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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耳從晉獻公二十二年出走,至今已經五年了。當裏克、邳鄭殺了悼子的消息傳來,重耳和臣子們都相當興奮,認為這種寄人籬下的日子,馬上就要結束,他們總算熬出頭了。


    季隗笑盈盈地迎了上來,對重耳大聲說:


    “公子,婢子的姊姊從子餘先生那兒聽到,裏大夫已派人來迎接公子迴國,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


    “那麼……”季隗遲疑地問:“公子要迴國了?”“是的!”“要當國君了!”“是的!”


    季隗聽重耳迴答得這麼肯定,大為高興,她想不到這位流亡在外的晉國公子,就要當上晉國國君了。晉國可是中原的大國,還是周天子叔父之國呢!


    “季隗,”重耳溫柔地說:“你是重耳唯一的妻子,等重耳當上國君,你就是晉國的君夫人了。你的賢德也足夠當上君夫人了!”


    季隗高興地依偎著重耳,說道:


    “公子,成親這五年來,公子隻愛婢子和咱們的的兒子伯鰷(音稠)。公子啊!婢子隻要有公子疼愛就好了,不一定要當什麼夫人。”


    “隻是,”重耳話鋒一轉:“晉國還亂得很,重耳也不知道是否能順利迴國,登上大位。”


    季隗用她那雙又黑又亮的眼睛,直盯著重耳,她覺得重耳心中似乎十分憂慮不安,便說:


    “如果迴國登位,充滿了困難與危險,那公子就不要迴去了,在這裏也可以過得好好的,何必一定要迴去當國君呢!”


    重耳凝視著季隗。季隗是個民族部落的女子,善良膽小、謹守本份,對於重耳時時想迴國為君的事,她是不會懂的。但是,重耳深深感謝季隗給了他安慰與溫暖,使他能暫時忘卻骨肉相殘的無情,也忘掉了仁義泯滅的痛楚。


    重耳緊緊地擁著季隗,漸漸地平息了奔騰不已的思緒。他的母親狐氏給他的溫柔撫愛,已經從他的生命裏消逝多年。他從師傅郭偃那裏得到的,是嚴肅的人生責任;從外祖父狐突、舅舅狐偃那裏秉承到的,是仁義道德的行為準則;從忠誠的臣子們那裏,他則被賦予了沉重的使命和推卸不了的責任!而季隗給他的溫存和愛,使他感受到一種母愛的撫慰,一份令他忘憂的輕鬆與瀟灑。


    這時候,門人進來報告:“重耳公子,有客人求見!”


    屠岸夷從晉國晝夜兼程趕到了翟國,風塵仆仆,顧不得梳洗


    一番,就趕來求見重耳。重耳聽說國內來人,馬上傳令相見。屠岸夷進入大廳,向重耳跪拜稽首,說道:


    “公子,裏大夫,邳大夫和下軍七興大夫,特意派臣下來鄭重稟告公子。”


    “嗯!”重耳聚精會神地等著聽下文。


    “國家動亂,百姓受到驚擾。從曆史上看,在動亂中才有得到君位的機會,公子何不迴國呢?朝臣皆願為公子肅清阻礙,擁立公子為君。”


    重耳欣喜地笑了,他為這一句話,等了五年。這五年來,他夢裏都在想著晉國,想著那裏的社稷臣民,那裏的五穀豐登,晉國的一切,無時無刻不在牽動著他的思緒,也牽引著跟隨他的幾十位賢臣。這幾十位臣子的家園都在晉國,他們熱切希望重耳迴國為君,振興晉國。今天,國內掌握大權的裏克、邳鄭來請他迴國,他能不欣喜


    “屠岸大夫,”重耳說:“國內的大夫派你來請重耳迴國,重耳必須跟隨臣們說,一方麵讓他們高興;另一方麵,重耳也想聽他們的看法,請屠岸大夫先在館舍中稍事休息。”


    屠岸夷對重耳如此鄭重而又謹慎,甚覺奇怪,便問:“公子難道不想迴去?裏大夫已為公子掃清了道路。”“重耳何嚐不想迴去?”重耳微笑道:“重耳“走為上計的師卦,就是昭示著重耳總有一天會迴到晉國。”


    屠岸夷站了起來,說道:


    “那臣下就在館舍,靜候公子的消息。”“好!屠岸大夫一路辛苦了。”


    屠岸夷走後,裏克與邳鄭要請重耳迴國的消息,沒多久便在隨臣中迅速傳開了。


    2


    魏武子已經背出馬籠頭,顛頡背出了馬韁繩,介子推拉出了駿馬,準備啟程迴國了。大家都顯得興致勃勃。


    重耳召集所有的隨臣開了一次會。


    大廳內已坐著狐偃、趙衰、狐毛、魏武子、顛頡、先軫、狐射姑、介子推、胥臣、壺叔等數十人。


    重耳環視了一下這些與他同甘苦、共患難的臣子們,然後把裏克、邳鄭殺了奚齊和悼子的經過說了一遍。事實上,大家都已經知道這個消息了。這些隨臣在晉國地位顯赫,他們雖然流亡在外,但家臣會隨時向他們票報朝廷的動靜。所以,他們對朝廷的政治態勢了如指掌。重耳見大家點頭不語,都看著他,便又說:


    “裏克派了屠岸夷來迎接重耳迴國為君。”


    眾臣聽了,歡欣鼓舞,隻有狐偃皺起了眉頭,對重耳說:“不可以迴去。”


    隨臣們霎時安靜了下來,都用眼睛看著狐偃,等著聽他的理由。狐偃嚴正地說:


    “樹木要長得挺拔,必須從開始萌芽就要注意,這就是根本,如果根基不穩,最終必定枯敗雕萎。要當國君的人,也是一樣。他必須慎守喜怒哀樂之禮,這是人之根本,如此才能訓育百姓。在國喪期間不思哀痛,卻想求得君位的人,實在難以成功。況且,趁國家動亂而得國,是很危險的事,大凡趁亂而得權之人,難免因此而喜好動亂,喜好動亂就會疏忽了道德。凡此種種都和喜怒哀樂之禮相違,這樣的國君如何訓育、管理百姓?百姓不服從國君,國家豈不是又要大亂?\\\"


    重耳一向十分尊重及聽從狐偃的教導,今日卻不然。他聽狐偃說完,便反駁道:


    “舅犯,如果不是國喪,誰有機會繼承君位?若非因為動亂,人心思治,誰會急於接納重耳?”


