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毓看著眼前忍不住想要扶一扶腰的梅硯,咳了聲:「你以前也不是這麼愛說笑的,我叫住你是想問你今天有沒有空,鸞音讓你到府上用膳。」
四下已經無人,梅硯終於一手按在了自己腰上,鄭重點頭,「有空。」
梅毓與宋鸞音成婚以後很是繁忙,又是陪著宋鸞音迴門,又是與懷王一同拜祭先祖,又要處理朝中的事情,一直沒來得及叫梅硯去尚書府吃飯,今日可算是得了空。
梅硯沒迴少傅府,直接與兄長坐一輛馬車去了尚書府,到的時候不過巳時,尚書府的後廚裏卻已經升騰起了裊裊炊煙。
梅硯挑了挑眉,笑問:「兄長這是把景懷當客人了?」
梅毓知他在說笑,引著他入了正廳,一邊解釋:「是府上新得了兩尾鰣魚,鸞音聽說你愛吃,就吩咐廚房早早做上了。」
梅硯愛吃魚這件事雖不至於到眾所周知的地步,但顯然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他聞言笑了笑,說:「那景懷可是有口福了。」
暑熱難耐,梅毓便吩咐下人奉了解暑的涼茶上來,他與梅硯各喝了一盞的功夫,宋鸞音就來了。
明媚靚麗的少女即便嫁為人婦也是明媚靚麗的,她已換了婦人發髻,耳後卻還留了兩條小辮子,發上簪的雖是鎏金的花釵,鬢邊卻還配了兩隻銀花小鈴鐺,她仍是跳脫地走進來,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明眸善睞。
梅硯見她進來就起身作禮:「郡主。」
宋鸞音擺擺手趕緊讓他坐下,還不忘眨著眼睛問:「哎景懷,你不是應該叫我嫂嫂嗎?」
她喚「景懷」的時候沒有一點遲疑,雖說合該如此,但梅硯還是覺得不自在極了,掙紮了好半天,薄唇抿成一條線,額頭上都生出來些細汗,這句「嫂嫂」還是沒有叫出口。
他比宋鸞音年長六歲啊!
好在宋鸞音也沒有難為他,「得了,你想叫郡主就叫郡主吧,不然讓皇兄知道我難為他的少傅,不然恐怕要找我的麻煩。」
梅硯如釋重負,一連叫了好幾聲「郡主」才肯罷休。
梅毓全程喝茶消暑,心中暗暗覺得,娶這麼一位夫人是真挺有意思的,後悔了,當初就應該早點來盛京。
宋鸞音與梅硯說了兩句話,就覺得屋裏實在是燥熱難耐,然後就起身吩咐下人多抬了兩方冰鑒進來,梅毓看著那些冒著冷氣的冰塊,忍不住皺了皺眉。
「天雖熱,但太涼了也不好,別傷了身子。」
宋鸞音笑出聲音來,看了自己的夫君一眼,搪塞:「知道了知道了,我身子好著呢,多放兩塊冰耽誤不了我給你生孩子的啊,夫君。」
梅毓十分無奈地撫了撫額,與一臉呆愣的梅硯對視片刻,然後繼續撫額。
梅硯的嘴角有些僵硬地笑了笑,說:「郡主說的是,那就……多加兩塊冰。」
不得不說宋鸞音這樣的女子甚是少見,她有著常人所不能及的厚重臉皮,從前守著規矩不敢多說,如今終於如願嫁給了梅毓,關起門來隻有自家人的時候,也就沒什麼敢說不敢說的了。
鰣魚宴上,宋鸞音什麼都說。
「景懷啊,你與我皇兄相處的怎麼樣,我皇兄那人脾氣不好,他沒欺負你吧?」
「你看我做什麼,你們的事我早就知道了,啊,就是之前我找皇兄打聽你兄長的時候,皇兄親口親說的。」
「說什麼了?什麼都說了唄,比如他怎麼討得了你的歡心啊,你們是如何山盟海誓的啊,還有……」
梅硯是真怕她在飯桌上口無遮攔地把「床笫之事」這四個字給說出來,連忙出聲叫了停。
「郡主,這魚不錯,是在東市買的嗎?」
宋鸞音眨著眼睛看了看梅硯用筷子指著的那條魚,「哦」了聲,然後說:「你說這魚啊,是景陽侯府送來的,聽說景陽侯得了好多鮮魚,不隻送到了尚書府,還送到了好幾家朝臣的府上。」
「景陽侯」三個字成功地讓梅硯和梅毓忘記了方才宋鸞音那番口無遮攔的言語,然後把注意力放到了周禾身上。
梅毓麵色微沉,問梅硯:「我聽說昨日南詔二公子的喪事傳來以後,是景陽侯一直在陪著南詔世子?」
梅硯點了點頭,道:「那南詔特使還沒走,這會兒應該是子春在幫忙打點。」
「我看未必。」梅毓的臉色變得有幾分凝重,不由放下了筷子,抬頭說,「南詔世子藏拙多年,不至於真的會因為一個二公子的死就亂了陣腳,他如今不肯迴南詔,說不定是想要趁著這時間打什麼算盤。」
「兄長的意思是……」梅硯抬手點了點桌子上的兩條鰣魚,「子春給朝臣府上送魚,此舉乃是別有用意?」
「他大約是想要藉此舉探查朝臣們的口風。」
梅毓說完就轉頭看向了宋鸞音,問:「鸞音,你可知道景陽侯都給哪幾戶朝臣送了魚?」
宋鸞音點點頭,起身招唿了個小丫鬟拿了本帳簿進來。
「世家大族的事我都愛多打聽一句,本意是想著日後辦雅集的時候能幫上忙,不想被你們兄弟二人占了先機。」
梅毓失笑,伸手接過了那本帳簿。
周禾的確派人送出了許多條魚。
六部九寺的主事,有權有勢的公侯伯爵,無名無籍的朝堂新人,梅毓一一看過去,然後伸手在某處一點,看向梅硯:「有意思。」
他指的那一處,名為左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