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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耳到了秦國之後,秦穆公立刻予以接見,並把女兒懷贏及


    四名美麗的女子,賜予他為妻妾,好照料重耳的生活起居。然而,重耳沒有和懷嬴同房,懷嬴與他有一層尷尬的關(guān)係,讓他心中有一種墨礙。


    今天一早,重耳起床後,心裏感到奇怪,秦穆公一直未與他提及迴國一事,究竟是在等什麼。睡在內(nèi)房的懷贏見重耳起床了,便走出來。


    “舀一勺水來給重耳洗手吧!”重耳對懷贏說:


    舀水是侍婢做的事,身為秦國公主,懷贏從來沒舀過水,向來隻有別人舀水給她。聽重耳叫她做事,懷贏起先楞住了。她心裏想,這是重耳第一次開口跟她說話,而且是叫她做事,或許重耳開始把她當(dāng)成妻子了,這是一種親近的表現(xiàn)。她高興地跑出室外,舀了一勺水進來。


    懷贏滿臉笑容地看著清澈的水,輕輕澆在重耳那雙長滿老繭的手上。她想與重耳更親近些,便細細地看著重耳,臉上帶著愉悅的笑容。


    重耳專心地洗手,並未注意到懷贏的舉動,更沒發(fā)現(xiàn)她始終是笑瞇瞇地在看著自己。洗好手後,重耳用布擦著手,頭也不抬,揮了揮手,說道:


    “好了,你可以走開了。”


    懷贏被澆了一盆冷水,覺得受到極大的羞辱。重耳冷落她、輕


    視她,這種委屈,她幾時受過?原以為今天一切都雨過天晴了,現(xiàn)在,重耳竟像對待婢女一般,叫她走開?憋在心裏好幾天的苦悶與氣惱,像火一般燒著她的胸口,她氣得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你…你…”


    重耳聽到懷贏的聲音,這才抬起頭來。他看到懷贏正對他怒目而視,而且是氣得全身發(fā)抖,眼裏湧出了淚,一下子盈滿了眼眶,但她眨也不眨,不讓淚珠滾落。重耳知道懷贏在生氣,但不知道自己如何得罪了她。


    “公主這是做什麼?難道重耳做錯什麼事了嗎?”“你……你為什麼揮手叫懷贏走開?”懷贏委屈地問。“這……”重耳說不上來。


    “公子可知,舀水是侍婢做的事,你竟然叫懷贏做,你知道懷嬴是誰嗎?”


    “重耳知道,你是秦國公主,重耳不該叫你去舀水。”


    “秦國和晉國同樣是大國,公子為什麼把懷贏看得如此卑下?”“重耳不敢小看公主,重耳是十分尊重公主的!”


    “君父把懷嬴許給公子,懷嬴遵從君父的命令,也願意來服侍公子,可是公子並不願與懷嬴親近。”


    重耳大吃一驚,懷贏如此直話直說,可見得自己對她的冷漠與不尊重,她都已經(jīng)感覺到了。問題的關(guān)鍵在於重耳不肯接受懷贏,懷贏才發(fā)了這麼大的脾氣。懷贏已經(jīng)說得很明白了,她願意服侍他,也就是願意嫁給他。可是,重耳可以娶自己的侄媳婦嗎?或者說可以娶自己的外甥女嗎?


    重耳陷入了苦思,半天答不上一句話,他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懷贏想起剛才重耳叫她舀水,她還以為是重耳向她示好,現(xiàn)在想起來,原來都是自己自作多情。現(xiàn)在重耳一句話也不說,令懷贏更加氣惱:


    “公子把懷嬴當(dāng)作奴仆使喚。既然這樣,請公子自己去跟君父說吧!別再讓懷贏跟在公子身邊,名份不清,公子看了也不高興。”重耳聽得冒出冷汗,他雙眼注視著懷贏,依舊一句話也沒說。


    懷嬴實在氣極了,涕泗滂沱地嚷道:


    “公子什麼話也不說嗎?公子為什麼要這樣欺負懷贏?再這樣下去,公子等著君父的責(zé)備吧!那時,君父不會送公子迴國的,公子


    十九年的苦日子都白熬了。”


    重耳聽到這裏,好象受了電擊似的,嚇了一大跳。他緊咬著嘴唇,拚命地想,該怎麼辦?


    懷贏當(dāng)過宮中女官,心思細密,她知道秦穆公尚未決定是否要送重耳返國。隻要重耳願意正式娶她,立她為夫人,秦穆公就會馬上做決定了。重耳是個聰明人,一定明白這一點,懷贏知道秦穆公一心要把她嫁給一位晉國國君,好讓這段秦、晉聯(lián)姻能穩(wěn)定地維係兩國的外交友誼。懷嬴見重耳依舊沉默,忍不住忿然問道:


    “公子,你真的不明白婢子的意思?”


    重耳依然默不作聲,他不是不明白懷贏的意思,隻是,這叫他怎麼迴答呢?


    懷贏忍不住傷心地哭了。重耳這才抬眼看著懷贏,雖然懷贏長得秀逸清麗,哭的時候楚楚動人,但重耳還是不想娶她為妻。


    重耳還在苦思這事該如何處理,得罪懷贏可不得了,懷贏是秦穆公最疼愛的女兒,隻要發(fā)一頓脾氣,說幾句氣話,重耳可能就此斷送了前程。但是重耳不想討好懷贏,在情感上,他不願意這樣做;在輩份上,他也不能這樣做……


    懷贏公主低頭哭著,不時用眼角偷偷看著重耳,心裏撲撲直跳,希望重耳過來安撫她。僵持了一會兒,重耳終於想出了一個辦法。他突然解去了衣冠,袒露上身,把自己當(dāng)作囚犯,對懷贏說:“公主,請你轉(zhuǎn)告秦侯,說重耳得罪公主,已自行解下衣冠,聽候秦侯降罪。”


    懷贏萬分驚訝,重耳怎麼會想出這種怪辦法來響應(yīng)她的責(zé)備,來拒絕她委婉表達的情意?這真教她傷透了心。她對姬圉早已失望,而重耳又是如此拒人於千裏之外。眼前,重耳解去衣冠,一副任人處置的樣子。看來,她必須去向君父稟告了。


    重耳忽然走進後房,把門關(guān)了起來,說道:


    “重耳再也不出房門一步,隻有等秦侯饒恕了重耳,重耳才敢出來。”


    懷贏再次感到被重耳蔑視、羞辱,她放聲哭道:


    “公子把婢子當(dāng)什麼了?公子隻在乎君父的饒恕,不在乎婢子的感受嗎?”


    懷嬴哭著哭著,不禁怪起她的君父秦穆公來了。君父很疼愛她,但是把她嫁給十一歲的姬,讓她去當(dāng)間諜,這是疼愛她?等到她成了棄婦,君父又把她賜給姬圉的伯父重耳,這是疼愛她?如今,重耳還逼她不得不向君父說出重耳根本不想要她的事實。懷嬴越想,哭得越厲害。她哭了許久,才收了淚,去宮裏見秦穆公。


    一走進秦宮,懷贏就哭得泣不成聲。秦穆公皺起眉頭,知道懷贏可能被重耳冷落了,這可是個嚴重的問題,會影響秦晉兩國未來的友誼。他開口問道:


    “受了什麼委屈?說吧!”


    “君父,”懷贏抽抽噎噎地說:“重耳把懷贏當(dāng)成奴仆,先是叫懷贏舀水給他洗手,然後又揮手趕懷贏走。”


    “重耳趕你走?”秦穆公訝異道:


    懷贏覺得被重耳嫌棄,甚覺羞愧,哭著點了點頭。


    秦穆公一心想拉攏晉國,他從前送夷吾迴國,接著又把女兒嫁給姬,結(jié)果到頭來卻是一場空,現(xiàn)在,他隻能靠重耳了。如果重耳拒婚,對付晉國的策略就全盤皆輸。秦穆公把重耳從楚國接來,事情已經(jīng)進行了一半,豈能就此罷手?他相信重耳講信義,是個值得信賴的人。


    秦穆公覺得必須跟重耳把話說清楚,他對懷嬴說:“寡人派人去叫重耳來,讓他正式娶你為妻。”


    懷贏不知應(yīng)該高興還是難過,她知道秦穆公仍將她當(dāng)作一顆使計的棋子,她擦去臉上的淚水,悻悻地走了。


    寺人帶重耳來到了秦宮。重耳向秦穆公叩拜稽首,謝罪道:“重耳不慎得罪了公主,自知罪孽深重,特意解去衣冠自囚,請求秦君賜罪。”


    秦穆公命人取來三重茵席,請重耳坐下,說道:


    “公子解去衣冠受辱,乃寡人之過也,請公子立刻穿上衣服,戴上禮冠。”


    重耳從茵席上起身,再次拜謝道:“重耳謝秦君寬恕!”


