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代耕架被發明後,便開始於北直隸試點,最初僅僅隻在京師郊外,按照內閣六部的規劃,京郊試點成功後就該推廣全國。
但工部卻忽然停止推廣代耕架試點任務。
明明這是利國利民的農具,但工部依舊放棄此項推廣任務,以此來無聲反對弘治皇帝。
至於百姓……這些清流文官們從未考慮在內。
從古至今,哪個自詡清流文官的人,能真正做到愛民如子?江山社稷兆萬子民,誰又真正會以百姓的利益為第一權衡標準?
內閣和戶部、吏部本該繼續丈量宗教額外附庸田地,此時卻也停止了工作。
國家運轉似乎陷入停滯。
秋八月初,大明朝京師又一次開始下雨,讓燥熱的天氣稍稍涼爽些許,也更加激發了群臣的鬥誌。
弘治十二年八月初的大朝會,山雨已悄然而至,風滿奉天殿。
百官才入朝站定,還不等太監唱謁開朝,都察院右都禦史洪鍾便出列擲地有聲的開口。
“臣彈劾雲南按察司主事張璁,此獠前為山西按察司副使,於山西任職期間,霸占百姓良田,貪汙錢財,屍位素餐,經吏部、都察院核察後,貶其為雲南按察司主事,此等證據皆臣親自查出,明白清楚。”
“而今此獠意圖阿諛皇上,投機取巧,蒙蔽聖聰,乃遷調禮部主事,請皇上收迴聖恩,避免屑小以此獠為例,盡讒言而升遷,此乃國之不幸。”
“自古以來,人欲自照,必須明鏡;主欲知過,必藉忠臣。老臣鬥膽懇請皇上聽老臣灼灼之言知老臣拳拳之心。”
還不等弘治皇帝說什麼,禮部尚書倪嶽出列繼續開口道:“明主思短而益善,暗主護短而永愚。蔚王乃天子之短,臣鬥膽懇請皇上,勿封蔚王於昌平。”
左僉都禦史陳玉立刻出列,揚聲道:“汝禮部尚書、都察院右都禦史,皆乃重臣高官,朝未開而汝先言,帝未令而汝先行。汝等還將皇上視為君主?”
“啟奏皇上,臣懇請刑部治其二人大不敬之罪!”
禮部尚書倪嶽道:“事有緩急,大事當前,自當先論國事!”
左僉都禦史再言:“臣聞知臣莫若君,知子莫若父。父不能知其子,則無以睦一家;君不能知其臣,則無以齊萬國。如今帝知其子而臣知其君乎?”
“食君之祿為君分憂,汝等非但不替皇上分憂,卻步步緊逼,意欲何為?”
“蔚王之封昌平,汝等先以太宗舉例,又尋不到具體祖訓,隻揣摩太宗意思,又以為祖訓,實乃可笑!”
禮部尚書倪嶽一步步走上前,鄭重拱手,上奏曰:“昔聖人製禮,尊嫡卑庶。謂之儲君,道亞霄極,甚為崇重,用物不計,泉貨財帛,與王者共之。庶子體卑,不得為例,所以塞嫌疑之漸,除禍亂之源……”
倪嶽終於開始放大招,從封王的論點上升到藩王近藩會導致的危害。
“漢、晉以來,諸王皆為樹置失宜,不預立定分,以至於滅亡。人主熟知其然,但溺於私愛,故前車既覆而後車不改轍也!”
“請皇上三思而後行,勿再釀成人倫慘禍!”
弘治皇帝憤怒的盯著禮部尚書倪嶽,語氣低沉:“汝言吾子,禍亂之源也?”
“先以牙刷利民,又以代耕架惠民,萬民皆言蔚王賢,獨你一人言吾子禍亂也?”
倪嶽趕忙辯駁道:“臣沒有這個意思。”
弘治皇帝提高音量:“那你是什麼意思?”
倪嶽道:“臣隻防範於未然,避免皇上重蹈覆轍。”
弘治皇帝急促開口道:“重蹈誰的覆轍?”
“太宗之靖難……”
倪嶽話說到一半,忽然渾身一顫,弘治皇帝冷冷盯著他,而後乜了陳玉一眼。
陳玉這要抓不住機會就是傻子了,他立刻開口彈劾倪嶽,道:“倪嶽!你大膽!”
“竟敢對太宗不敬?靖難之役本是誅天子身旁佞臣,你竟以此為例,將太宗正義之師比作叔侄人倫覆轍?”
倪嶽麵如死灰,他這才明白,剛才弘治皇帝所有的話,都是在引導他。
想要擼掉一名禮部尚書,沒有充足且令人信服的罪證,是不可能的。
但現在有了!
弘治皇帝麵色紅潤,道:“著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即刻緝拿倪嶽,問清楚明白今日朝堂之言是否有對太宗不敬之心!”
“暫且卸其禮部尚書職,禮部諸事皆由左侍郎徐瓊替代。”
內閣首輔劉健立刻出列道:“皇上三思,興許倪尚書並無此意,不過無心之言。”
弘治皇帝道:“朕自然相信他無此意,所以才讓三法司審問清楚明白。”
“若是無罪便釋放,若是有罪就論處!”
隻是現在他讓禮部左侍郎徐瓊上位了,等倪嶽被審完再放出來,還能繼續執掌禮部高位?
希望就在眼前,禮部左侍郎徐瓊會放棄這次機會嗎?
盡管劉健看出來了弘治皇帝的用心,可想要阻止卻已經不可能了。
若是阻止最後徐瓊卻上位禮部尚書,那他這個內閣首輔不是直接開罪了禮部尚書了嗎?
倪嶽幽幽歎口氣,抬眸看了一眼弘治皇帝,恭敬的拱手道:“老臣告退,恭祝皇上萬歲萬萬歲。”
弘治皇帝決絕的看他一眼,揮手道:“退下吧。”
“老臣告退。”
今日朝會開到現在,關於蔚王就藩問題還沒探討出來,一名禮部尚書就這麼被卸掉了,百官都看清楚皇帝的態度了,這是鐵了心要護朱厚煒就藩北平了!
也是鐵了心要和文官們鬥爭到底了!
臨近中午時分,弘治皇帝宣布退朝,今日再次的交鋒,依舊沒有任何定論,但誰都知道,這件事絕對不會輕而易舉結束。
一名禮部尚書的退位,將會激起更多人反對弘治皇帝的鬥誌,他們不可能看著文官集團的權力就這麼被弘治皇帝給收迴去。
這一次若是敗了,日後皇權將會無限擴大,他們將再也控製不住天子。
外麵天氣陰沉,暴雨越來越大,百官各懷心思,有序離開奉天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