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轉眼到了年初,春草綠了,桃花開了,河水歡快地奔流。重耳望著生機勃勃的大自然,腦海裏浮現晉國境內的汾水、澮水、涑水等河流滔滔奔流、水滿阡陌的景象,心想:也該是農耕的季節了。他覺得這時候該下一道令,“毋淫官室,以妨人宅;板築以時,無奪農功!”而且,這道令應該下給諸侯各國。
想到這裏,重耳不禁苦笑。他相信如果由他來治理晉國,晉國
一定會富強康樂。但是,他現在是寄人籬下,連自己的國家都不能立足,更不用說當國君,或是成為諸侯霸主,輔佐周天子,一匡天下。
當重耳從郊外迴來時,他的師傅郭偃已在大廳內恭候多時,眾多隨從也坐滿一室。郭偃此次來,是要與重耳商談“走為上”計,接下來該怎麼走。
重耳坐下來之後,郭偃開口說:
“裏大夫認為公子去年沒有迴國,錯過了時機,這才讓夷吾順利地迴國登位了。”
重耳感到悵惘、苦悶,忍不住怒道:
“夷吾若不是答應割讓河西五城予秦,他哪能順利迴國為君?河西五城是秦國東向中原的咽喉之地,夷吾怎麼可以這麼做?這不是敞開門戶,讓盜賊進來嗎?”
“想不到夷吾竟用賄賂的手段,謀取晉國。”郭偃遺憾地說:“哼!”重耳怒不可遏:“我早知道秦國覬覦晉國的土地,但土地是先祖們用鮮血換來的,怎麼可以給?當時,夷吾逃亡在外,他有什麼權力把祖宗的土地給人?重耳永遠不承認他是晉國國君!”
“夷吾不是也下簡給裏克,答應給他一百萬畝汾陽土地,給邳鄭七十萬畝負葵的土地嗎?”趙衰問道:
“那是戲言!”郭偃哈哈笑道:“夷吾不過是鬼畫符,他一迴國就不認帳,對於賜予二位大夫土地一事,提都不提;還派人散布謠言,說裏克、邵鄭上書請求賜予土地,想劃為己有。夷吾顧念他們擁立有功,要成全二人,但晉國軍隊將不負責保衛當地老百姓的生命財產安全。老百姓紛紛反對,夷吾這下子有借口不給了!”
重耳知道夷吾為人刻薄寡恩,對任何人都不會心慈手軟。他沉思著,忽道:
“裏克、邳鄭二位大夫說不定還有性命危險!”
“公子顧慮極是!”郭偃恍然驚覺:“前些日子,周公忌父、王子黨要夷吾查出內亂的罪魁禍首,夷吾可能藉此機會除去裏大夫……”
“是!”重耳急道:“夷吾可能會借刀殺人,必須馬上派人提醒裏克,眼前情況危急,要他趕緊出逃為妥。”
“老臣這就迴國叫李大夫及早出逃。”郭偃道:
“河西五城絕對不可割給秦國。請卜偃大夫勸朝中大夫一起設法,務必要阻止夷吾的割地行為!”重耳惴惴不安地說:
“公子說的是社稷大事,老臣會盡全力設法。”
“此事不難,”重耳又說:“卜偃大夫可以借著占星術,說祖宗兆示不能割地,料想夷吾不敢公然背叛祖宗的兆示。”“好極了!”郭偃立即點頭說:“此乃絕妙之計。”
“隻要能阻止夷吾割讓土地,秦侯就會對夷吾心生不滿,夷吾就將失去一個強而有力的後盾。”
趙衰甚為讚同,也獻計說:
“到那時候,再派人到秦國活動,說秦國好心幫助夷吾迴國,夷吾過河拆橋,不守信諾,秦國白忙一場,沒有得到田地,隻好自認倒黴,諸侯各國都說秦侯是個軟弱的人。過幾日,再派人說天象兆示,那丟了麵子而不思報複的人,有辱秦國國威,祖宗將要降下災禍,不日就要大禍臨頭……這些謠言一旦傳到秦侯那裏,相信秦侯一定會大發雷霆。”
“老臣認為這幾步棋走下來,再向夷吾建議,派邳鄭到秦國答謝秦侯送夷吾迴國之恩,並要邳鄭向秦侯說明,夷吾不是不割地,而是因為晉國先君不答應。老臣預料,秦侯一定會認為夷吾誆騙他。這時,如果又恰好聽到民間的傳言,一定更加震怒,那時,再請邳鄭和秦侯訂立“城下之盟’,誘騙郤芮和呂省將夷吾廢掉,我等再迎重耳公子迴國。”
郭偃一口氣端出了他構想已久的返國策略。重耳大喜,連聲讚道:
“這真是一箭三雕、借刀殺人之計啊!”