    秦穆公看重耳極有禮貌,心中的怒氣全消,改以和緩的語氣說:


    “寡人賜子公子五名女子,其中,就屬懷贏最有才能,她以前是宮中的女官。寡人想讓她和公子成婚,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秦穆公故意停了一下,想看看重耳的反應(yīng)。


    重耳心跳如鼓,沒想到他最害怕碰觸的問題,秦穆公這麼直接地提了出來。


    秦穆公見重耳不答,知道他心中不願,便幹脆把問題捅破:“懷贏曾經(jīng)是姬圍的妻子,這雖然有損她的名聲,但除此這外,懷贏在其它方麵的靈慧,是誰也比不上的。”


    秦穆公微笑地開導(dǎo)著,隻見重耳恭敬地點頭,還是沒開口。秦穆公又繼續(xù)說:


    “懷贏已非潔淨(jìng)的處子之身,因此,寡人不敢以正式的儀禮把她嫁給公子。”


    重耳頭上冒出冷汗,他覺得內(nèi)禪衣也濕透了,此刻真是如坐針氈。


    “就這樣二度把懷贏這孩子送了出去,實在也是委屈了她,但寡人還是要把她嫁給公子,因為她是寡人最疼愛的女兒,寡人要她嫁給一位賢德而有作為的年輕人。”


    秦穆公疼愛懷贏,盡管懷贏已成了姬圉的棄婦,但他還是要把她嫁給重耳。秦穆公的口氣毫無商量餘地,不容重耳辭絕。秦穆公以為重耳會“知恩圖報”,誰知重耳仍低垂著頭,連一句道謝的話也沒有。秦穆公火了,倏地站了起來,硬梆梆地扔下一句:“如何安置懷贏,寡人聽?wèi){公子決定!”


    秦穆公說完,拂袖離去。到了門口,又轉(zhuǎn)過頭來,語重心長地說:


    “寡人盼公子三思!”


    重耳知道秦穆公對秦晉聯(lián)姻向來看得很重,也了解這椿婚事在秦穆公心裏的份量。秦穆公在就位第四年,就向晉獻公請求能娶申生的妹妹伯姬為妻,求婚多次,終於娶走了伯姬。其實,秦穆公與晉國聯(lián)姻,最大的目的就是要借道東進。然而,那一年,晉獻公伐虢滅虞,占領(lǐng)了天險桃林塞,阻斷了秦穆公東征的路途,兩國之間的關(guān)係也不再那麼熱絡(luò),秦穆公的政治聯(lián)姻,向來是以政治權(quán)謀為優(yōu)先考慮。


    重耳知道秦穆公極不高興,這將影響他能否迴國的命運,重耳不得不再次深思這場政治聯(lián)姻的利弊。


    2


    重耳迴到寓所,召集眾位謀士,把秦穆公希望他娶懷贏一事,說了一遍。接著表示:


    “重耳在翟國娶了季隗,在齊國又娶了叔薑。重耳深愛著她們,不想再娶任何女子了。尤其這位秦國公主身份特殊,根本不適合重耳。一來,她曾是姬圉的妻子,論輩份,重耳是她的伯父;二來,而她是秦侯之女,說起來,重耳還是她的舅舅。重耳想辭謝這門婚事,不知諸位大夫們有何意見?”


    謀士們稍早聽到重耳解衣自囚去見秦穆公,都擔(dān)心他會當(dāng)場辭謝秦穆公的聯(lián)姻之議,那將使他們的努力前功盡棄。現(xiàn)在聽完了重耳的敘述,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公子明鑒,”胥臣率先道:“姬的父親夷吾曾派人刺殺公子,對公子早已情斷義絕,臣下認為公子與這樣的人可以說是再無任何瓜葛。懷贏雖是姬圉所拋棄的人,但她能成就公子返國的大業(yè),隻要公子心念一轉(zhuǎn),便能為‘走為上’計創(chuàng)造轉(zhuǎn)機,公子不能因小失大。”


    重耳轉(zhuǎn)而向狐偃尋求支持,問道:“舅犯,你會讚成重耳辭謝這門婚事吧?”


    “臣下認為公子將要迴國奪迴姬的國家,娶他拋棄的妻子又算得了什麼呢?唯有順從秦國的命令才是對的!胥臣說得對,不可因小失大。結(jié)婚是個吉兆,說不定能為‘走為上’計帶來新的轉(zhuǎn)機。公子,再也不可錯過機會了。”狐偃直跪答道:


    重耳尋思了一會兒,他還想聽聽趙衰的說法,便看著趙衰,問道:


    “子餘有什麼看法?”


    “古禮有謂,要請求別人,先要接受對方的請求;要別人愛自己,必須先愛別人;要別人答應(yīng)自己的要求,先要答應(yīng)別人的要求。如果對別人沒有任何恩德,卻隻想利用別人的幫助,這是罪過。”趙衰稽首道:


    重耳聽了趙衰的教導(dǎo),非常謙遜地說:“重耳受教了!”


    “公子,”趙衰又說:“咱們千裏迢迢來到秦國,不就是為了求得秦國的幫助,讓公子迴國為君?夷吾以前因為得秦之助而得國,公子今日難道要因為失秦之助而失國嗎?”


    這話像烙鐵一樣,重重地烙在重耳心上,他暗忖道,得失隻在


    一念之間,豈可大意!或許不該死守著小禮,而該為了大業(yè)著想。趙衰繼續(xù)說:


    “公子,如果能藉由這場政治聯(lián)姻,表示順服秦國,聽從秦侯的安排,對公子迴國之事極為有利,這機會可遇不可求啊!公子還什麼好憂慮的呢?”


    重耳聽了,明白時勢如此,已經(jīng)沒有別的選擇了。不迴國為君,將如何麵對這一群跟隨了自己十九年的隨從?不迴國為君,將何以解救苦難中的晉國百姓?而要迴國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答應(yīng)秦穆公的要求。雖然這將要背負不好的名聲,但形勢逼人,也管不了這許多了。重耳輕歎了一聲,說道:


    “重耳決定向秦國正式送納聘禮,用正禮迎娶秦國公主。”眾隨臣聞言,都微微露出了笑容。重耳日即派人向秦穆公送上聘禮,正式請求婚配,請秦穆公選定吉日,讓懷嬴出嫁。


    到了成婚這一天,重耳以極為隆重的禮節(jié),迎娶了新娘子懷嬴。秦穆公非常高興,在宮中大辦酒席,宴請群臣。


    洞房裏,紅燭高照,重耳掀起新娘子的蓋頭,隻見懷贏嬌美地笑望著重耳。她覺得此刻站在自己麵前的,是一個飽經(jīng)滄桑的成熟男子,一個真正的男子漢。懷贏看著威嚴的重耳,忽然想起他解衣自囚的模樣,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重耳端起桌上的兩個酒爵,一個遞到懷贏麵前,懷贏接了過去,兩人便互望著,飲下了交杯酒。


    重耳微笑著,溫柔地挽起懷贏的手,說道:“公主,現(xiàn)在秦、晉平等了吧!”“是平等了,但也不平等。”懷贏笑著說:“什麼意思?”重耳不解。“公子還未得國呀!”


    “這就看公主的君父肯不肯幫忙了。”重耳誠懇地說。“君父把婢子嫁給公子,意思已經(jīng)夠清楚了,公子怎會不懂?”重耳開心地笑了,一手攬過懷贏。懷贏卻趕緊推開重耳,笑道:“慢著,婢子還有好多話要先跟公子說清楚。”


    重耳又笑了,心想:這官中女官可不容小覷。他知道懷贏要說什麼,搖頭道。


    “公主,你不用說了,重耳都明白。”“真的?”“當(dāng)然是真的。”


    重耳心想,眼前這位女子既是他的侄媳婦、外甥女,現(xiàn)在還是他的妻子。唉!別說了,怎麼說也說不清的。


    懷贏凝視著重耳,重耳銳利的目光雖然令人有點畏懼,但深藏著一股自信而堅定的力量。懷贏覺得重耳那天的解衣自囚,實在是一種以退為進的策略,她知道重耳沉穩(wěn)有智慮,一旦得國,一定會成為天下霸主的。這時,懷贏不由得又想起前夫姬那輕浮、油滑、勢利的樣子,跟眼前的丈夫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她一個棄婦,今天能得重耳依禮正娶,實在不得不令她百感交集而淚濕衣襟了。


    重耳看懷贏剛才還在笑,怎麼忽然就哭了。心地善良的他,大概也能猜出其中一二,重耳也曾在歡欣的時刻裏,因為想起往事而悲從中來,此刻見懷贏笑中帶淚,便將懷贏輕輕攬抱入懷,連聲安慰。這次,懷贏不再推開重耳,她顫抖著伸出雙手,抱住了重耳。紅燭發(fā)出微紅的朦朧光影,牆壁上投射出他們相擁的剪影,良久,良久


