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陽侯周禾會給左相孟顏淵送魚?這簡直是個天大的笑話,然而就是在這撲朔迷離的局麵當中,這樣的笑話真真切切地發生了。
梅硯問宋鸞音:「左相府收了那兩條魚?」
宋鸞音有一說一:「收了啊,不然多下麵子!
這就更有意思了。
梅毓將那本帳簿交迴到宋鸞音手裏,並囑咐她妥帖收好,然後才笑著看梅硯:「怎麼樣,如今還覺得這些事都是景陽侯在主導嗎?」
梅硯已經顧不上吃魚,他不得不承認周禾往左相府上送魚這件事實在太過出人意料,饒是他也一時難以接受。
然而這恰恰說明了許多事情。
查探孟顏淵的口風這件事多半不是周禾的主意,那就隻能是段驚覺借了周禾的手行事,可段驚覺到底想要幹什麼呢?周禾在其中又究竟扮演了個什麼角色?
許多念頭湧上腦海,梅硯竟一時有些坐立不安,他擱了筷子起身,「此事有些不尋常,我看還是要多留意一下。」
梅毓剛要開口說什麼,就看見宋鸞音的貼身丫鬟冒冒失失跑了進來。
「郡主,王爺傳來消息,說,說三生觀的上玄真人不好了!
第76章 遺恨
但凡是記性好些的就不會忘了這位三生觀的上玄真人是誰。
不錯, 正是當初的吉慶帝,先帝與懷王的君父,今聖宋瀾的皇爺爺。
話又說迴來, 上玄真人既然是宋瀾的皇爺爺,也就是宋鸞音的皇爺爺,所以消息一傳過來, 懷王就連忙讓人知會了宋鸞音。
事發突然, 幾人一時顧不上段驚覺的事,連忙命人備了馬車一同趕往三生觀。
梅硯與上玄真人非親非故, 按理說沒有跑一趟的必要,但他好歹與上玄真人有過一麵之緣,又得了宋瀾一張婚書, 便覺得去一趟也應該。
馬車大概走了兩個時辰才到山下,梅毓扶著宋鸞音下了馬車,梅硯也從另一架馬車上下來,抬眼一看, 山腳下已經齊刷刷地站了兩排禁衛軍。
梅硯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裏的廖華, 遂問:「廖總領, 陛下已經到了嗎?」
廖華看到來人連忙行禮,恭答:「陛下與南曛郡同來, 已經到了一會兒了, 方才懷王也已經到了!
「上玄真人怎麼樣了?」
廖華搖搖頭,看那神色不是不知道, 而是上玄真人的情況不太好。
梅硯便不再多問, 與梅毓和宋鸞音夫婦一同上了山, 到三生觀時已經是醜時了。
三生觀從未有過這麼多人的時候, 院子裏有兩個小道士哭哭啼啼地煎藥, 靜室的門開著,宋南曛站在門口,宋瀾與懷王坐在屋裏,上玄真人有氣無力地躺在床榻上,榻邊還守著兩個診脈的太醫。
這種時候,幾人之間也沒有拘那些俗禮,宋鸞音坐在懷王身側,猶豫了一下,問:「父王,皇爺爺他……」
懷王搖頭不願多說,宋瀾尚好,開口道:「太醫說皇爺爺大約就在這兩天了。」
梅硯聞言有些不解:「是得了什麼急癥嗎?怎麼突然就……」
旁人或許不知情,但梅硯半年前還來過一次,那時上玄真人的身體還很康健。
宋瀾嘆口氣,搖搖頭:「大約就是陽壽盡了!
濃重的悲戚籠罩在這小小一間靜室裏,每個人的心裏都生出些酸澀與不安,直到守在上玄真人床前的太醫過來迴話。
「陛下,上玄真人問是不是梅尚書與梅少傅到了,想請二位過去說幾句話!
梅硯與梅毓對視一眼,皆有些愕然。
但時不我待,自然也由不得他們愕然多少時候,兩人就被兩位太醫催促著走到了上玄真人的床前。
老者疲乏地躺在床榻上,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身上穿的還是那身顏色淺淡的道袍,他發花白,眼角的皺紋像是一道道深深的溝壑,任憑如何填補,也難平萬丈深淵。
人世走一遭,就是七十多年風雨。
上玄真人的眼睛並沒剩下太多光澤,隻是強撐著精神打量了梅硯與梅毓幾眼,然後扯著嘴角笑了笑。
有氣無力:「挺好的。」
梅硯與梅毓皆是一愣,什麼挺好的?
不等他們開口問,就看見上玄真人伸手指了指梅毓,說:「你弟弟字景懷,我已經知道了,你字什麼?」
梅毓長揖一禮:「晚輩梅毓,字逢山。」
「逢山,很好。」他瞇起眼睛,像是要從梅毓身上看見誰的影子一般,最後說,「你與枕書倒是有些相像!
梅毓的樣貌其實更像他父親梅成儒,若真要說他與唐枕書有什麼相似的地方,大概隻有那副清正的氣度。
梅毓似有所覺,笑了笑,接著上玄真人的話往下問:「您認識晚輩的外祖?」
「認識,怎麼不認識!股闲嫒颂鹧劬ζ沉艘谎鄞巴,正是盛夏酷暑時節,人間一派好景色,他猶豫了一會兒,終究還是說,「我與你們外祖有很多年的交情,那時候,他們兩個都還很年輕!
此時此刻,圍在上玄真人榻前的不隻是梅硯和梅毓,懷王和宋瀾就站在旁邊,宋鸞音和宋南曛也已經湊到跟前來,過往的記憶潮水一樣地翻湧上來,眾人一時都各有所想。
梅硯想起了翁翁那手舉世無雙的字,宋瀾想起了兩位外祖提起盛京城時的神色,宋南曛最直白,他說:「皇爺爺,趙先生說我與您長得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