    趙衰的想法比較實際,也比較大膽,他讚同重耳的說法,開口道


    “是啊!公子說得對,沒有國喪,沒有動亂,也就沒有機會,機會正是存在於危險之中。五年了!咱們已經等了五年了,一旦失去了機會,就難以再有了。”


    “公子,”先軟不失時機地說了個最新消息:“聽說荀息派使者去齊國求救,齊桓公率領十個諸侯國的軍隊,共甲士三萬人,兵車一千五百乘,越過了晉國東部天險太行山,沿著汾水南下;齊國大夫隰朋擔任先鋒,兵馬已經逼近高粱城了,晉國形勢艱危複雜,已不僅僅是內亂的問題。”


    群臣乍聽此事,皆感震驚,“嘩”地站了起來,議論紛紛。重耳睜大了眼睛,憤然驚問:


    “齊侯為何帶了諸侯國的軍隊前去晉國?這根本是要去攻打晉國,齊侯未免太霸道了!”


    “齊國的小白算什麼盟主!”魏武子怒吼道:“晉國和齊國一樣強大,晉國的事用不著他管。”趙衰感到形勢艱危,出聲道:“公子,齊國以盟主的身份,說要幫助晉國平定內亂,因此率領大軍入境。臣下猜測齊侯是要先捉一位公子和掌權的大臣問罪,然後再扶立一位順從他的公子為晉國國君,這樣,齊侯就能和諸侯國


    一起,順手瓜分了晉國的土地,消滅晉國。當然,齊侯以盟主自居,還不至於這麼做,但他的臣子,還有隨從的諸侯國,都會有人想要這樣做”


    重耳臉色凝重,憂心忡忡,慨然長唿:


    “晉國危矣!可惜重耳手上無一兵一卒。子餘說得對,齊國先鋒隰朋就是一個十分霸道、貪婪無比的人。諸侯國中,衛國、曹國、鄭國、陳國等都想瓜分豆剖晉國。”


    “公子,”先軫又說出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諸侯聯軍雖然對晉國形成危險,但是,臣下又得到一個消息:周天子已派出周公忌父、王子黨來晉國,他們要會同齊侯平定晉國內亂,等冊立新君後,他們一定會追查誰是內亂的罪魁禍首。”


    大家心中全都明白是裏克、邳鄭等人殺了奚齊、悼子。但重耳卻尋思著,如果他迴國為君,周公忌父要他追緝亂臣,他將如何下手?


    顛頡看大家陷入沉默,便嚷道:


    “這有什麼好擔心的?晉國的事,幹那些諸侯國什麼事?以臣下之見,公子迴國為君,率領軍隊和齊國廝殺就是,有什麼好怕的!”趙衰不以為然,直言道:


    “顛將軍,齊侯是天子任命的諸侯伯,周公忌父是天子的特使,咱們不能與之對抗。不過,既然有周公忌父前來,諸侯國就不敢瓜分晉國,這點可以不用擔心了。”


    重耳表示同意地說:


    “不錯,有周天子的特使周公忌父和王子黨來,齊國大夫隰朋和那些小國就不敢胡作非為,晉國的國祚不會有危險,這倒是讓重耳稍稍放心了些!”


    “公子,”趙衰斷言道:“雖然形勢艱危,子餘之見,公子應當火速迴國。”


    “重耳也是這樣想的。”重耳點頭道:


    群臣十分欣喜,料不到狐偃之子狐射姑卻大聲嚷道:


    “公子,祖父曾派人來,要我轉告你,昨天呂省在朝廷上向大夫們提議,請秦侯在晉國諸位公子中選出一位,護送迴國,立為國君!”


    重耳的眼中放射出惱怒的光芒,這個消息比齊國幹預更使人憤怒:


    “呂省這樣提議?大夫們怎麼說?”“大夫們同意他的提議。”重耳按捺不住,憤怒地說:


    “這不是和裏克、邳鄭大夫鬧對立了嗎?”


    “據悉,”狐射姑接著說:“朝朝廷派出的使者是梁由大夫,他今天一大早就趕去秦國了。祖父還說,呂省耍了兩麵手法,昨天晚上秘密派出了蒲城午到梁國,請夷吾迴國為君!”


    這才是當頭棒喝,大家全都被擊懵了。過了一會兒,趙衰才說:


    “呂省這一手好狠毒,梁國就在秦國邊上,這一計使夷吾可以好好利用地利之便,藉此向秦國活動,博得秦侯的好感,立他為君!”


    “呂省這樣做是離間諸公子之間的手足之情。重耳受裏克之請迴國為君,夷吾受呂省之請也迴國為君,如果其它公子也有別的大夫擁立,晉國不就大亂了嗎?”重耳憂心地說:


    “卜偃大夫之意,是要公子‘先入為主’,立為國君!”先軫插話說:


    胥臣也點頭道:


    “這是可行的,公子要搶先一步,迴到晉國。”


    “公子,”狐偃對重耳說:“臣下以為,裏克、邳鄭已無法掌控政局了,齊侯率領的諸侯聯軍已進入晉國國境,眼下到了高梁,秦國護送夷吾迴來,雙方必然引發衝突。周天子派出的特使一到,勢必先平亂,後立君。到時候,誰是正人君子?誰是亂臣賊子?誰是賢德公子?誰是罪魁禍首?齊國有齊國的看法,秦國有秦國的說詞,各諸侯國將各執一詞,說不明也辨不清,究竟要立哪一位公子為國君?”