“夷吾用欺詐賄賂的醜行謀得君位,其行為危害社稷,危害百姓,臣下認為卜偃大夫、狐突老國丈和在國內的正直的大夫,都應該揭露其不仁、不義、不誠、不信、不德的行為。”趙衰道:重耳對郭偃道:
“煩請卜偃大夫將子餘的看法,轉告老國丈。”“老臣遵命!”郭偃恭敬地說:
“夷吾迴國時,秦國君夫人伯姬讓他把申生的妻子賈君帶迴晉國,並特別交代要善待奉養賈君,以慰申生在天之靈。伯姬還囑托夷吾成為國君之後,要召迴流亡在國外的諸位公子,封予田地,讓他們安居樂業。這兩件事,夷吾一件也沒辦到,辜負了伯姬的一片苦心。”狐偃說道:
重耳轉過頭看著郭偃,想證實此事。郭偃點點頭,對重耳說:“確有其事,傳聞夷吾準備為申生遷墓。”
“這是別有居心,”狐偃說:“恭太子申生素有賢名,他當年含冤自縊,先君未予以禮葬,如今夷吾要為他遷葬,無非是為了建立形象,收買人心。”
“夷吾凡事講究利害,對他有好處的事,他才會去做。如今,他竟然要利用已故的兄長,抬高自己的威望。”重耳說不出的憤慨。“夷吾如此工於心計,卻還能做得不露痕跡,這對重耳公子迴國,將形成很大的阻力。”狐偃說:
郭偃無可奈何地說:
“不隻如此,偃曾聽宮女說,賈君被接進宮裏後,夷吾似乎垂涎她的美色,有意無意地要親近她,令賈君很不自在。”
重耳火冒三丈,掌擊幾案,吼道:
“夷吾竟想冒犯賈君?他還有沒有一點人性?”顛頡站了起來,揎拳捋袖,拍著胸脯,大聲嚷道:“公子,請允許顛頡迴國,一刀宰了夷吾!”重耳餘怒未息,連連搖頭說:“夷吾怎麼會如此喪盡天良?”
“事不宜遲,”郭偃道:“老臣迴到晉國,立刻去找狐國丈想辦法,老臣實在擔心會來不及挽救賈君,那就對不起恭太子申生了。”
重耳想到他最敬愛的兄長含冤死了,兄嫂如今羊入虎口,他卻隻能坐在這裏,一點也幫不上忙,重耳恨自己,更恨透了夷吾。
2
晉獻公時,申生投環自盡,黎庶為之哀泣,申生的遺體被草草掩埋在曲沃城郊,成了荒山中的孤魂野鬼。山裏寂靜而荒涼,時光悠悠飄逝,倏忽過了五個寒暑……
這一天,夷吾派人掘開孤墳,剖開棺木。當棺木被撬開之際,狂風驟起,飛沙蔽日,眾人幾乎睜不開眼睛。一股濃烈的惡臭,隨即彌漫了數十裏方圓。
夷吾下令為申生撿骨,重新安葬,接著舉行祭典。祭典一結束,風沙漫天的景象瞬間停止,夷吾心底湧起一股莫名的恐懼,急急起駕迴宮。
申生的妻子賈君年方二十,申生在自殺前先將她送到秦國,請妹妹秦穆姬代為照顧。五年過去了,夷吾迴國為君,秦穆姬為了讓賈君為申生奉祀,便把賈君交托給夷吾,並交代夷吾好好善待她。賈君年齡和夷吾相仿,迴國數月,一直住在後官,日子倒也平靜。前兩天,她披麻帶孝,跟著夷吾去曲沃城郊,為申生改葬。她迴想起申生在秦國與她道別的情景,不禁泣不成聲;到了城郊,看看四周野草蔓生,想到申生的魂魄孤獨地飄遊在這荒山野嶺之中,不禁放聲大哭。當天迴到宮裏,她徹夜不眠,五年前失去申生的痛苦,再度襲上心頭。
跟著夷吾迴到晉國後,這幾個月來,每次和夷吾接觸,總感覺到夷吾那雙色迷迷的眼睛,無時無刻不在盯著自己,還有他說話時過份親密的語調,以及刻意的碰觸。每一次與夷吾見麵,她總感到戰戰兢兢的,十分害怕。
自從申生死後,賈君始終穿著黑色的衣服,雖然衣食不愁,但內心卻是異常悲苦。她記得申生生前曾交代裏克,要扶立重耳繼位。她不明白,為什麼晉國國君變成了這個令人不安的夷吾。
“奴婢參見主公!”
賈君聽到宮女在大門外跪接夷吾的聲音,急走到寢宮門口,便看到夷吾笑著向她走來,她立刻跪拜道:“參見主公!”
晉惠公夷吾一個箭步上前,扶起了賈君,並趁機握住賈君軟綿綿的玉手不放。賈君心驚膽戰,雙手微微顫抖,不知如何是好。夷吾見她害怕如此,笑著伸手將她攬到自己懷裏,就要往臉上吻去。
賈君一時大驚失色。她臉色蒼白,用力掙脫著,顫聲道:“主公,切……切勿如此,婢子乃恭太子申生之……”“寡人昨日禮葬了兄長申生,”夷吾打斷賈君的話,溫柔地說:“對你來說,也盡了禮了,從現在起,你可以伺候寡人了。”
賈君大驚,急急搖頭並跪下懇求道:
“請主公饒了婢子,婢子汙穢之軀,不敢伺候主公。”說畢,兩行晶瑩的淚水沿著臉頰流下。
賈君的雙肩微微顫抖,她那哀憐的目光,晶瑩的淚水,潔白如玉的臉蛋,配上一雙彎彎的蛾眉和小巧玲瓏的嘴唇,這一切看在夷吾眼中,是那麼楚楚動人。他伸出手來,輕輕地扶起賈君,疼惜地說:“瞧你哭得這麼傷心,寡人真是舍不得。”
賈君啜泣著,以為夷吾會放過她。夷吾忽然雙手將她緊緊抱住。賈君哭著,求著,用力反抗著。夷吾向周圍的宮女們大喝一聲:
“全退下去!”