    3


    政治聯(lián)姻通常都能為兩個國家,帶來政治上的重大突破。秦穆公乃春秋五霸之一,他重視禮節(jié),說話算話。重耳與懷贏成婚後,秦穆公隨後便以國君之禮宴請重耳。


    重耳請狐偃隨他赴宴,狐偃卻說:


    “老臣不如子餘那般善於文辭,請公子帶子餘隨行吧!”宴會設(shè)在秦宮的明堂上。明堂兩邊擺滿鍾、鼓、琴、瑟、簫等樂器。各種樂器前,坐滿了樂工。明堂內(nèi)的院子則陳列了上百樣的酒肴禮器。


    在國宴上,秦穆公依周天子招待諸侯的禮儀,命人向重耳敬獻了九次美酒。


    秦穆公命樂工奏樂,他自己和著音樂的節(jié)拍,唱著《小雅·采菽的詩歌。秦穆公用他那粗獷而嘹亮的嗓音唱道:“采菽采菽,筐之(音舉)之。君子來朝,何錫予之?雖無予之,路車乘馬。又何予之?玄袞及黼。


    (采大豆呀!采豆忙,方筐盛呀圓筐裝。諸侯來朝見天子,天子用何去賜賞?雖然不覺得很豐厚,輅車駟馬很堂皇。此外還有什麼賞?黑色的卷龍禮服配下裳。)


    樂聲輝煌壯麗,更顯得秦穆公的歌聲氣勢威武。秦穆公唱完之後,便站在重耳身邊。作為儐相(一作擯相,即讚禮者)的趙衰讓重耳下堂,向秦穆公拜謝。趙衰代表重耳,躬身道:


    “秦君依天子接待諸侯的禮儀來接待重耳,重耳萬分感謝秦君的恩德。”


    秦穆公見重耳下堂拜謝,也下堂辭謝,再迴到明堂之上。重耳接著也走上明堂坐下。


    趙衰請重耳吟唱《詩經(jīng)·小雅》中的‘黍苗,來答謝秦穆公的賦詩。重耳唱道:


    “黍苗梵梵(音棚),陰雨膏之。悠悠南行,召伯勞之。”


    (黍苗長得多茂盛啊!這全是因為大雨帶來滋潤。迢迢遙遠南行路,召伯領(lǐng)兵南行,時時慰勞遠行人。)


    重耳謙卑地唱著,他用充滿感情的聲音,娓娓地抒發(fā)對秦穆公的感激。


    趙衰展示了身為一位外交家的傑出才能。他在重耳詠唱之後,誠懇而動情地對秦穆公說:


    “重耳公子仰望秦君,就像久旱的禾苗仰望著天降甘霖一樣,公子有幸蒙秦君的庇護滋潤,成長為嘉禾,奉獻給晉國的宗廟,那全都是秦君的功勞。假如秦君能夠光大先君的榮耀,東渡黃河,以軍隊襄助周王室圖強,重耳公子將萬分感激。重耳公子若也能得到秦君此般恩惠而祭祀宗廟,成為晉國百姓的宗主,那麼他將事事遵從秦君的指示。如此一來,四方的諸侯,誰敢不小心翼翼地聽從秦君的號令呢?”


    秦穆公聽了趙衰的長篇說辭,歎了口氣,說道:“公子有一天會擁有這些的,豈是單單靠寡人才有呢?”秦穆公知道派兵送重耳迴到晉國,晉惠公絕不會讓出君位。而統(tǒng)領(lǐng)著晉國上下兩軍的呂省、郤芮一定會出兵相抗。秦穆公不願讓秦國兵士因此丟了性命,但又想不出別的辦法,於是擔(dān)憂地唱起了《詩經(jīng)·小雅》中的(小宛):“宛波鳴鳩,翰飛戾天。我心憂傷,念昔先人。明發(fā)不寐,有懷二人。”


    秦穆公把重耳比作小小的斑鳩鳥,力量薄弱卻想飛上青天。重耳受了〈小宛〉的氣氛感染,他嗟歎國家動亂,百姓受苦,一時思緒澎湃,於是唱起《小雅·沔水》,以言己誌。


    樂工奏起憂傷的曲調(diào),伴奏重耳的歌吟:“沔彼流水,朝宗於海。沔彼飛隼,載飛載止。嗟我兄弟,邦人諸友。莫肯念亂,誰無父母!”


    (洶湧奔騰的河水,萬流歸宗匯入大洋。迅急高飛的鷹年,為何飛飛停停。可歎我同姓的諸侯和大臣,以及異姓的諸侯和大臣,都不肯顧及周室的亂事,人人都有父母,能不考慮父母因亂而受難?)


    重耳一詠三歎,把國家離亂、迴國艱難的憂慮,全力傾吐。堂上原本欣喜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周悵而感傷。


    秦穆公站了起來,大聲吩咐樂工奏起《小雅·六月》之曲。鍾鼓響起了雄渾的旋律,激進、昂揚,在場眾人不禁為之一震,剛才那種淒迷的氣氛,立刻被一掃而光。這是用來歌頌周王室中興,尹吉甫北伐(音險允)有功的古代頌詩。


    “六月棲棲,戎車既飭。


    四牡騤騤,載是常服。儼狁孔熾,我是用急。王於出征,以匡王國。”


    (六月急急忙忙,整頓兵車列行。每車四匹公馬,旌旗在兵車上飄揚。狁實在太過猖狂,咱們必須奮力抵抗。君王揮師出征,挽救國家危亡。)


    秦穆公仰頭高歌,唱得滿臉通紅。重耳受到了感染,心潮起伏,擊節(jié)唱和。下麵五章,秦穆公吟唱堂堂之陣、正正之旗的王師,以大無畏的精神與奮勇的戰(zhàn)鬥力,擊潰了敵人,取得了徹底的勝利。樂音齊奏,將秦穆公的吟唱推向頂峰,那撼天動地的歌聲,那急浪怒濤般的樂音,將秦宮的屋瓦都震動了。歌唱如暴風(fēng)驟雨,在重耳的心頭掀起了滔天巨浪。


    趙衰見重耳似乎充滿了鬥誌,眼中閃耀著欣喜的光芒。他又請重耳下堂,向秦穆公深深拜謝。秦穆公見狀,也起身下堂辭謝。三人的心情都很激動,一種建功立業(yè)的豪情壯誌正激勵著他們。接著,趙衰宏亮的聲音響徹了秦宮,他再次代表重耳,拜謝道:


    “秦君把輔佐天子、匡正諸侯的使命托付給重耳,重耳怎敢心生怠惰?又怎敢不服從有德者的命令呢?”


    “哈哈哈!”秦穆公高興地大笑道:“寡人願公子旗開得勝!”趙衰與重耳都覺得此次赴宴,取得了極大的收獲,對於迴到晉國一事,更增添了無比的信心。


    4


    夏曆十月,塞北的寒風(fēng)從雁門關(guān)外冷肅地飛撲而來,刮起滿地的枯枝敗葉,晉國境內(nèi)一片凜冽肅殺的景象。


    晉惠公夷吾咳嗽加劇,重病難支的身體,再也經(jīng)不起一絲絲的風(fēng)寒了。他那青灰色的臉上,麵無表情,隻一雙無神的眼睛不時地睜開、合上。當(dāng)他得知晉太子姬從秦國偷溜迴來,不禁長歎一聲,知道這樣可大大得罪了秦國,大事不妙啊!原本病情不就樂觀,這下子更加嚴重了。


    晉惠公病危時,郤芮陪著姬圉守在寢官,隻聽見晉惠公不時地囈語道:


    “唉!履鞮,你怎沒一刀把重耳殺了!”


    絳城內(nèi)傳說紛紛。十四年前,掌卜大夫郭偃曾預(yù)言“二七之期”;十四年之後,夷吾和他的兒子將要滅亡。晉惠公當(dāng)政十四年後,果然病入膏肓。


    陰風(fēng)怒吼,窗欞震動得吱吱作響。有甲士傳說看見了申生的鬼魂。姬聞?wù)f,猜測君父大概過不了今夜。呂省帶領(lǐng)重兵守在宮門外,以防不測。一隊隊的甲士在寢宮外巡邏著,沉重而整齊的腳步聲,像是在數(shù)算著晉惠公大限時刻的到來


    過了午夜,晉惠公終於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姬在朔風(fēng)怒號、陰風(fēng)慘霧的夜裏繼位,是為晉懷公。


    天一亮,晉懷公得到消息,秦國派公子紮到楚國,將重耳請到了秦國,並準(zhǔn)備派兵護送重耳迴國,奪取君位。姬圉害怕極了,他想要“釜底抽薪”,便心生一計,打算拆散重耳的流亡班底。他下了一道旨令,凡是家中有人跟隨重耳的,立刻將之召迴晉國;若召不迴來,所有在晉國的親屬,都將被殺,絕無赦免。


    晉懷公派人到狐府把狐突找來。狐突進宮,見到晉懷公時,並未跪拜。狐突這時已經(jīng)九十多歲,須發(fā)皆白,佝僂著背,顫巍巍地一步一步走上正殿。他的膝蓋已經(jīng)硬得無法下跪。


    晉懷公見到狐突,厲聲喝道:


    “狐突,你以為讓兩個兒子跟隨重耳,謀奪君位,寡人不知道嗎?你以為你整天躲在家裏,就可以什麼事都不管了嗎?”