    重耳愁眉不展,沉默不語。狐偃又說:


    “齊國為了自己的利益,可能選出一個無能的公子為君;秦國也可能擁立一位肯聽他命令的公子;而裏克和邳鄭二位大夫要請公子迴國;呂省、蒲城午一幫人要立夷吾。公子想想,為了君位,晉國諸位公子之間你爭我奪,亂成一團,說不定再一次刀光劍影,誰勝利了誰為君。”


    狐偃說到這裏,見沒有人反駁他的觀點,又道:“公子,臣下之見,公子不宜迴去。”趙衰沉吟了半天,才說道:


    “公子如果不迴國,臣下擔心晉國會被夷吾所得,公子將失去機會。”


    狐偃想到父親要他忠心地輔佐重耳,頓覺自己有責任力排眾議。於是又開口道:


    “臣下聽說,喪亂有大小之分,大喪大亂的鋒芒是不可冒犯的,父母過逝是大喪,兄弟之間有讒言是大亂,公子若是在裏克、邳鄭二位大夫的護送下,成為國君,不僅沒有順利登上君位的把握,更可能蒙上弒弟奪位的不白之冤。公子一旦被栽罪了,雖立為國君,卻背負汙名,諸侯各國是不會順服你的。在這種情況下,迴國為君實在不是理想的作法。”


    重耳聽了大家對晉國的內外形勢的分析,又聽了狐偃的話,便召屠岸夷前來。重耳態度謙和地說:


    “屠岸大夫,感謝你來迎接重耳迴國的盛情。君父在世時,重耳未能盡灑掃的責任;如今,君父去世了,重耳又不敢去操辦喪事,這更加重了重耳的罪過,而且也沾辱了擁護重耳的諸位大夫,請讓重耳冒昧地辭謝大夫們的美意。”


    “公子,裏大夫他已經……”屠岸夷試圖說服重耳。


    “屠岸大夫,”重耳打斷屠岸夷的話,又說:“重耳認為隻有在三種的情況下,重耳才會接受迴國為君的建議:一是百姓認為重耳為君,對國家有利;二是鄰國不出兵反對重耳迴國;三是朝廷的大夫們都願支持重耳迴國為君。”


    “公子,”屠岸夷再拜稽首道:“臣下會把公子的話,一字不漏地轉告裏克和邳鄭等大夫,讓他們按公子的旨意辦事,到時,屠岸夷將再到翟國來奉請公子迴國。”


    “果真這樣,晉國的列祖列宗和晉國臣民,都會記住裏克、邳鄭以及屠岸大夫的匡扶社稷之功!”重耳欣然稱讚道:


    屠岸夷再拜稽首後,告辭走了。


    趙衰認為,假如秦穆公來請重耳迴國,那麼一切問題都將迎刃而解。秦國與晉國距離較近,這才是真正的先入為主。因此他對重耳說:


    “公子,既然朝臣已派梁由靡去秦國了,秦侯會選哪一位公子呢?臣下認為,這是另一個重大的機會,絕不可輕易放棄。咱們一方麵必須派人去打聽,另一方麵可以早做準備,爭取迴國。”


    “公子,子餘所言甚是,應該派人去秦國打探消息,準備采取行動。”先軫道:


    重耳同意趙衰、先軫之見,立刻派了三批探子到秦國探聽情報。


    3


    天色晦明不定,西北風唿嘯著掠過大地,蒲城午勒緊了韁繩,不斷地甩動馬鞭,從絳都西門出發,一路向著西南、沿著汾水河岸向前趕路。到了黃河,馬兒疲累不堪,倒地不起。蒲城午隻好在古渡頭找到艄翁(音梢翁,泛指船家),花了重金渡過黃河,進入梁國(陝西韓城南麵)。蒲城午在當地買了匹馬繼續向前奔馳,當他抵達夷吾的住處時,第二匹馬也因勞累過度,昏死在地。


    夷吾來到梁國已經四年,娶了梁國公主,生了一個兒子姬,


    一個女兒姬囝。


    晉獻公的幾個孩子之中,就屬夷吾最像他,不僅相貌很像,長方形的臉上長著一個非常突出的大鼻子,像個豬膽懸掛在嘴巴上方。此外,夷吾常常細瞇著眼睛,眼神銳利而深沉;而那時時抿緊著的嘴,又常常浮現一種似笑非笑的笑容,讓人覺得捉摸不定。也許這時候他正在想著什麼,笑著什麼,誰也猜不透。不過,你不理也不行,因為他就那樣直勾勾地睇視著你,揣摩著你,窺探著你。他其實是個極有主見且心機深沉的公子。


    前些日子,夷吾得知奚齊已死、悼子已立,心想:悼子這個五歲的娃娃,不過是愧儡一個,遲早都要被廢。因此,他靜靜等待著,他知道呂省遲早會派人來接他迴國。


    這日,夷吾聽到蒲城午來到,忙不迭地迎出門外。一出門,便看到疲累不堪的蒲城午,還有口中噴著熱氣卻已倒在一旁的馬兒。蒲城午見到夷吾,立即拜道:


    “臣下叩見公子!”夷吾扶起蒲城午,問道:“悼子死了嗎?”“被裏克殺了!”


    兩人邊走邊說。走到了大廳,夷吾又問:“呂省派你來迎接夷吾迴去?”“是的!”


    “裏克、邳鄭也同意?朝臣都讚成嗎?”


    “不,裏克派屠岸夷去請重耳了。”蒲城午壓低聲音說道:“啊!”夷吾驚愕得說不出話來,他所預料的事,果然發生了。蒲城午看夷吾驚愕之狀,趕緊說:


    “公子,此事無妨,呂大夫會想辦法,重耳來不了的。”“這話什麼意思?”


    “呂大夫打算派兩名家臣,在半路上截殺屠岸夷!”


