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一讓秦茹和暮報國在門外等著，自己和曲文彩去了內(nèi)室。


    曲文彩端上來香茶和茶點(diǎn)，放在邊一麵前。


    聞著茶香，邊一身上的灼痛感暫緩了一些，一杯熱茶下肚，身體的疲憊也減緩了。


    邊一放下茶盞：“我真是遲鈍，這麼好的茶，到今天才發(fā)現(xiàn)它的妙處。曲叔，你對我真好�！�


    曲文彩笑而不語，給邊一添茶，“你我一起長大，情如叔侄，叔叔自然要對侄女好。”


    “人妖殊途，哪兒來的血緣，更妄論叔侄之稱。”


    邊一正正看著曲文彩，表情上看不出來她在想什麼。


    曲文彩添茶的手微頓，他終於正眼看向邊一，“身不是同族，但情並不是作偽。不管我是什麼，我都是你的曲叔�！�


    邊一垂下眉眼：“裴美人失蹤那天晚上，送我上山的人，是不是你�！�


    曲文彩：“……是�！�


    邊一唿吸急速了些。


    那夜從山上醒來腦子混沌，加上遇見秦茹屠村，她又妖變吃了全村的鬼，扒了暮將軍的墳頭，一係列變故讓她都快忘了當(dāng)初到底是怎麼在睡夢中上得山。


    今日識破曲文彩不是人類，這怪異的謎題就有了幾分猜測。


    見曲文彩答得幹脆，邊一微微搓著手指。


    她說不上來心中是什麼滋味，最信任的人對她並非坦誠相待，若是顧忌自己是妖怪不敢告知她，那半夜送她上山又是為了什麼？


    那夜她要是在家裏好好安睡，就不會遇見秦茹屠村，也不會被刺激的妖變，也許就沒有後麵那麼多事兒。


    二次妖變後，邊一對自己的身份有所懷疑，六歲前的記憶已經(jīng)模糊，是不是真的人類她也不記得，但是妖變後的一些記憶，還是讓她確認(rèn)了一件事。


    她與方相氏之間，肯定有聯(lián)係。


    曲文彩知道嗎？


    她心底，是希望他不知的。


    曲文彩教她識字、於病榻床前照看她，對她如師如父，如兄如長，安童堂的嬤嬤、郡守伯伯雖然對自己也有照拂，但都不如曲文彩與她的情誼來得深。


    她不希望這樣深得她信任的人，接近她是另有目的。


    邊一撚著茶杯，直視著曲文彩的眼睛，認(rèn)真地問：“你會不會害我？”


    不管是謊言還是真言，隻要曲文彩說，她就信。


    她願意為了曲文彩博一場賭。


    曲文彩迎著邊一的目光，坦坦蕩蕩：“我永遠(yuǎn)都不會害你�！�


    “我信你�！�


    看著緊繃著的邊一，曲文彩心中泛疼，他將茶點(diǎn)推向她麵前，說：“昨夜你消耗太大，近日切記不要再動怒念，若是有什麼問題，盡快來找我，我在山中有些人脈，需要靈草山珍，還是能給你尋來的�！�


    邊一摸了摸被煞氣焚燒後隱隱發(fā)疼的皮膚，看著麵前能夠緩解疼痛的茶水茶點(diǎn)。


    氣氛有些僵凝，她暗暗吸了吸鼻子，再抬頭時，已經(jīng)放鬆神態(tài)，打趣地問：“曲叔，最後問個問題，你原型是啥，你這麼聰明，難道是隻大狌狌？”


    山海經(jīng)異獸錄有記載，狌狌知過去，通古今，博學(xué)多才，曲叔善言愛書，知道那麼多事情，八成就是個狌狌。


    曲文彩眼角抽搐，憋了半天拿起坐墊抽向邊一。


    “你才是狌狌，你全家都是狌狌！”


    邊一抱著手冊頭發(fā)淩亂的出來，秦茹見她這樣子大怒：“那小子打你了？”


    害怕秦茹將曲文彩連同書齋給撕巴了，邊一連忙拉住她說：“沒有沒有。”


    她臉上帶笑，一掃陰鬱，沒了初進(jìn)書齋的凝重，恢複了往日的神貌。


    秦茹看她確實(shí)比剛才好得多，才遲疑地緩下去找曲文彩算賬的心思。


    暮少春在旁察言觀色，邊一看過來的時候，他掛上笑臉，溫柔安靜地跟在身邊。


    他複生歸來，雖是鬼體，能力卻充沛，曾嚐試離開邊一身邊，卻發(fā)現(xiàn)十丈之外便是極限，離不開她身邊，又能被她召喚而來，自己的這次複生出現(xiàn)了許多變故。


    他的暮家軍，他的遺骨，全都?xì)г谶@個女子手中，如今更是被困在這女子身邊不得遠(yuǎn)離半步，暮少春決定靜觀其變，找尋問題根源，待到重獲自由那日，這女人，便……


    “暮報國，你吃什麼口味的香燭？”


    暮少春被喊迴神，看到邊一停在香燭店前，一臉認(rèn)真地挑選香燭。


    秦茹指著蓮花香，邊一直接拿了兩把，又拿了兩把清香，問到他時，暮少春在一群香燭裏，指著最邊上的說：“就這個檀香吧�！�


    祖母在世時，最喜歡這樸素?zé)o華的檀香，日日在神壇前為父兄祈福，可大禹的神沒有庇佑父兄，等來的是馬革裹屍，暮家血脈僅存他一人。


    如今，連他這點(diǎn)血脈，都沒了。


    香煙嫋嫋，直上雲(yún)端，暮少春抬頭看，入眼的是日照光暈，紫氣東升。


    胖術(shù)士看著紫煙嫋嫋的香爐發(fā)呆，他的右手指掐著請靈術(shù)的指訣，指尖亮著黑紅兩色的光暈。


    讓他發(fā)呆的就是這團(tuán)詭異的神光。


    天下術(shù)士，皆借用方相氏之力得以修行，皇宮陣法，也全仰賴方相氏之力得以運(yùn)轉(zhuǎn)。


    方相氏之位，傳承萬年，曆任繼任者，力量之光，或皎潔如月、或熾熱如火、或金光璀璨，唯獨(dú)沒有如今這般詭異又煞氣糾纏的黑紅之色。


    這顏色看著就不祥，哪裏有一點(diǎn)神聖之感。


    想到昨天那位在天上大開殺戒、吞吃百鬼，摘人頭跟摘桃子一樣瀟灑輕鬆的少女，胖術(shù)士狠狠打了個冷戰(zhàn)。


    四眼火紋、手持戈盾，確實(shí)是方相氏的特征，他也是在那少女變身後，被掏空的身體出現(xiàn)了方相氏之力，可是胖術(shù)士還是不願意相信，他要尋找的新任繼承者，是這樣一個兇殘、狠絕、毫無人性的人。


    若庇佑大禹的下一任方相氏是這樣的妖怪統(tǒng)領(lǐng)。


    到底是福是禍？


    看著指尖強(qiáng)盛的黑紅神力，胖術(shù)士突然握緊拳頭。


    此事暫不能上報，他得好好觀察觀察這位叫邊一的人。


    大威國背棄白澤，信了個邪魔，好好的術(shù)士全都搞百鬼帆去了，弄得怨氣纏身，難落善終，他可不想步其後塵。


    大禹國的守護(hù)大妖怪，絕不能是個邪祟。


    胖術(shù)士騰地起身，往外走去。


    “那個，李郡守，你可知邊一小友家住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