    狐突老態(tài)龍鍾、聲音嘶啞地說:“狐突老了,不是不管,是管不著了!”


    “狐突,你管得著也好,管不著也罷!寡人命你即刻修書一封,把狐毛、狐偃兩人叫迴晉國,否則的話,休怪寡人無情!”


    “唉!”狐突緩緩說:“老臣二子跟隨重耳公子已經(jīng)十八年了,老臣教導(dǎo)他們對自己追隨的人,要一輩子忠誠,不可懷有二心。老臣現(xiàn)在叫他們迴來,不僅是自打嘴巴,而且也會害得他們對主子不忠。”“狐突,你少廢話!”晉懷公怒道:“隻要你把兒子叫迴來,寡人可以饒你一命;如果你不聽從寡人的命令,寡人馬上就殺了你!”狐突原本昏花的老眼突然怒目圓睜,對晉懷公怒斥道:“你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要老臣將兒子叫迴來?你是癡心妄想,你的話,老臣都聽清楚了,幹脆給我一條白綾吧!”


    晉懷公勃然大怒,氣衝衝地走下來,朝狐突臉上淬了一口:“呸!老東西,先君看在你是老臣才沒殺你,他容忍了你一輩子,你以為寡人也會容忍你嗎?你早該死了。你不叫兒子迴來,就是違抗君令,寡人要把你碎屍萬段。”


    晉懷公轉(zhuǎn)頭對甲士說:


    “把狐突這個老鬼,給寡人拉出去砍了,腦袋掛在城頭示眾。”呂省、郤芮大驚,同時上前勸阻,但晉懷公理都不理。呂省、芮對他沒輒,他們摸不到他心裏在想什麼,君臣之間遠不如晉惠公時期那麼融洽。


    狐突見晉懷公如此心狠,一時悲從中來,想不到自己一生為了晉國,流血流汗,如今已是九十高齡,竟還免不過一刀。他忍不住老淚縱橫,仰天高喊:


    “姬,你小小年紀(jì)卻如此不仁不義,二七之期已到,老天不會放過你的。你們父子倆作惡多端,你要積積陰德,做做好事啊!”


    狐突之死,朝野嘩然,許多大夫從此稱病在家,不上朝了;上下兩軍軍心不穩(wěn),郭偃、欒枝趁機將軍隊中擁護重耳的勢力串連起來,準(zhǔn)備接應(yīng)重耳返國。


    晉懷公則命呂省、郤芮加緊操練兵馬,準(zhǔn)備迎戰(zhàn)秦師。郭偃派猛足到秦國,向重耳報告晉國的情況。重耳聽到晉懷公一登大位,就大開殺戒,竟把他的外祖父,晉國的老功臣狐突給殺了,不禁悲憤地怒吼。狐毛、狐偃知道父親被殺了,哀慟地跪下來哭天喊地,立誓要報此殺父之仇。其它的隨臣們,無不摩拳擦掌,悲憤難當(dāng),恨不得馬上殺迴國去,一刀宰了晉懷公。


    5


    晉懷公元年(公元前六三六年)春,正月,秦穆公率秦軍護送重耳返國。


    曆經(jīng)十九個寒暑,長途漫漫,終於走到了黃河邊上。黃河似從天際奔騰而來,巨浪滔滔,氣吞山嶽,劈開崇山峻嶺,滾滾向東,流歸大海。晴空麗日,旌旗蔽空,千帆待發(fā)。人喊馬嘶,劍戟如林,戈矛閃耀。


    重耳站在黃河岸邊,沉著而冷靜地凝望著即將過河的大軍。這時,一葉扁舟乘風(fēng)破浪地從對岸疾渡過來,隨即靠了岸。原來是晉國大夫董因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從晉國偷偷跑來。董因來到重耳麵前,開口道:


    “掌卜大夫郭偃、上軍副帥欒枝、下軍副帥郤溱(音細真),以及朝中的大夫們,特派臣下董因過河來向公子報告,國內(nèi)已做好迎接公子的準(zhǔn)備,請公子早日迴國為君!”說完,跪拜稽首。


    重耳扶董因起來,問道:“重耳這次迴國會成功嗎?”


    “勢必成功,”董因肯定地說:“公子乃晉國人心之所向,如今可說是勝券在握,公子登位後,必能稱霸諸侯!”


    “好!”重耳豪情萬丈地說:“那你就隨重耳出發(fā)吧!”狐偃站在岸邊,望著河水滔滔東流,不覺又一次思潮起伏。他跟隨重耳十多年了,也做過幾次令重耳不快的決定,他擔(dān)心重耳為君後,會算舊帳。現(xiàn)在渡河在即,勝利在望,他覺得自己該急流勇退,以保全身家。他把祭祀用的玉璧交還給重耳,說道:


    “老臣背著馬籠頭與馬韁繩,跟隨公子巡行天下,這其間,老臣犯了許多過錯,老臣不願來日因此而死現(xiàn)在大軍即將過河,公子前途無礙了,就請允許老臣離開吧!”


    重耳接過玉璧在手,聽完了狐偃的話,非常駭異。他睇視著狐偃那蒼老黧黑的臉孔、佝僂的脊背,以及在寒風(fēng)中顫動的銀須白發(fā),忽然在心裏自問:舅舅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老了?重耳百感交集,泫然道:


    “舅犯,你跟著重耳十九年,受盡苦難,嚐遍艱辛。你磨破體膚,餓壞肚腸,受盡羞辱。重耳意誌消沉之時,若非舅犯砥礪,重耳怎會有今天?舅犯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蒼生社稷,否則咱們又何必受這麼多罪、吃這麼多苦呢?今天渡過河去,勝負未卜,吉兇難料,國家需要治理,百姓需要安撫,舅犯卻要拋棄重耳,隱退草野,舅犯難道怕重耳會因過去的不快而心生報複嗎?舅犯,重耳感激你都來不及了,怎會……怎會……唉!舅犯實不該疑心重耳啊!”


    狐偃聽了,五內(nèi)滾燙,他雙眼地注視著重耳,久久無語。重耳舉起那祭祀用的貴重玉璧,發(fā)誓道:“舅犯,重耳願以此河立誓,重耳與舅犯同心,請河神作證。”說畢,把玉璧扔進了黃河。


    狐偃非常感動,立即跪下叩謝。


    介子推親眼目睹這一幕,深感痛心,不屑地自語道:


    “這是上蒼送公子迴國,子犯卻以為是他一人的功勞,他這樣向公子邀功,實在令人不敢恭維,我介子推是不願與他同朝為官的。”


    金鼓聲聲,驟然響徹雲(yún)霄,一時間,千舸爭流,衝向?qū)Π丁V囟秃取②w衰、胥臣、先軫、魏武子、顛頡等人,渡過黃河。重耳才剛登上陸地,就有探子來報:晉懷公隨著呂省、郤芮等人,率領(lǐng)大軍前來迎戰(zhàn),已到廬柳(山西臨猗縣境)。而且在廬柳之前,令狐,白衰與桑泉三邑,皆組成了前沿要塞,阻擋住了秦師的東進!護衛(wèi)著令狐。


    重耳命魏武子跟隨董因,前往三邑招降守將。三邑守將得知重耳的使者來到,馬上開城迎接,並歸順了重耳。


    重耳不費一兵一卒,就順利收取三個城池的消息傳開。逼近廬柳的晉懷公聽了,大驚失色。他知道民心與軍心皆心向重耳,便帶了幾個隨從,連夜逃往高梁(山西臨汾縣境)。


    秦穆公派公子紮到晉軍中會見呂省與郤芮,他要求呂、郤二人退兵到郇邑(音荀邑,山西臨猗西南),並迎接重耳迴國為君。呂省、芮召集諸位大夫商量。欒枝帶領(lǐng)許多將領(lǐng),說道:“咱們願迎接重耳公子歸來。昨天夜裏,已有甲士暗中去迎接重耳,可見人心所向啊!”