    “屠岸夷有萬夫莫敵之勇,區區兩名家丁是殺不死他的!你迴去後,叫呂省立刻撤消這個計劃,以免惹來更多的麻煩。”夷吾嚴肅地說:


    夷吾命人請來了他的師傅郤芮。郤芮一來,蒲城午便說,呂省派他來通報國內情況,以及因應之策。當蒲城午說到裏克派人去請重耳的時候,郤芮尖聲說:“呂大夫應該明白,就是殺了屠岸夷,裏克還是會派人去請重耳。根本的解決之道,唯有殺了重耳,永絕後患!”


    “朝臣意見不一,呂大夫提議派梁由靡到秦國,請秦侯——也就是公子的姊夫來決定。秦侯將從流亡在外的五位晉國公子中,選出一位公子並護送他迴國。”


    郤芮聽了,眼睛一亮,微笑道:


    “公子,呂大夫不負所托,讓秦侯來決定擁立新君之事,那君位不就是公子的了?”


    “此話怎講?”夷吾揣摩著郤芮的思路。


    “梁國就在秦國邊上,近水樓臺先得月,公子得了地利之便,其餘四位公子離得可遠著呢!”


    夷吾知道自己各方麵比不上重耳,頹然道:


    “光憑這一點是不夠的。一來,重耳年紀較長,如果秦侯‘立君以長’的話,他選的人就是重耳而不是夷吾了;二來,重耳威望高,人緣好,在晉國內外都頗得人心。不說別的,單單是願意跟隨他流亡在外的英雄豪傑,就有幾十個人。他的道德與人品一向為人敬仰。憑這些,秦侯就會選他了!”


    郤芮陷入苦思之中,一時也想不出什麼計謀。夷吾又說:“申生去世之前,曾把晉國托付給重耳,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如今,奚齊死了,悼子也死了,人們自然就想到要立重耳為君了,百姓也希望他迴來。郤大夫,你有什麼好計謀,能助夷吾阻止重耳!”


    蒲城午大聲插話道:


    “公子,朝臣的看法並不一致,大家各懷鬼胎,都有自己想擁護的人選,誰也不服誰。呂省和郤稱二位大夫讓臣下轉告公子,請公子以厚禮賄賂秦國,求秦侯幫助公子迴國,呂大夫等人會在國內接應。”


    夷吾聞言,喜上眉梢,興奮地說:


    “這倒是好辦法!郤大夫,要如何送禮,好讓秦侯願意護送夷吾迴國,也讓裏克、邳鄭等人不再反對夷吾成為國君呢?”“臣下請問,公子現在有多少土地?”郤芮反問道:


    “逃亡在外的人,自然是一寸土地也沒有啊!”夷吾不懂郤芮為何這麼問。


    “既然土地不是公子的,就可以大大方方地送人了,秦國一旦得到豐厚的禮物,自然就樂於幫助公子迴國了!”郤芮見夷吾悶不吭聲,又說:“公子出亡在外,還講什麼潔身自愛?還講什麼清廉的道德?要是講潔身自愛,公子就辦不成大事,到時候不能立為國君,得不到晉國,再清廉也沒有用!”


    夷吾內心猶豫著,他知道將國土割讓他國,是有損德行之事,他雖然想成為國君,但卻不願意這樣做。“不過,現在答應了也不過是牆上畫餅!”夷吾起了這個念頭,嘴邊又浮現神秘的笑容。


    蒲城午睜著豹一般的眼睛盯著夷吾。郤芮卻在閉目養神,事實上,他早看透了夷吾,他知道夷吾會答應這麼做的。沒多久,夷吾果然高興地對郤芮說:


    “郤大夫,夷吾一切聽從你的教導!”


    蒲城午笑了。郤芮慢慢地睜開了眼睛,慢條斯理地說:“呀!”


    夷吾瞇起眼睛,對蒲城午說:


    “你即迴去告訴呂大夫,請他鄭重地告訴裏克,隻要裏克肯接納夷吾迴國,夷吾即位後,將賜給他汾陽境內,一百萬畝土地。”


    蒲城午躬身答道:


    “臣下一定告訴呂大夫!絕不敢誤事。”


    “還有,也請他告訴邳鄭,隻要邳鄭擁立夷吾,將獲賜負葵七十萬畝的上好田地!”


    蒲城午對於夷吾如此慷慨,難掩驚訝之色,但他沒有多問,隻恭敬地答道:


    “臣下遵命!”


    夷吾令家臣備好紙筆,給裏克寫了一道書信。信中道:“在梁遺裏克書:誠得立,請逐封子於汾陽之邑。夷吾親筆。”夷吾再寫了一簡給邳鄭,然後,他將兩封書簡分別裝進了兩個袋子,交代蒲城午帶給裏克、邳鄭兩人。


    郤芮詭異地笑了。他心裏高興的是,他這個徒弟(夷吾)越來越精明,也越來越有出息了。他開口說道:


    “蒲大夫,你從絳都來,太辛苦了,好好歇息一個晚上,明日一早立刻返迴,務必趕在重耳迴複裏克之前,把公子賜地的書簡交給裏克和邳鄭兩人。兵貴神速,差一兩個時辰,就可能會誤事!”


    夷吾注視著郤芮,又看了蒲城午一眼。說道:


    “既然差一兩個時辰會誤事,郤大夫,不如先讓蒲大夫在館舍休息,晚上就走,夜裏月色明朗,夷吾會派兩位家臣一路伺候。”


    “公子高見,”郤芮轉向蒲城午說:“在下備有千裏馬,跑起來可謂疾如閃電,絕對可以確保蒲大夫順速到達絳都。”


    蒲城午站了起來,再拜稽首,退了出去。


    4


    秦穆公贏任好在繼立為君的第四年,娶了晉獻公的女兒,也就是申生的妹妹伯姬。這場“秦晉之好”是一場帶有政治色彩的婚姻。當時晉國內亂,秦穆公看準了這是一個渡過黃河,進軍中原,圖霸天下的難得機會。


    秦穆公接到通報,晉國使者梁由靡求見,便馬上下令接見。梁由靡見到秦穆公,稽首拜道:


    “上蒼降禍給晉國,使讒言得逞,先君幾位公子被迫流亡在外,逃匿於草野之間,無依無靠。近來,更由於先君去世,國喪和禍亂並至。幸賴先祖威靈,鬼神降下懲罰,使驪姬遭到了報應。此刻,晉國眾臣不圖茍安,隻求秦君惠顧晉國,不忘先君對秦君的友好,屈尊收留


    一位晉室公子,將他立為國君,以主持晉國的祭祀,鎮撫百姓。”秦穆公嚴肅地審視著梁由靡,微笑問道:


    “晉國諸位大夫要寡人選出一位公子,來繼承晉國君位?這等大事,晉國打算交由寡人來決定?”


