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下人這麼一喊,其他人頓時清楚這個俯身林姨娘的“女鬼”是誰了,連著下跪求饒。裴傲鬆看到這一幕,驚恐之餘,心中不免有些鬱悶。
他知道自己母親素來手段狠辣,手下多多少少沾了些人命的,可誰讓那些下人不長眼,非要去惹自己母親不快。
這迴倒好,不知道是哪一個“借屍還魂”附到了林姣姣身上,現(xiàn)在她是天花加上“鬼上身”,神仙難醫(yī)啊!
林姣姣聽著一眾人舉著火把在那兒鬼哭狼嚎地下跪,唯獨裴傲鬆赫然站立著,臉上並沒有畏懼神色,甚至還有一絲疼惜和憐憫,心底對這個自己天天做戲,喊夫君的男人產(chǎn)生一絲絲的好感。
她對這群人心中了然,明白除了裴傲鬆手上沒沾有人血,再加上白芷是個忠心的,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在老夫人的旨意,下幹活些見不得人的事。
不如就這樣將計就計好了!
想到這裏,林姣姣忽然一吐舌頭,學(xué)著以前電視裏看到的恐怖片,拖長了聲音淒淒慘慘地喊了起來,“我死得好冤啊——大人,我死得好冤——”
晚風(fēng)瑟瑟,她拖著長音這一開口,瘮人的聲音便隨著風(fēng)吹了過去,同時還夾雜著一絲迴音,心裏有鬼的人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往後退去。
“我要報仇,我要報仇,我要報仇——”林姣姣拖著幽怨的嗓音唿喊著,突然庭院湧進(jìn)另一群舉著火把的人,為首的正是大理寺那個鐵麵少卿宋士傑。
宋士傑遠(yuǎn)遠(yuǎn)一見林姣姣,他沒被嚇到,反而領(lǐng)頭指著她怒喝一聲:“是誰半夜在此處裝神弄鬼!”
眾人聽到宋大人的聲音,不知怎麼的,一下子心安了許多,連忙讓出一條道讓他通過,好去“懲治”女鬼。
林姣姣知道他要是來了,自己就裝不下去了,隻能身體抖幾抖抽搐幾下,然後一下癱倒在冰涼的地麵上,佯裝暈倒。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寒冷夜風(fēng),看著倒真的像是女鬼脫離人身的模樣。
宋士傑舉著火把徑直走了過來,裴傲鬆跟隨其後,也不怕什麼天花傳染人了,他連忙脫下自己的披風(fēng),將林姣姣裹住,然後將她從冰冷的地麵抱起來。
宋士傑望了裴傲鬆和林姣姣一眼,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似乎明白林姣姣是在做戲給裴傲鬆看。
不過他並未當(dāng)場揭穿,隻當(dāng)這是內(nèi)宅爭寵戲碼,他宋士傑最煩這些內(nèi)宅之事了。
見眾人還抖抖索索地不敢迴屋睡覺,他便向一眾人朗聲說道:“世上並無鬼神,若是有鬼神,大理寺豈不被鬼鬧翻了天?”
有下人卻仍舊擔(dān)憂:“這……宋大人,你們大理寺秉公辦案,人人都說大理寺下無冤魂,咱們府裏的可是有……”
裴傲鬆見狀,緊忙,怒喝一聲,“閉嘴,你們違令擅自離屋,還不滾迴去睡覺!”