宮女們匆匆退出,有幾個與賈君相處得還不錯的宮女,還不忍地迴頭,看了賈君一眼。
夷吾渾身燥熱,頭腦發昏,什麼也顧不得了,他像餓虎撲羊般壓在賈君身上。
賈君拚命掙紮,嘶聲哭喊,卻仍逃不過夷吾的魔爪。她忽然感到一陣錐心的痛楚,那一刻,她覺得天塌了,地裂了,她的世界變得破破碎碎的了。她停止了叫喊,任夷吾折騰了一夜,也任淚水流了一夜。
兩天之後,夷吾向外宣布他烝了賈君,並且冊封賈君為姬。
3
凜冽的秋風掠過絳都城郊,黃葉片片飄落,天空灰蒙蒙的。趙衰奉重耳之命,潛迴晉國,他帶迴了重耳的密令,到狐突府中共商大計。
狐突稱病不上朝已經數年了。他在鄉野的宅第,成了重耳在絳都的聯絡處,這裏常常會聚著郭偃、董由、欒枝、郤穀以及申生的下軍七興大夫。裏克和邳鄭二位大夫有時也會來拜訪狐突,請教朝政。當初,裏克派屠岸夷去翟國請重耳迴國為君,也是在這裏密議的。
趙衰來了之後,與狐突秘密商議了一天。
隔天,絳城便流傳一個嚇人的傳言,說是老國丈狐突在曲沃城外遇到了申生。大家認為,既然是狐突親眼所見,那絕對是真的了,於是越傳越厲害。
傳說有一天,狐突正在江邊垂釣的時候,忽地刮來了一陣陰風,風勢強勁,連釣竿也淩空飛去。狐突訝然地站了起來,麵前雲霧滾滾,雲霧中來了一輛駟車,太子申生端坐在車中。
狐突吃了一驚,心想自己遇到了申生的鬼魂,趕快俯首行禮,說道:
“老臣拜見太子!”“狐國丈,請上車吧!”
狐突登上駟車,為申生駕馭馬匹。申生在世的時候,狐突就負責替申生駕車,這在諸侯的宮室中,是個極為尊貴的職位,並非一般的馬車夫可比。
狐突看中生,隻見他若隱若現,飄飄忽忽的;狐突再低頭看著馬兒,隻見車前的馬匹足不履地,正騰空前進著。他聽到申生說:
“夷吾無禮,申生已請求上蒼,將晉國的土地並予秦國,秦國來日將會祭祀申生。”
狐突看到申生說話時,怒容滿麵,披頭散發,形容猙厲可怖。狐突態度從容,語氣和緩地對申生說:
“老臣認為太子此舉不妥,太子難道忘了晉國的祖先?太子死時,晉國百姓號哭三日不止,太子難道要棄晉國百姓於不顧?太子當初叫老臣出來輔佐先君,那是太子一片愛君愛國之心,如今這一切都消失了嗎?”
“既為厲鬼,也就沒有心了,重要的是祭祀!”申生答道:“祭祀?老臣聽說,神靈不享用非同族的祭品,秦國百姓也不祭祀不同族的人。太子,晉國土地如果並予秦國,恐怕太子的祭祀就要斷絕了。何況,晉國百姓沒有任何過錯,罪孽深重的是夷吾,太子不去懲罰夷吾,才真會斷了祭祀,老臣請太子三思啊!”
申生的頭猛然一甩,頭發蓋住了臉,顯得更加可怕。申生沉默不語,一路上隻有馬車在奔馳的聲音。過了好久,狐突才聽到申生說:
“好!申生將再次去向上蒼請求,讓晉國依然保有土地。七天後,在新城(即曲沃)西邊,將有一名巫師,申生將附身於他,把結果告訴狐國丈。”
“臣下會去的。”
狐突話才說完,申生連同車馬突然不見了,隻剩下狐突站在荒涼的江邊,釣竿浮在水麵上。
過了七天,狐突到了曲沃新城西邊,果然遇到一位巫師。巫師開口就說:
“上蒼允許我懲罰有罪的人,他將在韓城失敗。”
狐突遇到申生的怪事,在晉國君臣之間廣為流傳。許多人奔走相告,說得有鼻子有眼,神乎其神。眾臣十之八九相信真有其事,暗地裏都在猜想:夷吾將遭天譴了。
沒多久,民間又有許多傳言甚囂塵上,例如:
“偽君想標榜仁義,心裏卻毫無真誠,上蒼啊!不能讓盜國竊位之人僥幸生存;晉國敝政不改,國家將滅。眾皆畏懼偽君,懷念重耳,盼望重耳歸來啊!”
還有一則傳言說:
“想流亡他鄉,又難舍故土,歲在二七啊!偽君和他的兒子都要死去,遠在翟國的重耳啊!他才是我們的國君。”
當傳言一一傳進晉宮時,掌卜大夫郭偃對眾臣說:
“百姓傳言說,‘歲在二七’,主公和他的兒子將被誅戮,二七即“十四,這個數字已經人人皆知了,重耳公子會迴國的,百姓都已看到征兆了。他如果迴國,一定會稱霸諸侯,朝見周天子。重耳公子仁德的光輝,已經照耀著晉國百姓了。重耳公子即將迴國,打算為他先導的人,開始行動吧!有德之君就要到來了。”
對朝臣而言,掌卜大夫的話是未來的預言,朝臣深信不疑,許多人還紛紛猜測,“歲在二七”,究竟是十四天、十四個月、還是十四年?既然說重耳“即將”迴國,大家忖度,那應該是十四天吧!有些朝臣便開始著手,準備迎接重耳迴國。
4
炎炎盛夏,晝長夜短,天很早就亮了。
晉惠公夷吾一早醒來,就陰沉著臉,動也不動地站在王宮的高臺上,望著天邊的流雲。纖雲片片,在朝陽的照射下,像無數枝火炬,燃燒著,飄移著,匯聚成了一片火海,翻著火浪,不一會兒,又漸漸地裂成了一條條、一層層粉橙色的雲彩,緩緩飄動在蔚藍的天空上。一輪紅彤彤的太陽冉冉升起,綻放出刺目的光芒,刺得他眼睛發痛,晉惠公的心開始浮躁起來,他覺得自己的心事,就像天上的火浪,那樣焦灼而且變幻不定,熾熱的陽光曬疼了他,他開始有點畏懼蒼天的威力。
晉惠公翹首遠望,絳城北麵的二峰山,雙峰如黛,直插雲霄。冷水河的支流圍繞著城池,向南流去,在晨光裏,河麵顯得霧蒙蒙的。晉惠公目光所及,均是晉國祖宗流血換來的土地,草木蔥綠,雲杉、櫟木、樺樹、油鬆,高聳入雲,這些都是晉國最好的土地,也是晉惠公登上君位之前,答應要封給裏克和邳鄭的土地。“怎麼能隨便封給他們!”晉惠公自言自語,不悅地冷哼一聲,就匆匆上朝了。
今天的早朝,來的臣子特別多,唯獨不見中大夫裏克和大夫邳鄭。
郭偃倒是很早就來了,他不茍言笑,板著臉站在那兒。那一臉的肅穆、沉穩,似乎時刻都掌握著神鬼莫測之機。他今天要讓夷吾上當,以實行重耳的“借刀殺人”之計。
郤芮見到了郭偃,哈腰點頭說:“太史大人,今天來得這麼早啊!”“郤大夫有何賜教?”