    “是的!雖然四麵八方的各國諸侯都聽到這件事,可是有哪一國諸侯敢不敬畏秦君的聲威?他們對秦君高尚的德行非常景從,秦君的決定,諸侯必無疑義。”


    秦穆公心想,隻要晉國大夫們不反對,還怕什麼諸侯列國?而且剛剛得到最新情報,齊侯率領的諸侯兵團要到晉國平亂,隻不過齊國哪有秦國來得快?秦穆公高興地大聲說道:


    “寡人不敢忘記晉國先君的恩德,貴國大夫厚意,寡人不敢不承命!”


    “秦君對晉國的厚愛,是晉國的福氣,晉國上下蒙受您的大恩大德,人人都願供您差遣!”


    秦穆公聽了梁由靡謙卑的言辭,非常高興地說:


    “寡人會盡快在諸位公子中選出一位,護送他迴到晉國,繼承君位。梁大夫可先行迴國,告訴國內諸位大夫,先做好迎接國君的準備。”


    “梁由靡叩謝秦君!”


    梁由靡叩謝之後,便起身迴國了。


    秦穆公對於由誰來接掌晉國君位一事,相當地重視,甚至把它列為第一大事。他召見了大夫公孫枝(一作公孫支)和孟明視,問道:


    “晉國動亂,寡人欲派使者去考察重耳、夷吾兩位晉國公子的人品,從中選一人立為國君,以解決晉國君位空虛的迫切問題,二位大夫認為派誰去為宜?”


    “啟票主公,”孟明視奏道:“臣下認為可派公子紮(一說為公子縶)。公子紮聰敏知禮,洞察幽微,熟諳謀略,必不會有誤君命。”公子紮是秦穆公的兒子,字子顯。秦穆公同意孟明視的提議,他對於公子紮出使翟、梁二國,感到十分放心,因為這個兒子雖然年紀輕,但見識不凡,富有謀略。


    公子紮接受秦穆公的派遣,決定先去翟國探訪重耳。


    5


    季隗美麗得令人心醉,單純得令人忘了一切。她那圓圓的白晰臉蛋,就像這草原上空明淨的月亮,那般鮮亮、光潔、無邪,她不關心什麼君位,也不期望重耳迴去當什麼晉國國君。


    季隗見重耳絞著雙手、忐忑不安地在庭院中徘徊,實在心疼極了。她走過去握住重耳的雙手,柔聲道:


    “公子,迴屋裏去吧!天涼了!”


    重耳從苦思中迴過神來,看到了一張對他微笑的清麗臉龐,那雙眼睛正充滿愛意地注視著他。重耳對季隗笑了笑。他愛季隗,便順從地讓她牽著,迴到屋裏去。


    “這幾天,晉國有人來找公子嗎?婢子看你飯吃得少了,酒也不喝了,更不再和婢子說說笑笑了。是不是婢子做錯了什麼事,讓公子不高興?”


    “傻季隗!”重耳笑著把季隗拉到懷裏,輕聲道:“你沒做錯什麼事,重耳隻是為國事心煩。”


    “公子,你在翟國過得很好,不要再為晉國的事煩心了。”“你不明白,重耳是晉國公子,晉國的列祖列宗,晉國的老百姓,還有跟隨重耳的幾十位隨臣們,都希望重耳能迴到晉國,繼承君位啊!”


    “那你就迴去吧!”“現在還迴不去啊!”


    “咦?”季隗率真地說:“迴不去就不要迴去,等到可以迴去的時候再迴去,這不是很好辦嗎?公子煩惱什麼呢?”


    季隗說得如此輕鬆,如此超脫,讓重耳不禁睜大了眼睛看她。重耳沒想到這麼複雜的問題,竟讓季隗這個想法單純的女子一句話就說穿了,他微笑地對季隗說:


    “季隗,你真聰明,比重耳聰明多了!”


    季隗覺得重耳說話的熱氣吹得她脖子癢癢的,她側轉了身子,仰起頭來,麵對著重耳,看著這個眼睛與眾不同的男人,撫著他那肋骨連成了一片的胸部,心想:這個長相奇特的男人,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魅力,他既威武又溫柔,既謙遜又倔強,她熟悉他的身體,了解他的個性,但不明白他的想法,而重耳似乎也不常告訴她。


    重耳把季隗當作妻子、當作妹妹,也把她當作母親、當作女兒對重耳來說,季隗具有女性的多種屬性與身份,重耳對她有說不完的疼惜與依賴。


    每每將季隗擁在懷裏,重耳就忘卻了所有的煩惱,他是個容易為情而醉的男人,也是個容易沉入溫柔鄉的男人。重耳為人厚道、誠實而且重感情,他對於兄弟、妻子,以及跟隨他的臣子們,都有一份情,也因此才有這麼多人願意跟隨他。


    無論是重耳還是季隗,這個時候都沒有想到一個問題,那就是:什麼時候才是可以迴去的時候。


    重耳忽然想起秦國的公子紮今天要來拜訪他。這時,家臣正好進來通報“秦國公子來訪”。重耳命侍從打開大門,降階迎接。


    公子紮沒有見過重耳,今日初次相見,重耳給他一種威嚴自重的感覺。他向重耳施禮後,說道:


    “寡君派紮來慰問公子多年逃亡的辛勞,以及喪親的悲痛。”重耳聞言,心中不禁一陣酸楚,答禮道:“秦君派公子前來慰問,重耳銘感五內!”


