)怨,隻殺罪魁禍首陶謙,又會如何呢?”
“待戰(zhàn)事數(shù)次大勝之後,徐州防備搖搖欲墜,而主公再拋出重賞,以千金懸賞陶謙之頭顱,局勢又會如何?”
連續(xù)三問。
讓曹操的眼神逐漸明亮。
這麼幹,好像還真挺有意思……
我以義戰(zhàn)之名,揭露陶謙惡行,再用所得城池收治流民,恢複墾田,傳播仁善之名。
如此,才可將攻占的城池真正利用起來,一隻腳踏入徐州,讓陶謙坐立難安。
“說得好!”
曹操猛然拍手,大笑道:“若如此,即便陶謙四處求援,也不會有人來相助!道義盡失之人,諸侯豈敢助之!?”
許澤點了點頭,道:“主公早年用兵,多是雷厲風行、殺伐果斷,堪稱用兵如神,善用兵法詭道,如今若是以仁道戰(zhàn)局大義、小義,定能讓人防不勝防。”
“哼哼,”曹操聞言笑著搖頭,“子泓所言極是啊,虛實之道若是用在性情上,誰人能猜想到?”
許澤不置可否,拱手後又說道:“故此,攻伐徐州約束軍士,不予濫殺無辜,奉孝派去的死士暗探就能散布流言,之後便可作用巨大。”
“陶謙沒有百姓為底氣,不敢死守城池,定然會逃,那時主公可以拉攏徐州的士族,善惠於徐州巨富,以唯才是舉收盡當?shù)刭t才。”
“仁政攻徐之軍略,可以真正讓陶謙,身敗名裂、受唾罵萬年。”
曹操陷入了沉默,他在沉思。
將許澤的進言和自己之前所思的軍略結(jié)合,其略更為精妙,而且能真正減少損失,控製徐州局勢。
最妙的是,若是他打贏了這一仗,還能因此收下一個較為完整的徐州。
若是泄憤式的猛攻,得到徐州亦是支離破碎。
許澤見曹操不說話,心裏發(fā)虛,也不知道自己說得對不對,小心翼翼的道:“主公,在下淺薄之言,還望指教。”
“指教?”曹操嘴角一揚,抬頭發(fā)笑,“你太謙虛了,這哪裏還需要指教。”
“此略,暗含神速攻伐、出其不意;占據(jù)道義,盡取人心;散布流言,離間文武三種計策,若是每一步都能完成,則陶謙必不敢死守徐州。”
“而方才,我已敢斷定,陶謙本來就不想死守,他隻是想牽製我大軍主力,”曹操說到這拍了拍許澤的手背,欣慰的道:“子泓,此謀已是上佳之策,你雖不能引經(jīng)據(jù)典、大論成策,但微言大義,我已盡知兵法之理。”
“不過,計略不改,還是兵馬齊出,先攻下沛國、彭城!我早就想要徹底占據(jù)此二郡了!”曹操重重地拍打許澤的肩頭,大為驚喜。
本來,隻是無趣打算聽聽許澤的看法,順帶教他點兵法道理。
卻不了,被許澤上了一課,將自己原本局限的思緒打開,對兵法的體悟更進一步!
【你點撥了一名“傳奇名將”,使得他得到感悟,統(tǒng)率+2,智力+1】
【統(tǒng)率:71】
【智力:75.2】
【智力達到“75”,解鎖天賦“洞察”】
【洞察:你更容易捕捉到細微之處……】
許澤咧嘴而笑。
爽了。
這一波收成很大。
與精神相關的天賦再多一個,而且這個沒有任何數(shù)值限定、介紹簡答的天賦很有作用。
他人的表情、動作不自然、險惡的用心,都更加容易察覺到。
【洞察】、【懸河】、【詭辯】、【多智】,四個與智力相關的能力,可以讓許澤在平日裏處理軍情、政務,哪怕人際關係都能如魚得水。
【雄武】、【識途】則是在武力、領軍作戰(zhàn)上,都大有裨益。
而以【橫練】為核心的諸多技藝,都是許澤現(xiàn)在提升基本能力的方向。
真正的文武雙全。
“再接再厲,遲早武力到達一流!”
許澤暗暗鼓勁,他期盼著以後達到人間無敵的那一日,那就真的可以享盡逍遙!
