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先聊,在下聽取。”
郭嘉在一旁麵色有些發白,正待休息養神。
他第一次在外奔波七日之久,期間也隻休息了一兩日,相比於曹操和許澤,他膂力欠奉,支撐不了。
曹操拿出地圖,攤放於案牘,大致說明當下狀況。
兗州,最北為東郡。
腹地則是濟南、東平、任城、山陽。
刺史劉岱,便是居於山陽,掌控任城、東平。
“任城相鄭遂,東平國劉祁,都是劉岱之親信。”
“而東郡臨濟北,是我舊友鮑信為相,”曹操說起這個人時微微一笑,“我之故舊,除卻他之外,還有陳留張邈、以及居於陳留的衛氏,衛臻。”
“可是,鮑允誠的弟弟鮑韜、衛臻的兄長衛茲,都在卞水之戰中,為了護衛操而戰死,不知能否還能得到他們的信任。”
“濟陰郡是何人?”許澤好奇的問道。
“袁遺,袁太守,亦是我主族人,”朱靈冷不丁的說道。
“這就對了,”許澤摸著下巴,思路登時打開,仿佛有清流匯入,“東郡在北,最是重要,一旦被奪取,便可連接濟陰、濟北,陳留亦是能有相助,可與刺史劉岱分庭抗禮。”
“等同於,逐步取下了半數兗州,劉岱擔憂日後不能治理,遲早被驅逐,肯定要想辦法要迴來,所以讓王肱以大義來要。”
情勢一清二楚,無需要什麼證據。
許澤說完不停,接著進言道:“論大義,王肱一定站不住腳。”
“棄城而逃,攜民為盾,是當時城中百姓所見,他現還有南樂、頓丘立足,正好可趁此時機,將他完全趕出去!”
郭嘉聞言看向許澤,用力的點了點頭:“極好,以大義趨之,王肱羸弱,必不能受,此計我可三日辦成。”
曹操笑著端詳這兩位年輕的心腹,當真是得力幹將。
軍中的數百暗探全數交給郭嘉,他能夠盡用探哨的才能,散布流言、打探消息,都有自己獨特的本事。
散布言談,不過三日便可滿東郡百姓流民盡知。
這些都是實事,並非假言誣告。
曹操笑道:“那就先如此,趁機拿下南樂、頓丘兩縣再說!”
收治這兩縣的人心,曹操絕對有十拿九穩的自信。
他當年在頓丘可是為政三年,亦有不少豪族還承著他的情。
……
三日之後,東郡風聞大起。
本身許澤斬白繞,曹公仁治東武陽,就已經讓百姓爭道相傳,又加上賊兵退後多人丁走動,商旅、走販多地穿行。
順帶將當日王肱棄城之事,也傳了出來。
東武陽附近村亭耆老拄著拐杖怒罵,走來的婦孺都要呸上幾句。
“若非是曹公到來,那年輕壯士斬了白繞賊,現在估計都被賊寇辱節致死了!”
“王肱還好意思來討要東武陽,讓曹公立刻離開東郡,一點臉麵都不要了!”
“當初棄城而走,東武陽就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了,不,這東郡和他都沒關係!”
“身為父母官吏,不能護衛一方百姓,有什麼資格治理,憑借手中刀兵征收賦稅,和那些打家劫舍的黑山賊有什麼分別!”
“當時城中有婦孺跪地相求,請太守守城禦敵,沒想到一刀就砍死了。”
“畜生!”
“俺不會給這種人交稅的!要聽政令,也是聽曹公之令!”
一日過去,在郭嘉派遣探子有意無意的煽動下,群情激憤,東郡這一條道上幾乎都在打聽東武陽之事。
一打聽,確有其事。
東武陽附近歸家居住的百姓,都在唾罵王肱之名,那些親眼目睹家人死在他刀下的百姓,都恨不得生啖其肉。
這下怨言大起,以前曹公不在也就算了,都是敢怒不敢言。
現在可敢了。
仁德官吏在東武陽開屯治民,我還管你這已失民心的喪膽之徒。
官道上,直唿“老狗”的商賈都有,將王肱的聲名盡皆毀去。
至第五夜,在任城的鄭遂、劉岱等人聽到風評已覺不妙,但是為時已晚了。
第二日清晨就傳來了頓丘兵變的消息。
三千餘軍士嘩變,衝入衙署將王肱斬殺,迎了曹公入城。
至於是否如此,暫時沒人能打探到,但傳出來的消息便是嘩變。
由此,曹操在東武陽,而臧洪駐軍於濮陽,袁、曹兩人的同盟兵馬,徹底將東郡占據,開始收取人心,爭得豪族支持。
最可怕的是,境內百姓無不是拍手叫好,迎奉曹操之政。
此事十分突然,劉岱簡直措手不及,連夜召來了任城相鄭遂、陳留從事董訪、名士邊讓。
“曹操,怎會有這般民望?”
劉岱富態,腦大脖子粗,著武袍勁裝,連邊的胡須在下巴處顯得濃密,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
“此人手段極多,善軍事兵法,逆擊惡首已振民心,近日又親自選地施以農耕,和百姓同出同進,聽取民意,大有招攬人心的姿態。”
“如此下去,不得了,兗州人心都要歸了他曹操了。”
“王太守……可還活著?”
劉岱問出這話,其餘幾人都覺得多餘。
兵變豈有不死?
雖說好歹是自己的精銳,可若是混入了細作,大肆宣揚,再加外有兵馬圍困,逼迫誅殺惡首,誰會為了他赴死。
是不是自己心腹殺的不重要,如此惡毒的一道計策,用民望誅滅其身後名,再以狡詐探哨掀起兵變,他肯定死了。
果然,小胖子董訪抬頭艱難笑道:“首級懸,懸於城門了。”
“這個曹阿瞞,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他!我能殺他盟友橋瑁,難道就不能殺他嗎!”劉岱聞言怒不可遏,大有拔劍拚殺之意。
“事不宜遲,”鄭遂麵龐瘦削,神情陰冷,撚須深思道:“當盡快出兵,趁他立足未穩,驅趕出東郡,否則遲則生變!待袁本初軍糧供給,則一切晚矣。”
砰!
劉岱猛拍案牘,出門下令。
沒過多久就很敏捷的迴來了,同時還拿了一封密報書簡。
幾人愣神看著他,不知何意。
劉岱歎道:“晚了,袁紹表其功績,言王肱無力抵抗黑山軍,表曹操為東郡太守,且將濮陽也予他鎮守。”
“這下壞了。”
“曹操奸賊也,讓他駐於東郡,以後定是腥風血雨……”
邊讓儒生恣意,頗有仙風,在一側暗暗心憂。
劉岱笑道:“邊君心懷仁義,有濟世救懷之才,那曹操怎能及你呢?當初就該請足下守東郡。”
邊讓清高名流,在兗州仰慕他才學的人很多,劉岱也不得不抬舉。
但他心裏清楚,其實邊讓擔任九江太守的時候,於亂世中治理得一塌糊塗,辭官跑路了……
聞言,邊讓深以為然的點頭:“吾雖不才,但心念百姓,凡事一心為民還是做得到的,不像曹孟德,隻是惺惺作態罷了。”
“他閹宦遺醜,其父為三公巨貪,哪裏會真的為民著想。”
“說得便是,隻可惜,愚民如何能知其麵目!”
邊讓起身負手,沉沉道:“唯有以我之人脈,告誡兗州百姓,需提防這等駐國蟲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