    “寡君算來是公子的至親,自然會關心公子的安危和去就。”公子紮說:


    “重耳的姊姊伯姬和嫂嫂賈君,在秦國受到秦君的庇護,重耳再次拜謝!”


    “重耳公子,”公子紮說:“恭太子申生的妻子賈君想念晉國,君夫人希望公子迴國時,能順便帶她迴國。”


    重耳心中甚喜,這是送他迴國的意思,當下道:“重耳一定護送嫂嫂迴國,好讓嫂嫂祭祀申生兄長。”公子紮字斟句酌地說:


    “寡君讓紮告訴公子,國喪期間,是得到國家的時候,也是失掉國家的時候,國喪喪期有限,請公子切勿錯過良機,應即刻迴國,謀取君位。”


    重耳覺得“謀取”二字值得商榷,便問道:“秦君讓重耳‘謀取’君位?”


    公子紮聽重耳加重了“謀取”二字,嚴肅而肯定地說:“是的,是要用謀取的手段,才能成事。”重耳覺得其中大有文章,必須仔細琢磨,便說:“公子稍坐,容重耳與隨臣們商議片刻。”“重耳公子請自便!”


    重耳把公子紮的話告訴了隨從的大夫們,沒想到大家反應熱烈。魏武子興奮地喊:


    “太好了!咱們迴國吧!國內有裏克、邳鄭迎接公子迴國,國外有秦侯護送,秦、晉接壤,跨一步就到了晉國,這一次,公子迴國迴定了。”


    “齊國與諸侯國的兵馬還遠著咧!隻要公子先入為主,當上國君,諸事就好辦了!”顛頡也興奮地說:


    “公子紮說要重耳謀取,大家有什麼想法?”趙衰沉吟道:


    “如何謀取?臣下得到探子來報,說秦侯命公子紮到翟、梁考察公子與夷吾二人的品德,既然公子紮要咱們謀取,那麼,他自然也可以請其它公子謀取。謀取就是爭奪,選送也就有了條件。這個條件就是迴國為君的公子必須厚謝秦國,答應秦國提出的最大要求;也就是說,誰可以給秦國最大的好處,誰就可以被選送迴國,立為國郡!\\\"


    先軫接著說:


    “夷吾心術不正,詭計多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隻要能繼承君位,他一定會不惜一切,賄賂秦國。”


    重耳心中早料到這一點,他知道晉國黃河以西的國土一向為秦國所垂涎。當年,秦穆公跨越黃河,消滅了茅戎(山西平陵)時,晉獻公擔心這位女婿會向東擴展,便趕緊率兵消滅了虢國、虞國,控製了秦國通向中原的要塞桃林寨,擋住了秦國東向擴張的勢頭。重耳愁眉緊鎖,沉吟不語,他覺得形勢更加艱危。


    “公子,時間緊迫,該謀取就謀取,沒什麼好顧慮的,要打也可以打,我顛頡願打頭陣,為公子前鋒!”顛頡說:


    “不可魯莽!”狐偃厲聲道:“咱們逃亡在外,沒有人肯親近,靠的唯有誠、信、仁、德,如果一位國君具備了誠、信、仁、德,老百姓和臣子都會擁護他。這樣的國君,才能坐穩君位,治理國家,否則遲早有禍。”


    “隻有誠、信、仁、德,才合乎周先王的禮,也才是立國之本。”胥臣附和道:


    顛頡很是惱火,上一次重耳聽了狐偃的話,辭絕裏克的盛情,


    一批人又在翟國待了下來,他對此事仍耿耿於懷。此時又聽到狐偃斥責,胥臣附和,他實在按捺不住。但狐偃是重耳舅舅,他不敢亂來,便對胥臣遷怒道:


    “禮是什麼?看得見嗎?摸得著嗎?有這麼重要嗎?”對於顛頡的狂悖,狐偃覺得必須加以開導,便說:


    “禮乃天之經、地之義、民之行也,人難道可以逆天行事嗎?”顛頡聽不太懂,隻瞪著銅鈴般的大眼,直瞧著狐偃。胥臣知道顛頡不太懂這些文謅謅的話,笑笑地解釋道:“禮是上天的規範,大地的準則,人們的言行依據。”“哼!”顛頡冷笑了一聲,不再辯駁。


    先軫講究實戰策略,他反對狐偃的想法,便開口說:


    “公子,臣下以為處在西陲的牧馬人的後代——秦侯和秦國朝臣不是學習禮的人,他們喜歡的是城池土地,是金銀珠寶。”


    重耳憂心忡忡地說:


    “這正是重耳所擔心的,如果要送出城池土地,才能得國,那不就是出賣祖先的血汗嗎?這樣的事,重耳不能做,也做不出來!”


    “天道無私親,隻有仁德的君子,上蒼才會把天下交給他治理!”狐偃又說:


    “公子,”先軫直言道:“謀略家薑太公的‘六韜·龍韜’中有言,天道難見,地利人事易得。’也就是說,公子眼下有秦國的幫助,何不加以利用,早日迴國為君?如果為了正道而放棄了謀取,不就失去秦國擁立的機會?機會可是千載難逢的啊!”


    “如果……”狐偃又說:“如果秦侯也依禮行事,選擇賢德的公子繼位為君,那麼他將選擇公子,公子就可以迴國了。”


    “假若秦國隻喜歡城邑、土地呢?”魏武子問。


    “那秦國會遭到報應,秦侯會後悔,新任的國君也不會長久!”狐偃說:


    重耳頓時明白了,他知道不必再議了。如果謀取君位的前提,是要以晉國城邑、土地賄賂秦國的話,重耳寧願等待天命的到來。他不願意謀取,即使非要謀取才能得國,他也隻願意用誠、信、仁、德來謀取。


    公子紮很悠閑地坐在茵席上,他見重耳出來,便站了起來。“重耳感謝公子前來慰問,以及願意幫助重耳迴國的盛情。”說到這兒,重耳停頓了一下,目光炯炯地看著這位城府很深的年輕人。


    公子紮微笑道:


    “紮的確是想幫助公子迴國,希望公子努力謀取君位。”重耳搖了搖頭,說道:


    “重耳逃亡在外,君父死了,卻不能有一席哭喪之處,怎敢還有其它想法,而沾辱了秦君要護送重耳迴國的高義之舉?”