“太史大人的占卜之術,乃神機妙算,郤芮怎敢妄言。”大夫董因、欒枝、郤穀都站在一旁,聽著二人的對話。欒枝向郭偃躬身頓首,拜道:
“大史大人,您乃先君之元老重臣,先君征伐、遊獵,一切行事之吉兇禍福,都要問於太史大人,我等亦對您敬若神明,豈敢胡言亂語,對大人不敬?”
“哈哈哈!”董因大笑出聲,語帶刻薄地說:“郤大夫是鞍前馬後過來的,也有獨到的功夫,這方麵,恐怕不是太史大人學得來或占卜得來的!”
郤芮聽出董因話中帶刺,隻尷尬地幹笑幾聲。
這時,邳鄭來了。邳鄭身材高大,邁著闊步直接進了大殿,未與郭偃說話。
過了片刻,裏克也來了。裏克近半年來,老了很多,他的計謀全部落空了:他原本打算迎迴重耳,但重耳不迴來,使他非常失望;後來,看了夷吾向他賄賂的書簡,便不反對夷吾迴國為君,未料夷吾即位後,竟言而無信,不給土地,還散播謠言,扭曲事實。於是,他對朝政灰心,稱病在家,大半年不上朝了。今天是晉惠公特地命人傳他上殿的。
陛階下站滿了群臣。晉惠公進入大殿時,看到了老邁的裏克、桀驁不馴的邳鄭,也看到了立場遊移的董因、欒枝。
掌卜大夫郭偃看到晉惠公一落座,便奏道:
“啟稟主公,老臣夜觀天象,發現彗星犯鬥,芒氣數丈。”“那是福還是禍啊?”晉惠公問道:
“這是上蒼向主公示警,若不正視它,將有大禍!”郭偃答道:“示警什麼?有什麼大禍?”晉惠公緊張地問。郭偃上前一步,瞇細了眼睛,壓低了聲音,正色地說:“老臣今晨用蓍草占卜後,得了‘幹’之‘否’卦,是君卦的變卦。幹卦是上幹下幹的卦象,否卦是上幹下坤的卦象,從元亨利貞走向閉塞不通,因此必須認真地麵對現實。那是祖宗告誡國君,不可將國土割讓給西邊的國家,否則將使自己滯礙難行。”
晉惠公聽了,驚訝地說:“西邊的國家?那不就是秦國?”
“卜偃大夫,”郤芮對郭偃提醒道:“主公已經答應把河西五城割予秦國了。”
郭偃連連搖頭,晃動著花白的胡子,高聲道:
“主公,土地是先君的土地。主公當時隻是逃亡在外的公子,怎可擅自決定將晉國河西五城贈予秦國呢?這是不可以的,所以祖宗告誡了,上蒼示警了。主公須知,違天不祥,違天不祥啊!”
久未上朝的裏克,此時也大聲奏道:
“卜偃大夫說得對,違天不祥!先君的任何一寸土地,都不可以隨便送給秦國,晉國是中原的強國,怎麼可以割地受辱!”
“這……”晉惠公為難地說:“寡人早已答應秦侯要割讓河西五城,如今反悔不給,隻怕秦侯會大為震怒。”
“主公,”邳鄭諫道:“中大夫裏克所言極是,晉國乃是強國,不可向秦國示弱。”
董因、欒枝、七興大夫紛紛跪下,齊聲奏道:
“主公,上蒼示警了,祖宗告誡了,不可以割讓河西五城給秦國。”
晉惠公麵對眾臣反對,尤其是郭偃指出的“上蒼示警”,知不可為,隻好說:
“眾位賢卿,既然吾國不能以五城之地為謝禮,贈予秦國,那麼,寡人隻好派出使臣,帶著上等禮品到秦國,以答謝秦侯。”
郭偃立刻跪拜在地,奏道:
“主公,派使臣去秦國進獻禮品,可是大事,必須請一位有威望、明禮法的大臣前去。以臣下之見,大夫邳鄭是最適當的人選。”
晉惠公點了點頭,讚同道:
“賢卿所說甚是,寡人就派邳大夫前往。”
郤芳聽到派邳鄭出使,實在出乎他意料之外,照理說,夷吾應該派遣心腹呂省、郤芮、郤稱,現在卻派邳鄭去?
“邳鄭!”晉惠公朝陛階下喊了一聲。“臣在。”邳鄭跪下叩拜。
“寡人命愛卿攜帶禮品出使秦國,你務必告訴秦侯,寡人原本要送呈五城,怎奈上蒼示警,祖宗告誡,隻好奉上禮品答謝!”“臣遵旨!”
