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收斂起怒火,露出一個有些森然的笑。
打狗是要看主人,但狗就是狗,亂吠起來是該付出代價的。
“朕覺著,迷惑東突厥的使節不能斷,還得再派一趟。”
“最好是死在那,也算作給我大唐祭旗,提一提士氣!
這事兒李世民本不打算告訴殷靈毓,畢竟那些話說的實在難聽,再說了他是擺設麼,這就明旨給人打發走了給靈毓出氣。
至於他願不願意?
來,對著妻兒家小,對著父母親族說,想不想脫穎而出青史留名?想不想體驗一把無法無天?想不想甩頡利兩個大耳刮子?!
去吧!漢使啥樣你啥樣!精神點,別丟份兒!
隨著旨意下去的還有不少錢,還有一個給家中子弟的虛爵,也是慣例了,足夠使節走之前狠狠享受一把,再給家裏人留點保障,其實對於為盧家出頭這人來說,賺了。
也是李世民不打算明著貶謫,他還沒打算徹底和世家撕破臉,用這種方式敲打一下也就算了。
世家本也沒想著出這麼早的手,要搞事也是等那群武將跑出去打仗了再搞,畢竟朝堂上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他們的主要有生力量還是文官居多,兵權,李世民就是武將出身的,他們沾的不多。
而且李世民在武將裏的威望也是一等一的高,當年的太上皇不也壓不住嗎?
因此也就沒想到,一個試探,就折了個不小的爪牙進去。
“呸!護得這麼緊,不知道的還以為被罵的是他呢!”
“哎,此言差矣,要是他說不定還不會大動幹戈,畢竟……他不是總挨罵嗎?”
這話說的幾人挑眉的挑眉端茶的端茶,都有點憋不住笑。
可不是嘛,雖然偶爾會暴跳如雷,但李世民的態度大體上還是虛心納諫的,所以那些諫臣當然是…繼續。
尤其是魏征,就是他們聽著,有時候都覺得那是真的勇。
盡管這位對世家大族不大友好,但他們還是很承認他有本事有頭腦的的,有些聖君賢主的模樣,隻是他們終究還是家族培養出來的人,所以注定要反複試探朝廷的底線,好為家族爭取最大的利益。
他們注定不會是追隨他的忠臣。
可惜,但也還好。
因為王朝不是他們的溫床,家族才是。
“言歸正傳!庇腥饲昧饲冒更I,正色道:“咱們下一步落在哪兒?還接著上書嗎?”
“上什麼上,憋著!
“我可咽不下這口氣,換個扔出去不心疼的,再試一把!
“那你自己出吧,我們不參與。”
“不參與就不參與,我盧家還不至於連幾條狗都損失不起。”盧淙嘴硬的要命。
至於要被迫出使的那使節,已經沒用了的東西,誰在乎。
次日早朝,蹦出來的官員品級卻低的很了,勉強是能蹭到早朝上的地步,明顯就是枚棄子,出列後說話的聲音都有點發顫。
至於發言內容,和昨天的上諫大差不差,引經據典但難聽,以至於不少人都往殷靈毓那邊看。
殷靈毓:……
失算了,她還是懈怠了,血包還沒做。
咬舌頭會不會太疼了!
但外表上還是咬住了唇瓣,眼圈逐漸泛紅,做足了委屈而堅韌的模樣,就連係統996都冒頭出來。
“宿主,你還真是……夠戲精的。”
“噓,別打擾我表演,以前都是在病房裏自娛自樂,現場版還有點小緊張!
雖然說著緊張,但殷靈毓的心情明顯是有些雀躍和激動的。
996不語,隻是一味拍照錄像。
宿主平時相對穩重淡定,這麼中二又可憐的小模樣兒,必須保留一波!
“天道貴生,不擇男女,豈不聞《尚書》有雲,天聰明自我民聰明,若以男女論英才,何來昔周室三母佐文王而興禮樂?又何來班昭續史,蔡琰救書,存續文脈於危亡之際?”
殷靈毓的聲音一向是清泠泠的,早朝上少有這樣的聲音,再加上除了那蹦出來的小官之外,大家都很安靜,殷靈毓的聲音因此也就更加分明而突兀。
殷靈毓給眾人的印象也是素來淡然通透,真摯懂禮,帶著些不太會與人相處的直來直去,和身體不好的病色與蒼白。
因此也就沒人想到她竟會親自開口駁斥,這下更多的目光看過來,小女娃手在袖下捏著,離得近的人能看到那指尖被捏的青白,偏偏人還是挺直著單薄的脊梁,麵上都恢複了慣常的清冷疏離,隻眼尾微帶一抹薄紅,像是那將謝未謝的垂絲海棠。
雖然不合時宜,但仍有人下意識放輕了唿吸。
四品的大紅官服與金帶富貴榮華至極,但放在她身上,形成了極致的對比與衝撞,緋色衣衫反襯了霜月與冰雪,易碎而單薄。
殷靈毓也不迴頭去看那小官,而是拿著自己的笏板對著上首彎腰:“伏惟陛下德配天地,智貫古今,曾言納四海賢才於彀中,豈可因男女廢良才?”
麵上大義凜然且搖搖欲墜的“委屈”殷靈毓心裏此刻正喊係統996幫忙:“阿願,幫個忙,怎麼能吐口血?”
係統996也很給力,二話不說拿私房錢買了張一次性裝病符,功效半個月,期間脈象,身體反應都能自設,且半月後也會顯示是緩慢恢複的正常狀態,不會被察覺出異樣。
因為是限定作用在宿主身上,且並不影響到外部世界,裝病符價格不算貴,五十積分一張。
“給我用上吧,阿願,我給你打欠條。”殷靈毓默念。
“好嘞!”
一道肉眼不可見的流光滑進殷靈毓的身體,殷靈毓麵前立刻出現了一道類似於遊戲界麵的設置。
李世民還在上首給殷靈毓站臺撐腰呢,正在親口表彰殷靈毓的功績無愧於其官職,殷靈毓在底下晃了晃。
魏征下意識伸手去攙,但沒來得及,大紅的官袍便已傾頹一地,連帶著吐出的血洇開在墨發與磚地間,蜿蜒著將袖子打濕。
殿內這次是徹底安靜下來,唯有逐漸粗重的唿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