    重耳的答辭,有禮有節,不卑不亢,言下之意是歡迎秦國護送他迴國,但不承諾任何答謝的條件。重耳說完,向公子紮拜了兩拜,表示謝意,接著就站了起來。


    公子紮聽出了重耳話中的含意,也注意到重耳隻拜了兩拜,卻沒有磕頭的禮節。他彬彬有禮地答道:


    “在下迴去會跟寡君明公子的意思,由寡君決定何時護送公子迴國。”


    重耳覺察到公子紮的話有所保留,態度也不若剛來時的熱絡。重耳想起父喪國亂,兄弟之間讒言又起,國外諸侯國大軍入境,國內朝臣卻各懷鬼胎,百姓們顛沛流離,他堂堂晉國公子,卻逃亡在外,寄人籬下,為了君位,受製於齊、秦等諸侯國。重耳不禁悲從中來,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公子紮想起此次出來,秦穆公一再交代,要慎選最賢德的晉國公子,看來,這人非重耳莫屬了。如果讓重耳當上晉國國君,將來又能順服秦國稱霸的話,秦國將有如猛虎添翼。為了替秦國爭取最大的利益,公子紮仍試圖掌握最後的機會,他又向重耳微笑道:


    “公子請不必難過。紮迴到驛館,還會再待一兩天才走,公子若還有什麼話要交代,紮會在館舍等侯公子大駕光臨。”


    公子紮登上駟車走了。重耳覺得該說的話都說了,居喪的人不迴訪並不失禮,可以不必去,


    公子紮在館舍等了兩天,重耳終究沒來,他隻好放棄等待,坐上駟車,轉往梁國會見夷吾了。


    6


    公子紮到了梁國,將行李安放在館舍之後,立即就來會見夷


    雖然夷吾住的地方離秦國較近,但公子紮認為夷吾這個二十歲的年輕人,在諸侯國之間沒什麼名聲,在國內也沒有什麼威望,沒有人會擁護。因此,公子紮的首選對象是重耳,所以他先到翟國,迴程才來找夷吾。


    夷吾非常興奮地迎接公子紮,在他的臉上,絲毫看不出居喪之人的悲戚。


    “夷吾歡迎公子從秦國來到梁國,雪下得這麼大,公子路上一定很辛苦,真教夷吾過意不去。”夷吾的話柔聲悅耳,態度極為謙卑。


    公子紮感到夷吾比重耳容易親近多了,他微笑著,躬身施禮說:


    “寡君派紮前來,慰問公子逃亡的愁苦和喪親的悲痛。”夷吾低頭聽著,臉上立刻裝出悲痛欲絕的神態,啞著聲音道:“謝秦君對夷吾的關心。”公子紮又說:


    “紮聞國喪之際,往往是得國或失國的關鍵時刻,國喪的時間不會太久,希望公子不要錯過這個時機,盡早做好謀取君位的準備。”


    夷吾聞言,心中狂喜,馬上向公子紮磕頭,行了最隆重的稽首禮。公子紮看到夷吾欣喜跪拜磕頭,極盡禮節,心中很是舒暢,便笑盈盈地說:


    “公子不必多禮!”


    夷吾站了起來,哀傷的神色轉瞬間一掃而空。他麵露喜色,先請公子紮坐上茵席,接著自己也坐到茵席上,說道:


    “夷吾衷心感謝公子和秦君的幫助。”


    公子紮點頭為禮,又和夷吾聊了一會兒,便告辭走了。夷吾看公子紮走遠了,便向師傅郤芮說:


    “公子紮先去重耳那邊才來這裏,夷吾猜測,秦侯很可能選中重耳作為繼承晉國君位之人。果真如此,則郤大夫有何良策?”


    “公子勿慮,”郤芮笑道:“裏克、邳鄭雖然派出使者去迎接重耳,但公子不是也派人向裏克、邳鄭許以土地,解決了朝中反對勢力的問題?公子何不如法炮製,解決國外的問題?臣下建議公子向秦國許以城池。”


    “割讓城池是件大事,秦國也是大國,給少了他們不會滿足,給多了……”夷吾尚有顧慮。


    “公子必須有所割舍,”郤芮打斷夷吾的話,鼓動說:“你現在連


    一寸土地也沒有,現在舍不得給,以後就都是重耳的了!”“好,給河西五城(一說為河西八城)!夷吾現在去迴訪公子紮,向他許諾。”


    這次拜訪極其隱密,夷吾低聲告訴公子紮說:


    “晉國國內,夷吾都已經打點好了。裏克、邳鄭原本反對夷吾,但夷吾允諾賜予他們汾陽和負葵的土地後,他們已經答應擁立夷吾了。”


    公子紮的目光變幻莫測,神秘地笑道:“公子做得對極了,還有呢?”


    夷吾看著公子紮略顯福態的臉,看起來頗為和氣,便又說道:“秦君如果能幫助夷吾迴國,立為國君,夷吾就不用再等待天命的安排,逃亡者如果能夠迴國祭掃宗廟,安定社稷……”


    夷吾講到這裏,停頓了一下。一旁的芮使眼色鼓勵他繼續說下去,公子紮則緊抿著嘴唇一聲不吭,眼睛如錐子般地盯著夷吾。夷吾知道,要是舍不得割讓城池,秦國就不會護送他迴國。


    夷吾決定豁出去了,他激動地說:


    “夷吾逃亡在外,難道還計較國土的多寡?貴國雖然富有郡縣,但夷吾願意再奉上黃河以外列城五座,東到虢略,南及華山。這樣,秦君他日到黃河一帶遊幸時,再不會有為難之事。到時候,夷吾願意執鞭牽馬,跟隨在秦君後麵,隨時效勞。”


    “好!”公子紮大聲讚許道:“相信夷吾公子信義無雙,紮會把公子的話全盤無誤地向寡君稟報,希望公子立為國君之後,別忘了今日的承諾啊!”