邳鄭心中暗喜,臉上不露聲色。其實,在邳鄭跪拜起身之際,晉惠公的嘴角掠過一絲得意的笑容,他派邳鄭去秦國,是想把邳鄭當作代罪羔羊,秦穆公得不到土地,或許就遷怒邳鄭。這樣,晉惠公就可以借秦穆公的刀,除去邳鄭。晉惠公滿臉笑容,又朝陛階下叫道:“裏克!”“臣在。”裏克應道:“老卿家統領下軍多年,辛苦奔波,日夜操勞,寡人心中甚是不安,尤其卿家年事已高,實不宜再統領下軍,以免勞累過度,寡人決定讓老卿家卸下重擔,迴家頤養天年!”
裏克感到錯愕和憤怒,卻隻能不情願地應道:“臣謝主隆恩!”
晉惠公用幾句奉承話,就解除了裏克的軍權,他發現,生殺予奪是多麼容易的事。他沒收了裏克的軍權,又將邳鄭送去秦國,一下子砍去重耳在朝廷中兩根重要的支柱。
郭偃頗感震驚,心想:這夷吾可真陰險,裏克性命憂矣,如今他手下沒兵沒將,夷吾要除去他,可真是易如反掌,這怎麼辦呢?
朝臣也在小聲議論著,夷吾見底下嗡嗡聲又起,提高了聲音,說道:
“眾位卿家,寡人命呂省為上卿之職,統領晉國下軍,大夫郤穀仍為副帥,協助呂省!”
“臣謝主隆恩!”呂省立刻跪拜道。
5
夜色垂天而下,重耳仰望天上繁星點點,萬裏長風清清涼涼地吹拂著季隗的裙裾。每當重耳出外散步時,季隗總是靜靜地陪在他身邊。
趙衰於前數天迴來,告訴重耳計劃已經展開。重耳心中惆悵,不時掛念著:河西五城是不是割讓給秦國了,那可是祖先的土地呀!
就在重耳長籲短歎之際,一輛輕車,蒙著黑黑的布簾,迅速進了院子。禦者下了車,掀開車簾,裏麵出來了一個個子瘦長的人。來人正是掌卜大夫郭偃,他下了車,慢慢地走過來。經過了一天的奔馳,郭偃汗流浹背,十分疲累。一走近,看到重耳也在院裏,便跪拜道:
“公子,老臣有急事相告!”
“卜偃大夫請起!”
重耳扶起郭偃,兩人一起走進正廳,重耳同時派人通知趙衰、狐偃前來。
侍婢端上兩杯茶。郭偃才坐下不久,趙衰、狐偃就趕來了。郭偃憂慮地說:
“公子,老臣很明確地感受到,夷吾已經展開整肅異己的行動了。昨天早朝時,夷吾免去了裏克下軍主帥之職。”
趙衰和狐偃同時皺緊了眉頭。重耳驚叫道:“不好!裏克性命難保!”郭偃又憂心忡忡地說:
“老臣迴絳都後,曾把公子勸裏大夫出逃的話,轉告了裏大夫。老臣今早又派了一個可靠之人,敦促裏大夫速速出逃,但他並不願意走。他認為夷吾不至於如此背信忘義,更何況,他自恃下軍七興大夫都是他的心腹,相信夷吾不敢輕舉妄動。”
重耳急得連連搖頭:
“裏克看錯了夷吾,夷吾一向心狠手辣,不隻會殺了他,恐怕連下軍七興大夫都性命難保了!”
“公子言之有理,”趙衰急道:“如果裏大夫、下軍七興大夫都被殺了,朝中就全是夷吾的人,公子迴國的內應幾乎都沒有了,那麼我們借刀殺人、裏應外合的計劃,恐怕就會落空。”
郭偃緊接著說:
“正因如此,老臣才快馬加鞭,趕來和公子商討對策,眼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況且,邳鄭這枝‘箭’已經發出去了。”
“重耳明白了,成敗在此一舉!夷吾已經把裏克、邳鄭和下軍七興大夫逼到沒有後路可退了。”
“邳鄭出使秦國了嗎?”“隻等老臣迴去就走!”