    呂省、郤芮迫於時勢,隻好同意大軍後撤,接納重耳。狐偃與公子紮到郇邑與呂省、郤芮簽訂和平盟約,迎重耳迴國為君。次日,重耳進入絳都,派人到高粱殺了晉懷公姬。


    又過了兩日,周襄王派太宰與內(nèi)史興向重耳頒賜詔命。晉國的大夫們與重耳都來到邊境,迎接周天子的使者。內(nèi)史興為重耳選定吉日,準(zhǔn)備登基。


    到了登基這一天,重耳在祖廟武官(即武公廟)接受周天子的任命,設(shè)立了晉獻公的桑主(桑木做成的神主牌),安排祭祀,由周太宰主持儀式,重耳著玄色禮服,戴深色禮帽進入武宮,祭拜了先祖與先君晉獻公。


    太宰代表周天子賜給重耳諸侯冕服,內(nèi)史興讚唱禮儀。重耳經(jīng)三次辭讓後,接受了諸侯冕服,史上稱為“晉文公”。晉文公重耳特地設(shè)立晉獻公的桑主,以示他所繼承的是晉獻公遺留的君位,意即,他不承認晉惠公和晉懷公的君位。


    內(nèi)史興迴朝向周襄王奏道:


    “必須善待晉國。其君接受王命時恭謹,執(zhí)行禮儀時得當(dāng),來日必稱霸於諸侯。”


    晉文公即位不久,呂省與郤芮二人密謀,打算在乙醜日火燒晉文公的寢宮,趁晉文公倉皇逃出之時,再加以殺害。結(jié)果,這陰謀卻被晉文公知道了。晉文公密傳狐偃進宮,把呂省、郤芮的陰謀說了,再將因應(yīng)之策交代一番。


    到了夜裏,晉文公從小路乘著驛車到秦國王城(陝西大荔縣東),悄悄地與秦穆公會麵。晉文公把郤芮、呂省的陰謀叛變的事說了,並與秦穆公商定除去呂、郤二人的對策。


    到了乙巳日,晉文公的寢宮果然起火,呂省與郤芮沒看到晉文公逃出來,心想事跡敗露,惶惶然地逃到黃河邊去。他們在黃河邊上遇到了一位秦國謀士,二人驚惶之際被誘騙到了秦國,不久便被秦穆公下令暗殺。


    晉文公親自到秦國將懷嬴迎迴晉國,秦穆公派了三千名甲士


    一路護送;不久,翟國國君也把季隗送迴晉國,但請求讓晉文公的兒子伯鰷、叔劉留在翟國;齊國公主叔薑接著也來到晉國,公子姬歡也跟著來了。


    晉文公迴國後,施展長期深藏於胸臆之中的政治抱負,他的師傅改革家郭偃貢獻良多。根據(jù)曆史記載,晉文公做了不少事,例如:革除晉獻公、晉惠公時期的弊政,減免賦稅、布澤於民、棄置禁令、廣開國庫、救濟窮困、減輕關(guān)稅、修治道路、便利通商、寬免農(nóng)民的勞役、獎勵發(fā)展農(nóng)業(yè)、提倡互助、節(jié)省開支;他推舉賢良、宣揚德教,以培養(yǎng)百姓純樸的德性;他製定官員規(guī)章,一切依法行事,並獎勵功臣,表揚有功勳的舊族。


    晉文公的經(jīng)濟政策和講法重德的政策,使晉國農(nóng)地豐收,工商繁榮,軍力強盛。晉文公執(zhí)政不到一年,周王室發(fā)生內(nèi)亂,周天子派特使向秦晉兩國告急,這才揭開了晉文公尊王攘夷、稱霸中原的序幕。接著,晉文公也預(yù)見自己成為晉侯之後,晉楚一戰(zhàn),已不可避免。後來,晉楚之間爆發(fā)了“城濮大戰(zhàn)”,這一戰(zhàn)不隻決定重耳霸業(yè)的成敗,也決定了晉國和周王室的存亡……


    6


    晉文公元年(公元前六三五年)冬天,周王室發(fā)生了內(nèi)亂,周襄王的弟弟姬帶聯(lián)合翟人進攻周室,王軍大敗,周公忌父等三名大臣被俘。周襄王逃到鄭國的泛地,並派人分別向秦、晉告急。秦穆公聞訊,親自率領(lǐng)軍隊趕到黃河邊上,準(zhǔn)備過河勤王,討伐姬帶。


    晉文公登位後,一心想要獲得諸侯的尊敬與擁護,如今周室內(nèi)亂,“勤王”正是最好的機會。於是,晉文公以姬姓王族的身份,派人辭謝秦穆公。接著,晉國大軍便打著“尊王”的旗號,向京都出發(fā)。春寒料峭,晉文公親率上、下二軍,在寒風(fēng)中向京都挺進。上軍在溫邑(河南溫縣)擊潰了姬帶的叛軍並俘虜了姬帶。姬帶被押到隰城,周襄王下令將他殺了;至於下軍,則到鄭國迎迴周襄王。晉文公護送周朝天子迴到京都後,周襄王設(shè)宴款待晉文公,賜給甜酒釀、祭肉、布帛,並賜予南陽、陽樊、洹、原、州、陘、浠(音吃)、組等八邑。


    晉文公以前流亡在外時,就相當(dāng)重視楚國的軍事動向。楚國的勢力已嚴重侵入北方,漢水流域上的許多姬姓小國,全被楚國消滅了,陳、蔡兩國和楚國結(jié)盟,鄭、許、曹、衛(wèi)、魯?shù)葒遥捕枷柔崤c楚國結(jié)盟。楚國擊敗了宋襄公的仁義之師後,在睽、和兩地訓(xùn)練軍隊,集結(jié)大量兵力,準(zhǔn)備進攻中原,問鼎周王室,取而代之。


    晉文公三年,齊、宋二國不肯事楚,而與晉國結(jié)好。魯僖公親自帶來楚國軍隊攻伐齊國,攻占了穀邑(山東東阿)。


    楚、宋一向是中原爭霸賽的仇敵,宋襄公於泓水一役,中箭飲恨;楚成王又派遣羋子玉向西攻宋,大敗。第二年冬天,楚成王親自率領(lǐng)陳、蔡、鄭、許等國聯(lián)軍,再次進攻宋國,包圍了宋都商丘。商丘告急,宋襄公派人到晉國求救。


    晉文公見到楚國特使後,下定決心要挫挫楚國的銳氣,如果任其侵伐中原,各諸侯國都不會有好日子過。晉文公於是召集了群臣,共商對策。先軫率先說:


    “咱們應(yīng)報答宋國對咱們的恩惠,解救宋國百姓。晉國在諸侯國之間取得威信、奠定千秋霸業(yè)的機會來了。”


    “老臣認為應(yīng)該攻其必救,”狐偃緊接著說:“楚國剛剛得到曹國歸附,楚侯不久前又在衛(wèi)國娶妻,假若攻打曹國、衛(wèi)國,楚國必定立刻移師,以援救這兩個國家,那麼自然就解除了對宋國的包圍。”這是打曹、攻衛(wèi),援救宋國之計,晉文公認為是好計。為了這場取威定霸的大戰(zhàn),晉文公把上、下二軍擴大為上、中、下三軍,以“中軍元帥”指揮三軍,進行大規(guī)模的軍事演習(xí)。這也是曆史上首次出現(xiàn)“元帥”一詞。次年春天,晉文公向衛(wèi)國假道伐曹。曹國在衛(wèi)國東南邊,晉軍從衛(wèi)國到曹國,路程最近。先前對晉文公無禮的衛(wèi)文公已經(jīng)死了,其子衛(wèi)成公投靠楚國,不答應(yīng)讓晉國借道。晉國於是渡過黃河,從南麵進攻曹國。


    晉文公五年春天,先軫率領(lǐng)的下軍攻占了衛(wèi)國的五鹿,也就是晉文公被農(nóng)夫丟擲土塊的地方。沒多久,晉文公又攻下了斂盂(河南濮陽東南),並在此地和齊昭公締結(jié)了盟約。


    衛(wèi)成公畏懼晉國,想離棄楚國,加入齊、晉聯(lián)盟,但晉文公不允,衛(wèi)成公隻好繼續(xù)巴結(jié)楚國。後來,衛(wèi)國朝臣合力趕走衛(wèi)侯,以討好晉國。


    晉軍進攻曹國,遭到曹軍頑強抵抗。晉軍攻打城門,難以突破,死傷了不少甲士,曹國把晉軍的屍體吊掛在城牆上。晉文公聞訊大怒,立刻命令軍隊開拔,駐紮在曹國祖先的墓地裏。曹共公擔(dān)心晉國軍隊挖掘曹國先君、先祖之墓,趕緊命人把晉軍屍體裝入薄棺,推出城門。晉軍見城門打開,立刻蜂擁而入。


    曹國城破之日,晉文公特令不許侵犯僖負羈一家,也不許傷害僖負羈的族人,以報答當(dāng)年他賜飯贈璧的恩德。


    顛頡聽到晉文公的命令,瞪起了牛眼睛。退朝之後,對魏武子發(fā)牢騷說:


    “我等隨公子流亡了十九年,四處征戰(zhàn),艱苦無比,僖負羈隻給


    一頓飯,那算得了什麼?”