    夷吾直跪著,一臉認真地說:


    “夷吾怎敢欺騙秦君,夷吾登位後,必獻河西五城給貴國,絕不食言!”


    “這叫作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公子紮點頭道:


    夷吾覺得公子紮似乎還沒百分之百地信任他,便又說道:“是!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公子從秦國來,冒著暴風雪,非常辛苦,夷吾要奉上黃金八百兩,玉珩(音橫)六對,不敢說是報答公子的大恩,但願能略表心意,讓公子賞賜給左右隨從!”“公子不用如此客氣。”公子紮滿臉堆笑地說:


    夷吾命隨從捧出了黃金和玉珩到堂上,金燦燦的黃金和晶瑩碧綠的玉珩使公子紮的眼睛為之一亮。他又說了幾句客套,便讓隨從將這份厚禮收了下來,高興地對夷吾說:


    “公子,紮迴國稟報寡君,相信寡君會樂意幫助公子迴國,登上大位。”


    “夷吾認為,公子必深受秦君喜愛,才會出任秦國特使擔此重任,公子若能在秦君麵前美言幾句,夷吾迴國之事就已成功了一半,夷吾在梁國靜候公子佳音。”


    夷吾告辭之後,公子紮便帶上黃金和玉珩迴秦國去了。


    7


    這日上午,秦穆公聽到公子紮已從梁國迴來,立即宣他上殿,同時派人傳見孟明視、公孫枝和重要朝臣,共同商議立誰為晉國國君。


    金殿上鴉雀無聲,隻聽見公子紮在說話。他把此次出使翟國及梁國的情形,詳細地說了一遍。公子紮說畢,目光炯炯地看著秦穆公


    秦穆公聽完公子紮的奏,對群臣說:


    “重耳實為仁德之人,他隻跪拜不磕頭,深信自己終有成為國君的一天,不願因此有辱晉國國威;他站起來哭泣,是因為愛他的父親;他不迴訪公子紮,是不想謀取私利。如此賢德之人,寡人想讓重耳繼位為晉國國君,不知眾愛卿意下如何?”


    公子紮原本也希望秦穆公擇立重耳,但是他在迴來的路上想過,以重耳那樣的個性,以後能不能順服秦國還很難說,倒是夷吾這等賣國求榮的小人,秦國絕對可以好好利用。他直率地對秦穆公說:


    “君父此言差矣!假若扶立晉君是為了晉國的利益,那的確應該立一個仁德的君三;但若是為了彰顯秦國的功德,成就秦國的威名於天下,那就應該立一個不仁德的君王,使晉國內部不得安寧,這樣秦國就可以從中取利。”


    謀士公孫枝跪拜道:


    “臣下以為河西五城乃是秦國向中原擴張的門戶,夷吾答應割讓五城,咱們就應把握這大好機會,將之占為己有。如果主公不立夷吾,就等於放棄了這五座城池。”


    “主公,”武將孟明視也出班奏道:“晉侯姬詭諸消滅了虞、虢兩國,占據了險關桃林寨,阻擋了秦國東向的信道,現在夷吾願意割讓河西五城,秦國不費一兵一卒,就可以打開東向的走道,這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主公應該讓夷吾當晉國國君!”


    秦穆公點點頭,又問公子紮說:“晉國可有人支持夷吾?”


    “夷吾為人猜忌,威望遠不及重耳,據兒臣所知,沒有多少人擁護他。兒臣在迴來途中,得到確切的消息,齊侯以盟主的身份,親自率領了十國諸侯聯軍,前往晉國,準備討晉國內亂。”


    “什麼?”秦穆公眉毛上揚,問道:“齊侯親自率領諸侯聯軍伐晉?”


    “是的,齊侯的大軍吊懸兵車,勒緊馬韁,越過太行山,此刻已經到了晉國的高梁,諸侯國兵團在汾河飲馬,吃著太行山區牲肉,齊侯坐著輅車(音路車,天子或諸侯乘坐的大車)就快到晉國都城了。”


    秦穆公當下做出決定:


    “孟明視、公孫枝,你二人明日立即率軍三千到梁國,護送夷吾迴國,刻不容緩,不能讓齊國的諸侯兵團先進入晉國都城!否則,晉國必將成了齊國的屬地!”


    孟明視和公孫枝立即跪拜道:“臣遵命!”


    “紮兒,”秦穆公對公子紮說:“你明天出發前往高梁,告訴齊侯薑小白,秦國願意追隨齊侯高義,跟隨齊國和諸侯各國大軍,一起護送夷吾迴國。並告訴齊侯,秦軍已去梁國迎接夷吾,不久將抵晉境,屆時,秦軍會在絳都城門恭候齊侯,共襄盛舉!”“兒臣遵命!”公子紮跪拜道:


    次日,秦軍帶著夷吾向晉國進發;公子紮則到高梁去拜見齊桓公。


    齊桓公聽說秦國已出師護送夷吾迴國,氣得吹胡子瞪眼,邊拍桌子邊罵隰朋行軍緩慢,誤了大事。不得已,隻好命人傳令接見秦國特使公子紮。


    公子紮看出齊桓公眼裏的惱怒,心中卻暗自好笑:難道中原的大事隻有齊國才可以發號施令,而有著婚姻關係的近鄰卻不能出手?這一次秦軍已到絳都,先入為主,你氣也無用。


    齊桓公對秦國勢力的東進非常重視,但一聽說秦國擁立的是夷吾,不禁冷笑了一聲,夷吾的為人他聽到一些,他知道夷吾當上國君後,不會讓秦國得到多少好處的。於是,他令隰朋率軍和秦軍相會於絳都,就從高梁迴去齊國了。


    周襄王派了召公過、內史過到晉國向夷吾頒賜任命。周天子賜給玉圭,作為瑞節(玉製的符信)。夷吾跪著接受了周天子的瑞節,是為晉惠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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