“秦侯一旦知道夷吾不獻五城,必怒夷吾失信於他,邳鄭可以趁機建議秦侯發兵,把夷吾趕出晉國。欒枝與郤穀二位大夫,屆時可率領上下二軍,以為內應。”趙衰說:
“這個計謀善雖善矣,隻怕呂省統領上軍,欒枝隻是副帥,到時被他壓著,不能起兵;況且,郤芮、郤稱也都掌握著下軍。”狐偃提出了疑問。
“狐大夫所慮甚是!”郭偃點頭道:
“必須設法除去這三人,則大事可成。”趙衰說:郭偃又獻計道:
“不如請邳大夫向秦侯建策,用厚禮召請呂省、郤芮、郤稱三人到秦地。三人如果到了秦國,請秦侯立刻斬了三人,接著派兵護送重耳公子迴國,老臣和狐國丈、欒枝及下軍七興大夫,都會在國內舉兵響應。到那時候,夷吾就不得不逃離晉國了。”
“秦侯如果能聽從邳大夫建策,那就太好了。”狐偃興奮道:“此計大妙!臣下亦認為計可行。”趙衰說:郭偃又對重耳說:
“公子若是認為此計妥當,老臣立刻迴去告訴邳大夫,讓他依計行事。”
重耳覺得借刀殺人固然好,但刀在秦穆公手中,如何殺?何時殺?卻是難測之事。
“兵貴神速,如果秦侯聽從了邳鄭的計謀,必須立即行動,不然,等夷吾下手殺了裏克,甚至連下軍七興大夫也殺了,那就十分棘手了。”重耳道:
“老臣聽從公子之命!”郭偃說道:
“事之成敗,自有天數,”重耳又鄭重叮嚀:“夷吾秉性多疑,郤芮為人奸險,秦軍未出之前,諸位切記深藏不露,特別要請裏克暫避風頭為要。”
郭偃向重耳叩拜辭別。
過了三天,邳鄭帶著貴重禮品出使秦國。邳鄭到達秦國後,依郭偃之計,向秦穆公進言。晉國欒枝、郤穀等人潛伏於上下軍之中,隻待秦軍入晉,及時策應。
6
轉眼進入四月。記得周天子派使臣周公忌父、王子黨來為晉國立君之時,曾問及誰是晉國內亂的罪魁禍首,問得晉惠公心裏發虛。裏克對荀息說,恭太子申生及二位公子之黨欲殺奚齊,其中即包括了夷吾。而最堪憂的是,他曾派呂省交付裏克一封書簡,內容是說,隻要裏克殺了奚齊,就能獲賜一百萬畝田地,那封書簡還在裏克手上,這事遲早會被裏克抖出來。申生已死,重耳和其它公子流亡在外,晉惠公知道,一旦周天子追究起來,他難辭其咎,他要趕緊想個辦法,除去裏克。
晉惠公想著心事,忽報郤芮求見。郤芮入宮後,跪地奏道:“主公,邳鄭今天出使秦國,裏克已失羽翼,此時正是殺他的最好時機,此時不殺,待邳鄭迴來就難了。”
晉惠公眉毛上揚,狡猾地笑道:
“寡人也想這麼做,隻是,要給他安上個什麼罪名呢?”“罪名不難找,”郤芮冷冷地說:“二君被殺,裏克難逃幹係啊!”“對!就說裏克殺二君,罪不可赦。寡人立刻派人賜裏克自盡,愛卿帶領上軍甲士三百名,包圍裏府,讓他無從逃脫。”
“臣遵命,裏克死後,主公可以派人向周天子奏稟,就說晉國內亂的罪魁禍首,中大夫裏克,已被懲辦。”郤芮笑道。
晉惠公笑得露出了一口黃牙,那懸膽似的鼻子更顯得油滑光亮,他得意地對都芮說:
“唯愛卿能為寡人分憂解勞。”
郤芮退出之後,調集三百名甲士包圍了裏克的府邸。數名宮中侍衛跟隨著兩名寺人,捧劍來到了裏府。裏克到廳上接見,他一看到寺人雙手捧著利劍,心裏馬上明白了幾分。寺人捧劍,開口道:
“主公說:“假若沒有裏大夫,寡人不會有今天這樣的地位。雖然如此,裏大夫害死了一位太後、二位國君和一名大夫,作為裏大夫的國君,處境真是困難。\\u0027因此,主公賜下這把劍,讓裏大夫自處。”
裏克的臉色霎時變得慘白,他萬萬想不到夷吾如此狠毒,夷吾還在梁國流亡時,派了呂省來叫他殺掉奚齊,又許諾封給他汾陽土地一百萬畝。夷吾即位後,對土地一事食言不給,現在還要殺了他?
裏克知道,夷吾殺他,一方麵可以向周天子交代,另一方麵更為了阻斷重耳在朝中的勢力。
裏克的夫人知悉晉惠公派人來賜死裏克,哭著跑出來,拜伏在地,哭求赦免。裏克命人將夫人扶進去,他脹紅了臉,憤怒地對寺人說:
“如果沒有除掉兩位國君,主公又怎能登上君位?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寺人帶來的宮中侍衛聽了,以為裏克要反抗,早已如狼似虎地圍了上來。郤芮這時從前門直趨而入,對裏克說:
“裏大夫,前後門都已經被甲士包圍了,你就是想逃,也逃不了了。”
裏克恨恨地看了郤芮一眼,轉頭對寺人說:
“主公的命令,老臣已經知道了,你們把劍留下吧!”寺人將劍放在幾案上。看著須發斑白的中大夫裏克一臉威嚴,寺人不敢在旁邊逼他。他們並不討厭裏克,反而十分同情他的遭遇
裏克乃晉國之棟梁,是晉獻公時代的重臣。為了替重耳掃清道路,他甘冒殺君之罪,誅滅奚齊、悼子和驪姬,博得百姓的同聲讚譽。想不到重耳擔心喪亂,不願迴國,這才讓夷吾漁翁得利。裏克想起夷吾的背信與殘忍,不禁悲憤交加,怒吼道:
“夷吾,你殺了裏克,將失去國家;你的昏庸無道,將失去民心,上蒼不會保佑你的。裏克死何足惜,恨的是晉國國君是不該由你這種人來當。天啊!晉國何時才能出現賢君?”