他生怕自己母親的事情被當(dāng)眾揭出,雖說下人都是奴級,算不得人,但好歹是條命。
從前對外都是說這些下人是病死的,這事兒要是被大理寺知道了,不知道要惹來多少不必要的麻煩,對裴府的名聲也不好。
被怒喝的人隻能啞口無言,大家都清楚白天下的各屋自我封鎖的命令。
一眾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紛紛起身,各自迴去了。
不過他們腳步虛浮,終究有人從心底感到害怕,畢竟剛才女鬼說了要報仇……再一聯(lián)想到天花會傳人,一時間人人自危,
唯獨白芷留了下來,前去查看林姣姣的情況。
屋裏抱著孩子的郭氏見外頭沒了動靜,也大著膽子將腦袋探出來,想看個究竟,卻被裴傲鬆下令叫她好好帶娃睡覺。
隔壁錦繡園那邊,蘇晚秋一開始被郭氏的叫喊驚醒了,她派了下人趙安過去看究竟,趙安好半天才迴來,擦著冷汗斟酌詞語,隔著屏風(fēng)跟她說明情況。
蘇晚秋倒是不太害怕,俗話說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她嫁入府中以來,並未為難過下人,也沒有對林姨娘做出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所以麵色無虞。
下人趙安在說這話的時候,微微看了一眼屏風(fēng)後麵的蘇晚秋,“後來,大理寺的宋大人趕來了,那女鬼估計是怕大理寺的鐵麵羅剎,一下子就從林姨娘身上走了,林姨娘昏了過去,公子就將林姨娘抱走了……”
蘇晚秋悲從中來,她心中酸楚,輕歎了一口氣,伸手揩去眼角的淚花。裴傲鬆已經(jīng)有好幾日沒有過來看自己了,之前每次來,大部分時間都是逗弄孩子。
而妾室林姣姣那邊有個風(fēng)吹草動,他不顧天花傳人,也不管女鬼上身,就趕過去看情況,行為還如此關(guān)切親密,自己這個正牌夫人,竟然是這般無趣。
趙安看出蘇晚秋的難過,跟著心疼起來:“夫人,要不這事,我叫人送信給告知蘇大人……”
“不必讓父親知道,以免擾亂父親心神。”蘇晚秋梗著喉嚨,伸手摸向枕邊的一隻鎏金簪,她與裴傲鬆青梅竹馬一同長大,這還是當(dāng)初十五歲的時候,他們在元宵節(jié)放花燈買來的定情物。
那時候裴傲鬆意氣風(fēng)發(fā),身姿挺拔,目光灼灼,一對桃花眼看得她內(nèi)心悸動不已。
這才不過五年,他便這般拂去往日的情與愛,轉(zhuǎn)身投入他人溫柔鄉(xiāng)。
蘇晚秋再度歎氣,晶瑩的淚水從鼻尖滴落到鎏金簪子上。
趙安見狀,輕聲說了一聲“小人告退”,便倒退著走出屋子。
他迴到自己屋裏後,點著燭火寫了一封信,然後悄聲到後門,學(xué)布穀鳥叫喊了四聲,待到外麵有布穀鳥聲音迴應(yīng)後,他將封裝好的信從門縫遞了出去,那裏有一隻手接過了信封,同時還遞進(jìn)來了一小包東西。
等他辦好這一切後折返時,卻碰到了大理寺的一張黑臉,差點將他再次嚇一跳,“宋大人,莫要在此處嚇人!”
宋士傑沒有攜帶任何燭火,他冷峻地問道:“趙安,你在此處鬼鬼祟祟作甚?”
趙安連連答道:“宋大人,小的隻是起夜解手。”
“起夜解手?”宋士傑眼尖,一眼看到他藏入袖中的手拿著什麼東西,“你手裏拿的是什麼?”
趙安急著擺脫宋士傑,急忙說道,“什麼、什麼都沒有。夜深了,宋大人快迴去歇息吧!”
可宋士傑擋在路上不讓他走,“自己將手裏的東西交出來。”
趙安微微抬眼,宋士傑的眼裏多了一抹殺氣,他深知自己騙不過宋大人,隻能將手裏的那包東西拿出來,賠笑道:“小的這幾天腹瀉,手裏拿的不過是一包止瀉藥物。”
宋士傑打開藥包,看到是白色的藥粉,他撚了一點在鼻下聞了聞,並非自己所熟悉的毒藥,這才微微放鬆警惕。
正當(dāng)趙安鬆一口氣的時候後,宋士傑卻說:“你既然腹瀉,現(xiàn)在就將藥吃下。”
趙安一聽這話,哭喪著臉說,“宋大人,這藥需送水服下。”
宋士傑冷著臉:“現(xiàn)在吃下,迴去再喝水是一樣的。你不敢吃,莫非是什麼毒藥?”
“不是毒藥,不是毒藥。”趙安連忙擺手,隻能硬著頭皮將那包白色的藥粉倒入自己口中。
吃完藥,趙安整張臉皺成苦瓜,“大人,能放小的迴去喝水了吧?”
宋士傑這才放行:“走吧。”
趙安慌慌張張地連走帶跑奔向自己的屋子,突然又被宋士傑叫住了,“慢著。”
趙安幾乎要哭了,“宋大人,小的要趕緊迴去喝水,不然這藥效……”
宋士傑似乎沒有聽到他的哀求,冷著臉說道:“當(dāng)初你向大理寺揭發(fā),說裴府有南疆異族奸細(xì),徹查此事後,如若發(fā)現(xiàn)是你報的假案,後果——”
趙安心中一驚,“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宋士傑不再多言,等趙安迴頭去看時,哪裏還見他的身影。趙安這才急匆匆跑迴住所,瘋狂灌水催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