    “不能殺,那就燒!把他家給燒了!”魏武子也生氣地說:顛頡、魏武子果然縱火燒了僖負羈的家。魏武子在縱火時,還被大火燒傷了胸部。晉文公得到消息,顧不得生氣,馬上派人救火並慰問僖負羈一家。


    晉文公以德治民,以法治國。魏武子、顛頡違反他的命令,理當(dāng)斬首;但他一想到這兩人跟著他流亡了十九年,實在狠不下心來。晉文公內(nèi)心痛苦極了。他想了很久,還是想不出別的辦法,最後仍舊依照“違抗軍令”之罪,斬了顛頡;對於受傷的魏武子,他更下不了手。於是他決定先派人去看,如果魏武子傷重將死,那就判他死罪;如傷勢還輕,那就免其一死,革去車右之職,以正軍紀(jì)。


    魏武子得知晉文公派人來看他的傷勢,趕緊用布條紮緊胸部,為了表示自己傷得不重,魏武子步履輕快,神色自若地出來見使者。晉文公聽了使者的報告,便饒了魏武子一命,隻革去他車右一職。


    7


    晉國大軍打敗了曹國、衛(wèi)國之後,包圍宋都商丘的各國聯(lián)軍仍未撤去,宋成公趕緊又派人到晉國軍中告急。晉文公立刻召集各軍將領(lǐng)及謀臣到中軍帳中議事,他對大家說:


    “顯然咱們攻曹、衛(wèi)以救宋之計,並沒有成功,以楚國為首的陳、蔡、鄭、許等五國聯(lián)軍還包圍著商丘。宋國與晉國一向友好,晉國不能見死不救,但晉軍若出兵救宋,大概隻能孤軍奮戰(zhàn),因為齊、秦等國不會為了宋國,勞師動眾地前來。晉軍獨力與五國聯(lián)軍相抗,將會損失慘重,不知諸位大夫有何良策?”


    帳中寂然無聲,眾人都陷入了沉思。不一會兒,元帥先開口道:


    “主公,臣下有一計,可以讓齊、秦二國出兵,與晉軍並肩作戰(zhàn)。咱們可以叫宋國贈予齊、秦二國厚禮,請求齊侯和秦侯出麵調(diào)解,勸楚國解除對宋都的包圍;另一方麵,我們可以把曹侯捉來,再把曹國與衛(wèi)國的土地割讓一部份給宋國,這時,曹、衛(wèi)必定向楚國求救,楚侯得知,必然繼續(xù)包圍宋都,齊、秦二君受挫,便會與我共同出兵,對抗楚軍。”


    重耳認為此計可行,依計行事,立刻派人至宋國。


    齊國和秦國接受了宋國的賄賂後,出麵請求楚國罷戰(zhàn)。楚成王看在齊、秦兩個大國的麵子上,正思量著要撤去對商丘的包圍。這時,曹、衛(wèi)兩國的特使相繼來到,向楚成王告曹共公被晉軍俘虜,曹、衛(wèi)的國土被分割給了宋國。楚成王勃然大怒,立刻派人拒絕了齊、秦二國的請求,並加緊對宋國的攻擊。


    齊、秦兩國出麵調(diào)解,被楚成王拒絕後,兩國各派出軍隊,協(xié)同晉軍作戰(zhàn)。


    楚成王得知自己將與齊、秦、晉三國大軍抗戰(zhàn),頗覺形勢不利,為避免無謂的傷亡,他下令撤軍至申邑,同時命申叔及羋子玉各從齊國穀邑及宋國商丘退迴楚國,其餘軍隊請自行迴國。楚成王特別交代:


    “不可追擊晉軍。晉侯流亡十九年,嚐盡苦頭,深知民瘼,上蒼為他除去了敵害;他既是上蒼所安置的,我等怎能將之除去?兵書上說,兩軍相遇,應(yīng)變之道有三:一是雙方兵力相當(dāng)就退迴來;二是知難而退;三是有德者不可敵。這三條準(zhǔn)則,正符合目前戰(zhàn)局的情勢。”


    申叔退了兵,但羋子玉心高氣傲,派出快馬向楚成王請求一戰(zhàn)。楚成王聽了,臉色大變,他氣羋子玉不聽軍令。畢竟與晉軍之戰(zhàn)將是場惡戰(zhàn),楚國很可能會因此一敗塗地,而且,要他率軍與重耳在疆場上對決,那也太冒險了。


    楚成王陷入了深思,請戰(zhàn)的將軍還在等他指示。楚成王心想,楚國和齊、宋等國多次交戰(zhàn),犧牲了多少百姓的性命,目的就是為了爭奪霸主之位。如今晉國很明顯地也想加入這場霸位爭奪戰(zhàn),如果楚國退讓,不就讓晉國稱心如意了嗎?楚成王越想越不甘心,正好羋子玉前來請戰(zhàn),何不幹脆放手一搏?就這樣,楚成王抱著僥幸心理,答應(yīng)了羋子玉的請求,並派出精銳甲士六百名前去協(xié)助,盼望戰(zhàn)鬥力旺盛的羋子玉能取得勝利,為楚國奪得霸主地位。


    羋子玉接到楚成王同意作戰(zhàn)的命令,十分高興。所謂“能戰(zhàn)者,上戰(zhàn)攻心”,羋子玉和半子西、半子上共同商議,想出了一個要讓晉文公失去人心的計謀。他派使者宛春去跟晉文公談條件,隻要晉文公放迴曹共公,並歸還曹、衛(wèi)二國國土,羋子玉將答應(yīng)解除對宋國的包圍。這個辦法很高明,不論晉文公要不要答應(yīng)羋子玉的要求,晉文公都將是輸家。


    子玉對晉文公的要求,在晉國朝臣中引起了相當(dāng)大的爭論。狐偃對晉文公說:


    “這等無禮的要求,主公萬萬不可答應(yīng)。羋子玉隻用一個條件解除對商丘的包圍,來換主公答應(yīng)他兩個條件—放迴曹侯,歸還曹、衛(wèi)二國土地。”


    “這是給晉軍先下手搶攻的理由!”壺叔說。


    元帥先軫大器晚成,老謀深算。他想了想,覺得此策不妥,便說:


    “主公,楚國的要求,可以安定楚、曹、宋三國民心與軍心,主公若不答應(yīng)楚軍要求,就等於拋棄了宋國,晉與宋向來同一陣線,真的拋棄了宋國,主公將如何對諸侯各國交代?晉國或許將失去各國的信任。”


    “這是進退兩難!”晉文公沉吟道:“羋子玉的陰謀真是高明,他


    一句話對三國施了恩,寡人若不答應(yīng)他的要求,就等於與三國結(jié)了怨。可是,寡人若答應(yīng)了他,等於晉軍未戰(zhàn)先敗,諸位大夫有何良策?”


    “何不使用離間計?咱們可派人跟曹、衛(wèi)二國約定,就說主公將放迴曹侯,並歸還二國土地,隻要他們把楚國使者抓起來並與楚國絕裂。到時候,羋子玉聞訊大怒,這場仗非打起來不可!一旦打起來,羋子玉為了調(diào)撥軍力,就不得不解除對商丘的包圍。這麼一來,主公就可一計施恩三國了。”先軫分析道。


    晉文公眼睛為之一亮,讚道:“果然是好計,就照愛卿說的辦!”


    曹國、衛(wèi)國得到晉國的許諾,立刻派使者向楚國宣布斷交。羋子玉果然大怒,撒去了包圍宋國的軍隊,率大軍北上,追襲晉軍,以求決一死戰(zhàn)。


    晉文公見楚國軍隊追來,下令向後撤退。軍吏對晉文公說:“主公身為一國之君,怎可避開敵國臣子?這實在是有辱君威。楚軍遠道追來,已經(jīng)疲乏,我軍若趁機攻擊,楚軍必敗無疑,主公為何下令撤退呢?”