裏克就像一頭憤怒的獅子,吼聲如雷,不停咒罵。狂怒之下,裏克口吐鮮血,沾滿了斑白的胡須。寺人們目瞪口呆,嚇得連連後退,不敢正視他那憤怒而又威嚴無比的目光。可是,他們又怕裏克抗命,
迴去難以交差,隻好站在門檻外,防著裏克。
郤芮仍站在原地冷眼旁觀,等著看裏克如何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
裏克拿起了利劍,劍刃如霜似雪,閃現一抹寒光。他凝視著劍鋒,淒然地笑道:
“老夫為晉國立下不少汗馬功勞,一向位尊權重,沒想到誤信小人,才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裏克知道自己就要離開這爭權奪利、殘殺成性的世界,忍不住想起以前的種種。他唯一感到後悔的是,當初自己不敢挺身而出,才加速了申生的死亡,進而引發晉國一連串的動亂,他覺得自己的確鑄下大錯,是上蒼來懲罰他了。但是,裏克覺得最可惡的還是夷吾,他不甘心地仰天大喊:
“上蒼定要懲罰夷吾,要懲罰夷吾啊…”
裏克在狂喊時,用劍往脖子一抹,“吱”地一聲,鮮血噴濺,魁梧的身軀如大山般倒了下去。寺人們上前小心地撿起裏克甩落在地上的利劍,迴去向晉惠公複命。
裏克被賜死的消息,立刻傳遍晉國,群臣議論紛紛,再次感到國君無道:
這天早朝,晉惠公叫郤芮出班,隨即跟身旁的寺人使了個眼色。寺上走下階去,將手上一桶汙水全向郤芮潑去,眾臣皆為之驚愕。晉惠公說:
“郤芮,寡人誤信你的話,錯殺國家重臣中大夫裏克!”滿朝文武都把目光投向郤芮,一道道目光似劍,好象在說:“原來殺裏克是你的奸謀,而不是主公的意思?”郤芮看看晉惠公,再看看朝臣,一時僵住了,不知說什麼才好。
掌卜大夫郭偃冷眼看著廷上眾人,他搖了搖頭,沉默不語。退朝之後,郭偃對幾位朝臣說:
“郤芮不為國家著想,進言殺人,這是不忠;主公不經深思熟慮,隨便殺人,這是不祥。臣下不忠,應受主公懲罰;君上不祥,將遭天降災禍。災禍馬上就要降臨主公頭上了。
7
重耳接到晉惠公殺害裏克的消息,傷痛不已。
過了幾天,邳鄭從秦國派人傳來消息說,秦穆公已采納邳鄭的建議,派出大夫冷至以厚禮迴贈晉惠公,並準備將呂省、郤芮和郤稱三人誘騙到奏國後,再派軍隊護送重耳歸國,屆時,隻要重耳在晉國的人馬舉兵策應,必然能把晉惠公逼出晉國。
冷至隨邳鄭來到晉國,他將厚禮送給晉惠公後,邳鄭暗地裏開始調集人馬,準備隨時接應秦軍。
可是這一切卻瞞不過郤芮的眼睛,他對晉惠公說:
“邳鄭出使帶去的禮品菲薄,可是與河西五城相比,自然遜色許多。秦侯知道吾國不願割讓五城,不但不生氣還迴贈以豐厚的禮物,且來使態度謙卑,話語如蜜,實在有違常情。臣下認為這是誘騙主公的計謀,很可能是邳鄭出賣了主公,與秦國暗通款曲,邳鄭不死,有朝一日,肯定會發動叛變!”
晉惠公心裏發虛,他原本就外懼重耳,內怕裏克、邳鄭之黨。自從殺了裏克,民心動搖,邳鄭出使秦國之後,他一直擔心秦國會領兵來討伐。此時,聽了郤芮的話,暗合他的心意,於是連夜出動官中甲士,將邳鄭及下軍七興大夫一一捕殺。
消息傳到翟國,重耳捶胸哀歎,所幸他的師傅郭偃及外祖父狐突一向掩飾得好,未遭波及;而欒枝、郤穀、董因等大夫,則因為要等秦軍到來,一直按兵不動,平日未露出任何馬腳,所以也沒事。
重耳向前來通報消息的人問道:
“秦國呢?難道他們就這樣罷手?不準備報複夷吾背信之事?”“邳鄭之子邳豹逃到了秦國,他告訴秦侯,夷吾在國內眾叛親離,百姓都不聽他的了,邳豹請求秦君發兵,討伐無道的夷吾。”“秦侯答應了嗎?”重耳急問道:
“沒有。秦侯說,夷吾在朝中還是頗具勢力,不然,他怎會有辦法在一夜之間,殺掉那麼多大夫?其它在朝中沒被殺的,大多是不敢反對他的,所以,支持他的朝臣還是大有人在,此事以後再議吧!”
借刀殺人的計謀,至此終告失敗。魏武子、介子推等人很是沮喪。重耳雖然失望,但隱隱覺得夷吾將無法穩坐君位。他分析道:
“秦侯派冷至誘殺郤芮等三人,說明秦侯已經放棄了夷吾,秦侯對夷吾的背信棄義,極為惱怒,遲早會出兵攻打夷吾的。”
狐偃讚同重耳的看法,說道:
“公子,你說得對,秦侯遲早會對夷吾展開報複!”
“公子,”趙衰接著補充道:“走為上’計所預示的大轉機的時刻未到,依臣下看,秦侯既已答應邳大夫,要出動秦軍把公子送迴晉國,那表示秦侯是站在公子這一邊,因此,大轉機的時刻終會到來。卜偃大夫占卜過,說“二七之期,夷吾和兒子都將受到誅戮。公子一定有迴國的一天!”
幾位情緒低落的隨臣聽了,覺得有了一點希望。
8
晉惠公四年(公元前六四七年)冬天,晉國發生了大饑荒,向秦國求援。
秦穆公嬴任好問大夫百裏奚是否該借糧予晉。百裏奚認為,饑荒乃是天災,都有可能發生在任何一個國家。救援鄰國,乃是治國為君的基本道理,應該給予援助。
邳豹雖為晉國人,但與晉惠公有殺父之仇,他來到秦國,正是要請秦穆公出兵,討伐晉惠公,因此他反對借糧給晉國,理由是晉君無道,借糧豈不形同助紂為虐。
秦穆公讚同百裏奚的看法,他說,晉侯雖然可惡,但晉國老百姓有什麼罪過?