……
三日後。
臨近四月,徐州還沒有為曹氏劫掠之事做出任何防備,曹軍已在一夜之間陳兵沛國,連續(xù)攻下了豐、沛兩縣。
曹軍四萬餘人,分別從任城、濟陰兩處進入沛郡,合攻之下徐州守軍不能抵擋,這兩座門戶城池一夜丟失。
緊接著鮑信率領一萬精兵攻占費國,威脅瑯琊臨沂,陶謙隻能派遣兵馬去救,沒想到曹操趁機將兩路兵馬合兵一處,猛攻彭城。
彭城的地形非常平緩,無險可守,各關口守備十分薄弱。
當年高祖皇帝在彭城駐聯(lián)軍七十萬,被項羽兩萬精騎奔襲,全部擊潰。
除卻戰(zhàn)略、用兵之外,和地形也有很大關係。
彭城告急,隻有主城守了一日夜,其餘城池皆是不到半個時辰,守將即棄城而逃,或是當即歸降。
曹軍雷霆之勢,不到十五日,連下十幾座城池,將大軍逼近了下邳。
甚至有意深入下邳、瑯琊之間,直奔東海郯城。
戰(zhàn)事一起,四方震動,徐州百姓無不是恐懼震懾,隻能奔逃。
但偏偏這個時候,曹軍每到一處便發(fā)出告示,陳明情況,將陶謙陰險罪行傳遍鄉(xiāng)裏,承諾對百姓秋毫無犯,歸還農(nóng)田、宅邸。
若是已毀壞者,亦可憑借田契、房契予以補償。
他用這樣的善政,迅速平息了混亂的局勢,安撫了惶恐不安的百姓。
由是曹操的名義傳開,陶謙的行徑也隨之口口相傳,徐州各地豪族、百姓,都知曉了曹軍的出師之名。
害父之仇!滅族之怨!
雖然陶謙並未成功,但正因如此,才更加令人憤怒!
不少人都將自己的怨氣、怒火對向了陶謙,以至於彭城各地隻要看到曹軍到來,立即歸降,免得遭受牽連。
郯城,衙署之中。
年邁的陶謙坐在床榻上,目光低垂,神情落寞,歎道:“認真謀劃截殺卻因一個叫做許澤的人而功虧一簣,誰能想到結(jié)局會是這樣……”
俄頃,曹豹快速走來,步伐倉促,抱拳道:“主公,陳登、糜竺、孫乾、趙昱、王朗,都已到來,正在外麵等候。”
陶謙聞言迴過神來,將頭上稀疏的蒼發(fā)撥亂,扯了幾根垂下,雙眸很快變得渾濁呆滯,麵容滄桑,乍看之下仿佛是一場大病剛剛蘇醒。
不多時,老少幾名謀臣走來,問候一番後,陶謙擺手令他們安靜,雙眸動容的顫聲道:“那張闓,早年便是賊寇出身,我平定叛亂之後,收編為軍士,卻不料疏於管製,讓他賊心不死,這次卻惹了曹操這樣的人物……”
“連累我徐州遭此大難,我陶謙愧對諸位……”
趙昱、王朗年歲較大,和陶謙的關係更好,聞言都是神色動容,上前噓寒問暖、唉聲歎氣。
陳登則是心裏咯噔一下,眉宇之間頓顯疑惑,不過他並不打算問,隻是在一旁默默的聽取。
果然,陶謙安排了王朗、趙昱各自顧好政務,便請趙昱迴廣陵鎮(zhèn)守,並且囑托他善待百姓,不可因戰(zhàn)亂而征收賦稅。
趙元達領命而去,走之前讓陶謙多多休息,不宜太過操勞。
等他們走後,陶謙將目光看向了糜竺,招手道:“還請,子仲到近前說話。”
糜竺個頭較高,身姿挺拔,八字胡尾端上翹,搭眉毛濃密顯出威儀,他走到近前躬身行禮。
陶謙苦笑道:“我知子仲這些年出資於徐州各地,用以資軍、賑災,勞苦功高,糜氏之聲望甚隆,早該享受勳爵榮譽,享譽數(shù)代,本不該再拖累以大事。”
糜竺低著頭,暫未表態(tài),認真聆聽。
陶謙停頓了片刻又道:“但,而今曹軍勢大,且曹操如狼似虎,欲屠戮我徐州。”
糜竺和孫乾對視了一眼,覺得這話奇怪。
孫乾忙站出來躬身道:“陶公,在下聽聞前線消息,曹軍沒有屠戮,每到一處則對百姓秋毫無犯,甚至運糧開倉,收治流民。”
“也是因此,彭城諸多縣鄉(xiāng),有豪族主動歸附,並且傳出流言……”
陶謙的手僵在半空,連忙坐起身來,驚詫不已,嘴唇抖動著說:“他,他沒屠戮?沒劫掠?”
“怎會如此呢?”
“可是消息有誤?”
陶謙一連數(shù)問,慌亂到差點忘記自己正在假裝一位操勞過度而臥病在床的蒼髯老臣。
孫乾隻是沉默了半晌,便搖頭給了答案:“斷不會有誤,如今已是人心惶惶。”
“絕不可能,曹操若是不劫掠,不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他如何能安置他收降的百萬青徐賊呢?袁紹根本不會給他糧草!”