    晉文公被觸動了心緒,感慨地說:


    “寡人流亡在外十九年,在楚國曾受到楚侯款待,寡人當(dāng)時曾許諾楚侯,萬一晉、楚兩軍相遇,寡人將後退三舍,避讓楚軍。假如楚侯不能滿意,那晉國隻好奉陪到底,與楚國大軍一戰(zhàn)。”


    一舍三十裏,晉軍一連退避了九十裏,駐紮在衛(wèi)國的城濮(河南陳留)。楚軍也到了城濮,他們占據(jù)地勢險要的丘陵,將軍隊駐紮下來,準(zhǔn)備與晉軍好好打一仗。


    8


    四月裏,田埂青草豐茂,一片綠茵茵的。春風(fēng)吹過,傳來了布鳥的叫聲,一片太平景象。


    但晉、楚兩大諸侯國的集團軍卻在這裏擺開了陣勢,雙方都準(zhǔn)備放手一搏。


    晉國戰(zhàn)車七百輛,甲士三萬七千人。中軍以先為元帥,郤溱為副。上軍以狐毛為主將,狐偃為副。下軍以欒枝為主將,胥臣為副將。


    宋成公、齊大夫國歸父,以及秦國將軍小子(音印),各自帶了


    一軍駐紮在城濮,協(xié)同晉軍作戰(zhàn)。因此,晉國與諸侯聯(lián)軍的總兵力在


    七萬人左右,戰(zhàn)車在一千五百乘上下。


    晉國及諸侯軍在有莘國的廢墟北麵列陣,晉文公親自率領(lǐng)了公族軍參戰(zhàn)。


    楚國令尹羋子玉也率領(lǐng)了集團軍:中軍由羋子玉指揮,是楚軍主力;右軍由子上指揮,乃陳、蔡二國軍隊所組成;左軍則由子西指揮,是來自中、息二邑的軍隊。此外,還有西廣、東宮、若敖各


    六百名甲士是來自王宮的公族軍,歸羋子玉指揮。


    晉文公見晉軍在“有莘國”舊址北麵安營,前方是凹凸不平的地麵,南向則是一片沼澤。晉軍若要進攻楚軍,必須先通過沼澤,實在是險阻重重。反觀楚軍憑借丘陵險要的地勢,安營紮寨,進可攻,退可守。由此觀之,羋子玉是將帥之才,不容小覷。


    當(dāng)天晚上,晉文公作了一個怪夢。他夢見自己站在一塊水草地上,和楚成王搏鬥,兩人戰(zhàn)了幾十迴合,楚成王忽然撲到他身上,他仰麵倒下,楚成王張開血盆大口往他的天靈蓋一咬,開始吸吮他的大腦……


    晉文公嚇得醒了過來,滿身大汗。他全無睡意,便披衣起床,走出帳外,但覺河漢燦爛,風(fēng)涼如水,淡淡的月色,照著有莘氏的舊墟,蒼蒼莽莽,一片闃寂。


    千年老檜,樹葉森森,在無垠的天宇下,喃喃低語,似乎在訴說著古國遙遠的故事。有莘國曆經(jīng)夏、商、周三代,夏朝時,禹的父親鯀(音滾),聘娶有莘氏之女為妻,曾經(jīng)輝煌一時的有莘國,如今剩下一片廢墟,興亡或衰敗,也許就在一次或兩次戰(zhàn)爭中決定了。


    晉文公在廢墟裏徘徊良久,他發(fā)現(xiàn)了殘戟、斷矛,皆已鏽跡斑斑。他想起先軫曾說,“得禮者勝,得人心者勝,得天者勝。”有莘國也許就在某一場戰(zhàn)爭中衰敗了,滅亡了。晉文公邊想邊往前走,眼前出現(xiàn)了一片沼澤,長滿了水草,他駐足看了一會兒,便轉(zhuǎn)身迴去了。晉文公迴到軍中,派甲士去查探沼澤的深淺,在深處做好記號,以便於進攻時迴避,減少不必要的損傷。


    天色薄明,他把夜裏的怪夢告訴狐偃。狐偃聽了大喜,興奮地說:


    “主公,此乃吉兆。主公仰上,得天;楚王俯下,伏罪。此次戰(zhàn)爭,晉軍必勝。”


    晉文公疑信摻半,仍然不敢掉以輕心。他吩咐三軍加緊操練,並親自校閱軍容,激勵三軍將士。


    晉文公登上有莘氏舊墟的高坡,觀看陳列在城濮北麵晉、齊、秦、宋等諸侯國聯(lián)軍的操練。一千五百乘戰(zhàn)車,數(shù)萬人的軍隊,陣勢浩大,在操練中,時時可見長者教導(dǎo)少者、少者尊重長者的情形。軍威壯盛,劍氣如虹,戈矛如林,重耳這才放下心,滿意地說:


    “年少者與年長者互相幫助,這樣的軍隊可以上戰(zhàn)場了。”晉文公接著又下令砍伐樹木,以增加作戰(zhàn)武器。


    楚令尹羋子玉,派出大夫羋子西向晉文公請戰(zhàn)。羋子西見到晉文公,故作輕鬆地說:


    “楚國令尹大人派羋子西前來轉(zhuǎn)告說:‘請允許楚軍與貴國將士角力一迴,晉君隻須靠在車前橫木上觀賞,得臣(羋子玉之字)將與晉君一同觀賞。’”


    晉文公瞇著雙眼,細審羋子西傲慢的語氣,也不跟羋子西說話,隻口述了自己的意思,叫欒枝代為迴答。欒枝對羋子西說:


    “寡君聽到你的話了。寡君從來沒忘記楚君的恩惠,今日二軍相遇,晉國軍隊已退避三舍,來到這裏,沒想到楚國軍士依然緊追不舍!既然如此,寡君隻好下令奮力迎戰(zhàn)。”


    “好!明早恭候晉君大駕光臨!”說完,得意洋洋地走了。晉文公調(diào)集三軍將佐,再次嚴密審議進攻方略,並做了更縝密的部署,加強協(xié)調(diào)各軍的互相配合與照應(yīng)。晉文公特別重申,誰也不許違犯軍令,違犯軍令者由軍中司馬按軍法懲處。


    早在幾天前,晉文公和元帥先軫已針對作戰(zhàn)方案密謀到深夜。楚軍右翼是陳、蔡二國聯(lián)軍,這兩個國家都是受到脅迫才參戰(zhàn),加上楚國多次侵略陳國,陳國鬥誌並不高。晉文公與先商議後,先主攻楚軍右翼,待其陣勢已亂,再集中火力攻打楚軍左翼,最後才迎擊實力最強的中軍。


    四月二日這天,一場大戰(zhàn)就要展開。


    天空飄著細細雨絲,陰冷的強風(fēng)從南方吹過有莘國的廢墟。樹木、沼澤地、道路…都顯得分外清晰。


    楚國中軍主將半子玉儀貌偉岸,身披犀革鎧甲,手執(zhí)長劍,站在駟乘戰(zhàn)車上,威風(fēng)凜凜地俯瞰著蒼莽的古戰(zhàn)場。他用長劍指著旗正飄飄的晉軍營壘,對眼前的將士們大聲宣布:


    “今天這一仗打完,晉國將永遠消失了。本帥誓言捉來乞丐頭重耳,以懲治他不知感恩圖報,反而口出狂言之罪!”


    “重耳想當(dāng)諸侯伯,太不自量了!”羋子西附和道。將軍子上跟著嚷道:


    “讓我的右翼先攻,這一仗打下來,重耳絕不會隻像以前的宋侯那樣,身中一箭而已,我羋子上一定要把重耳捉來砍頭祭廟。”“隻要攻下晉國,其它大大小小的國家根本不足為慮。哈哈哈!諸位將軍,咱們?nèi)灬岬浇{城飲酒慶功吧!”羋子玉洋洋得意地說。


    晉文公穿著鎧甲,手執(zhí)長劍,威武顯赫,龍騰虎躍地登上了戎輅車,祈瞞在他身旁執(zhí)掌著中軍大旗。中軍元帥先軫英姿勃發(fā),虎虎生威,他手執(zhí)令旗,登上了戰(zhàn)車;下軍的軍令使來報,下軍欒枝登車待命;上軍的軍令使也來報告,上軍狐毛、狐偃已登車待命!


    先軫命令下軍出戰(zhàn)。晉軍下軍決定先攻楚軍戰(zhàn)力最弱的右翼,秦、宋二國的軍隊也準(zhǔn)備配合攻擊。所有戰(zhàn)馬都披著老虎皮,甲士們都蓄勢待發(fā)。


    咚咚戰(zhàn)鼓聲乍然急響,晉軍下軍的戰(zhàn)車如電激雷奔,瘋狂地衝向楚軍右翼的陳、蔡聯(lián)軍。車輪隆隆,馬蹄叩擊大地,甲士震天的吶喊,轟轟烈烈,氣衝霄漢。戰(zhàn)車排山倒海地壓向陳國、蔡國的陣地,


    一下子風(fēng)雲(yún)變色,草木染血,山搖地動。


    陳、蔡聯(lián)軍本來就無士氣,現(xiàn)在首當(dāng)其衝,根本經(jīng)不起打,他們的戰(zhàn)馬一遇到身披虎皮的晉軍戰(zhàn)馬,驚恐萬狀,掉頭狂逃。戰(zhàn)車搶道,互相衝撞,結(jié)果車仰馬翻。甲士們自相踐踏,丟盔棄甲,鼠竄逃命。欒枝帶著晉軍下軍衝入敵陣,長戟一陣猛刺,甲士們揮刀挺矛,奮勇拚殺,不消片刻,楚國右翼完全潰敗。


    先軫見時機成熟,下令上軍依計行動。狐毛、狐偃在軍中豎起了兩麵大旗,冒充中軍。下軍枝命令輜車拖著砍倒的樹木,努力向後撤退。在他們身後,揚起了衝天的塵埃,乍看還以為晉國下軍敗退狂逃。


    羋子玉見晉軍一陣塵埃滾滾,下軍甲士不斷地向後狂跑,高興地大喊:


    “晉國下軍已經(jīng)潰敗了,潰敗了!”


    偽裝中軍的狐毛,立刻持大旗向後退去。半子玉以為晉國下軍潰敗,晉文公心生膽怯而命令中軍逃遁。他把狐毛的上軍當(dāng)作晉國中軍,擂起中軍戰(zhàn)鼓,命令全軍出擊狐毛、狐偃的上軍。羋子玉還下令,凡活捉晉文公者,將被重重封賞。


    羋子西率領(lǐng)的楚軍左軍因求勝心切,貪功冒進,毫不放鬆地追擊晉國上軍。晉文公見楚軍中計,命元帥先軟率領(lǐng)中軍及公族軍攔腰截擊。狐毛、狐偃見狀,立刻迴師夾攻羋子西的左軍,齊軍也配合上軍作戰(zhàn)。


    荀林父為晉文公駕馭戰(zhàn)車,晉文公手執(zhí)長劍,站在戰(zhàn)車上,一臉寒霜地隨同公族軍在陣中拚殺。


    猛風(fēng)唿嘯,旌旗蔽空,戈戟如雪,各國聯(lián)軍互相殺得天昏地暗,鬼哭狼嚎。數(shù)不清的戰(zhàn)車,東奔西突,往來驅(qū)馳,晉軍團團將楚軍圍住。楚軍的左軍死傷大半,屍橫遍野,許多戰(zhàn)車進不得也退不得,晉軍卻仍鬥誌高昂,殺聲如雷,撼天動地。


    羋子西知道大勢已去,便帶著一批殘兵敗將,拚死殺出重圍,和楚軍中軍會合。


    羋子玉這時候才知道,楚軍右翼早已潰敗,左翼隻剩下幾十個人逃迴來。他急得捶胸頓足,紅著眼睛,長歎一聲:“天亡我也!”


    羋子玉忙令人敲響金鑼,收兵撤退,扔下了城濮的營壘、輜重、糧草,狼狽而逃。楚國左軍及右軍的殘兵,見大勢已去,紛紛丟下武器投降。


    晉文公下令三軍進駐楚軍的營壘。當(dāng)天,晉文公針對中軍丟失大旗和左旃一事,將掌中軍大旗的祁瞞以“違反軍令”之由,下令斬首。晉文公並將此事通告秦、齊、宋等諸侯各國軍隊。


    楚軍大敗之後,楚成王大為惱怒,怪罪於羋子玉當(dāng)初不願撒退,才導(dǎo)致今日的失敗,一氣之下派人對羋子玉說,“大夫若進入申、息二邑,將有何麵目麵對當(dāng)?shù)馗咐?”楚成王猶不解恨,還派人賜死前去向晉文公請戰(zhàn)的羋子西。


    半子玉聽了楚成王的話,便拔劍自刎。這時,楚成王懊悔自己不該一時衝動,賜死重臣,又急忙派使者來赦罪。赦令送到時,羋子玉已經(jīng)死了,而被賜死的羋子西在上吊時,因為繩子崩斷,沒有死成,剛好接到了赦免,逃過一劫。


    晉、秦、齊、宋等各國聯(lián)軍在楚營吃了三天糧草後,才離開了城濮


    一場大戰(zhàn)煙消雲(yún)散,周天子傳來旨令,將親自來到踐土(河南廣武),慰勞晉、宋、秦、齊聯(lián)軍。


    9


    五月十日,晉文公向周襄王敬獻楚國戰(zhàn)俘一千名,戰(zhàn)車一百輛,戰(zhàn)馬四百匹。周襄王設(shè)宴慰勞晉文公。


    周襄王用甜酒釀?wù)写龝x文公,並下令送玉帛助酒。周襄王並任命晉文公為“諸侯伯”,並命上卿、內(nèi)史頒給‘晉文侯命’冊書。晉文公內(nèi)心澎湃,眼裏閃著熊熊火光,晉國列祖列宗所追求的目標(biāo)、自己與隨臣們在外流亡十九年日夜渴盼的霸業(yè),終於要實現(xiàn)了,就要從周天子手上接過“諸侯伯”的任命了!晉文公忍不住一陣激動,在陛階下跪拜、辭謝了三次,最後才接受了任命。


    周襄王賜給晉文公金輅車一輛、戎輅車一輛;紅色弓一張、紅箭百枝、黑色弓十張,黑色箭一千枝;鐵鉞(音越)一把、酒勺一把,甜酒一卣(音有),虎(音奔,即甲士)三百名。周天子賜弓箭,是授予晉文公權(quán)柄,讓他率領(lǐng)各諸侯國出征;賜鐵鉞,表示晉文公有權(quán)斬殺不服王命的諸侯。周襄王頒發(fā)了冊書與武器後,對晉文公說:


    “叔父要恭敬地服從王的任命,以安撫四方諸侯,懲治王朝的奸邪。”


    晉文公又跪拜在地,答道:


    “臣下謹請再拜稽首,以發(fā)揚天子嘉美的命令。”


    過了兩天,晉文公履行諸侯伯的職責(zé),請各諸侯國的國君到踐土,在天子的王庭裏舉行盟誓,並帶著諸侯朝見天子。


    王庭的正中庭院中,擺列著供奉天地神祗的三牲。其中一頭大公牛,已經(jīng)洗刷得十分潔淨(jìng),晉文公命人將諸侯盟誓的簡書攤放在牛背上。庭院裏庭燎熊熊的火焰燃燒著,晉文公與各諸侯國國君,


    一起向天地間的神祗祈禱;接著,晉文公率領(lǐng)眾人向天地跪拜。


    甲士舉匕首刺向公牛。鮮紅的血液猛地迸射出來。晉文公率先用食指蘸血,塗在嘴唇上。接著,齊、宋、蔡、鄭、衛(wèi)、莒等諸侯,也跟著用食指蘸血,塗在嘴唇上,以示歃血結(jié)盟。


    晉文公看著公牛背上的簡書,朗讀誓辭後,魯僖公、齊昭公、宋成公……等人,也一一宣讀誓言:


    “皆獎王室,無相害也,有渝此盟,明神之,降墜其師,無克祚國,及其玄孫,無有老幼。”


    這段誓言的大意是說,要共同扶助王室,不要互相傷害,有違背此盟約者,神靈就會將之誅殺,使其軍隊覆滅,不能享有國家,禍至其玄孫,不論老老小小。


    周天子派兒子王子虎到場觀禮,並未參與歃血之盟。陳國隨後也趕來參加。


    到了這一年冬天,晉、宋、齊、魯、秦、鄭、陳、蔡、邾、莒等十國諸侯在晉國溫地會盟。晉文公把周襄王清來,並率領(lǐng)十路諸侯朝見他。這一次盟會的誓辭正表達了晉文公流亡十九載的深刻思考,以及對於一位國君的要求。


    晉文公和諸侯歃血訂盟,誓辭道:


    “吾聞國之昏,不由聲色,必由奸利,好樂聲色者,淫也;貪奸利者,惑也。夫淫惑之國,不亡必殘,自今以來,無以美妾疑妻,無以聲樂妨正,無以奸情害公,無以貨利示下,其有之者,是謂伐其根素,流於華葉,若此者,有患無憂,有寇勿弭。不如言者,盟示之。”


    隨後,又下了一道令:


    “毋淫宮室,以妨人宅。板築以時,無奪農(nóng)功。”


    晉文公重耳曆經(jīng)坎坷,以“走為上’一計,屢屢脫險,為自己開創(chuàng)契機,最後終於成就了霸業(yè),晉文公執(zhí)政九年後,便離開了人世,享年四十五歲。他三合諸侯,一匡天下,留下了三章盟辭和令,足以作為千古帝王資治的通鑒。


    暗線串珠布局結(jié)束了,接下來更新第二個局。希望多多關(guān)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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