“主公如何得知?”陳登敏銳的察覺到這句話的詭異,當即插嘴。
陶謙神態(tài)慌了片刻,立即鎮(zhèn)定道:“老夫早就料定,袁本初與曹操之間,看似同盟,實則暗地不和。”
這個理由倒也還算說得過去。
“他境內(nèi)收成,以及各地豪族資助,完全養(yǎng)得起。”
孫乾對兗州境內(nèi)做過詳盡的刺探調(diào)查。
對於軍屯的收成,亦是頗為驚歎,這些調(diào)查的匯稟之中,出現(xiàn)最多的名字,就是許澤。
許子泓,一個被袁紹趕出鄴城,直接不能得見的賢才。
由此可見冀州袁紹是何等的虛有其名。
許澤越是功勞偉岸、聲望廣博,就越顯得袁紹何其可笑。
陶謙直接站起身來,麵色慌張的抓住了糜竺的手,顫聲道:“如此,子仲便更要相助徐州了,若讓曹操如此邀買人心下去,百姓……我等危矣!”
他發(fā)現(xiàn)用百姓大義好像已經(jīng)站不住腳了,連忙又換了一種說法。
糜竺心裏卻不以為意。
好像隻有你危險……因為曹操還放言隻誅惡首,不危及他人。
這句話,耐人尋味。
意思是他隻要陶謙死,但徐州的利益態(tài)勢可以不去清洗,甚至隻做簡單的劃分,僅此而已。
那麼,士族就還是士族,糜氏的累世巨富也不會被劫掠充公。
如此想著,糜竺點了點頭,隻說了句“盡力而為”這等模棱兩可的話,不敢在陶謙麵前許諾什麼,他不會讓整個糜氏陪著陶謙去送死。
當然也不敢直接拒絕,他怕後堂忽然跑出來一堆刀斧手,將他當場砍死。
陶謙此刻心思也亂,得到這一聲迴應之後,又看向?qū)O乾,忙道:“公佑,你派出去為徐州請援的哨騎可迴來了?”
孫乾躬身而下,平淡道:“迴來兩支,淮南袁公迴應說已知曉,正待告知太傅、太仆,看是否能調(diào)停此事。”
“去冀州的哨騎說,袁車騎正待平賊,暫不能插手,但會寫信與曹公,勸他平息怒火。”
陶謙思來想去,這兩道書信,說了都和沒說一樣,根本都是作壁上觀。
但袁公路卻提到了告知太仆、太傅,這代表漢廷,應該會讓漢廷責備曹操,讓他在道義上不能占得太多先機。
如此說來,二袁其實也是在觀望,等待絕好的時機殺入兗州,趁機分食。
“都是老狐貍!”
陶謙暗暗怒罵。
孫乾勸說道:“還有幽州請援的哨騎未曾迴來,也許公孫將軍會予以相助呢?”
公孫瓚、袁術、陶謙,雖無盟約,但是自討董散後,暗地裏一直都是依靠戰(zhàn)局軍情,相互協(xié)同,而今唇亡齒寒,說不定會來援助。
“好,你們且先去吧。”
陶謙意興闌珊,本來想在幾位重要謀臣麵前演一出好戲,讓他們同仇敵愾,牽扯曹軍。
結(jié)果被曹操大改其行事風格而全盤打亂,現(xiàn)在若是再以大義裹挾,根本站不住腳,還會適得其反,逼得這些文武暗中倒戈。
等人都走後,陶謙沉思了許久,對曹豹道:“去請我那位鄉(xiāng)黨來吧。”
曹豹神情一陣變化,請他來,那豈不是意味著……
心神震蕩半晌,他還是躬身迴應:“遵命。”
……
彭城。
城門樓上,曹操正堂清掃出來,掛了地圖、設了坐席,日夜在此處理政務軍情,幸得有衛(wèi)臻工坊產(chǎn)兗州紙。
軍情政務送達比之前縮短大半,可以做到令行政通,不誤軍機。
郭嘉的暗探趁著下邳、瑯琊最後戒嚴,將大量的消息帶了迴來,包括徐州各地豪族、賢才的風聞,以及少許兵馬囤積之地。
這些消息本沒有過於值得關注之處,但許澤還是請郭嘉全部拿來,讓他日夜搜集閱讀。
此刻,許澤正看著一個名字發(fā)愣。
笮融,亦是丹陽人,卻在徐州大興佛教,深得百姓愛戴,信眾從當年數(shù)百人,到現(xiàn)在數(shù)萬人之規(guī)模。
這時一道靈光閃過,許澤忽然將所有的情報串聯(lián)在了一起,念頭頓時通達。
砰!!
“我知道了!!”
他興奮的大喝一聲,周圍宗親、謀臣都將目光看了過來。
曹操更是抬頭含笑,麵露期待,有子泓在,總是令人驚喜不斷。
他放下公文快步走來。
聚來的人掃了一眼這風聞密報,不過是當?shù)匾粋興宗教惑眾的人,並非什麼重要人物,為何會讓許澤如此興奮?
曹操暫且沒想到可能,但卻忙催促道:“快快說來,你知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