秦穆公決定借糧,便派人向晉惠公許諾,將運糧支持晉國。運糧的船隻從秦國雍都(陝西鳳翔)到晉國絳都,運糧舟楫連綿不斷,史上稱作“泛舟之役”。
次年冬天,秦國也發生了饑荒,秦穆公派人向晉國買米。晉惠公問朝臣的意見,大夫慶鄭說,晉惠公乃因秦國而得以迴國為君,後來還背信不給五城。去年晉國發生饑荒,秦國不計前嫌,千裏迢迢地載運米糧到晉國。如今秦國也發生了饑荒,當然應借糧予秦,此事何須商議?
晉惠公的舅舅虢射持相反意見,他認為以前上蒼要將晉之土地並入秦國,但秦侯不懂得把握機會攻取;如今上蒼要讓秦國土地並予晉國,晉國怎能違逆上蒼的旨意呢?
晉惠公決定采納虢射的意見,趁人之危,出兵攻秦。秦穆公大怒,也發兵相抗。秦、晉大軍在邊境上打了一仗,最後不分勝負,各自退迴。
到了來年春天,秦國糧食豐收,秦穆公興兵準備攻打晉國,以報複晉惠公諸多背信棄義的行為。
晉惠公聞訊,憂急地問慶鄭:“秦國軍隊深入晉境,該怎麼辦呢?”
“秦侯扶立主公迴國,主公即位後,違背諾言,不給土地;晉國發生饑荒,秦國不計前嫌地伸出援手,答應借糧,等到秦國發生饑荒,主公不但不願借糧,還趁機出兵攻伐秦國。如今,秦國大軍深入晉境來討伐,不是很公道嗎?”慶鄭直話直說:
晉惠公對於慶鄭說話總不順他意,很是不快,便更換領兵的將領。
到了九月,秦穆公禦駕親征,渡過黃河,與晉軍相戰於韓原(山西省境內),晉惠公派韓簡至秦營。韓簡到了秦營,向秦穆公說:“寡君無能,隻有辦法集合部下,卻沒辦法令他們解散。秦侯如果不領兵返迴,恐怕我們也隻好決一死戰。”
秦穆公聽了,勃然大怒,直覺夷吾口氣狂妄,忘恩負義。公孫枝對秦穆公說:
“主公先前不接納賢公子重耳,卻選擇了夷吾,這是因為主公不願意立有德之人,隻願意立服從主公命令之人。主公立了夷吾,卻事事都不能如意;今日與夷吾較量,如果不能獲勝,豈不被諸侯各國恥笑?主公,多行不義必自斃,臣認為可以等夷吾自取滅亡。”
秦穆公麵有愧色,覺得很沒麵子,悻悻然道:“你說得對,寡人以前不接納重耳,而選擇了夷吾,是因為不願意立那有德之人,而要立肯服從寡人命令者。夷吾在國內殺了裏克、邳鄭和下軍七興大夫,在國外又背棄給寡人五座城邑的許諾,還趁晉國大饑,發兵來襲,這等自私自利、可鄙可憎的小人,上蒼難道不會懲罰他嗎?”
韓簡聽完,迴去將秦穆公的話轉告了晉惠公。晉惠公被揭開瘡疤,老羞成怒,破口大罵道:
“贏任好趁人之危,想要河西五城,寡人不給又怎樣?秦軍深入晉境,寡人能不反擊嗎?哼!匹夫尚且不可受人輕侮,更何況是泱泱大國呢!寡人要叫各軍準備好,明天狠狠地痛擊秦侯一頓!”
前幾日,晉惠公就讓韓簡派人探查秦軍虛實。探子迴來報告說:
“秦國兵馬比晉軍少,但請求參戰的甲士卻比晉軍多了一倍;晉軍雖然人多,但願意作戰的人少。”
“這是為什麼?”夷吾問韓簡。
韓簡與慶鄭同一個脾氣,他直言不諱地說:
“這是因為主公流亡在外時,秦侯多方援助;迴國時,秦侯派人保護;晉國饑荒,秦國更不遠千裏送來稻穀。秦國三次施恩,主公沒有報答,反而趁秦國饑荒,率大軍前往攻打。因此,秦軍甲士人人憤慨激昂,極欲求戰複仇;而每一位晉軍甲士卻都自覺理虧,士氣低落。”
晉惠公脹紅了臉,感到相當難堪,但為了不影響士氣,他沒有責備主將,隻將滿懷怒氣積聚在胸。
九月十四日清晨,秦晉二軍對峙於韓原,爆發了曆史上著名的“韓原大戰”。
由於韓原是丘陵地,丘溝起伏,坑坑窪窪。昨夜的一場大雨,地上變得又濕又滑,泥濘不堪。
晉惠公站在戰車上,高舉著長劍,睥睨一切。當他下令三軍出擊後,大夫步揚一甩長鞭,晉惠公的戰車率先衝入秦軍之中。
秦穆公讓一心想報父仇的邳豹為主帥,率領三軍迎戰。邳豹看到晉惠公向秦軍衝來,立刻拍馬而上,憤怒的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
晉惠公的戰車由鄭國進貢的寶馬拉著,寶馬向來嬌貴,從未置身於此等陣仗,對丘陵環境更是生疏,不一會兒,戰車陷在泥濘的溝坑中,步揚死命地揮動馬鞭,馬兒嘶叫,戰車依舊進退不得。晉惠公急得汗如雨下,眼著著邳豹就要追近,嚇得麵如土色。這時,慶鄭恰好駕車馳過,晉惠公聲嘶力竭地喊道:
“慶鄭!速救寡人!”
“主公不聽勸諫,不信占卜,不就該是這種下場?慶鄭想救主公,但武功不如邳豹,馬兒腳力也弱,恐怕無法援救主公。這樣吧!慶鄭立刻去請韓大將軍來救您!”
慶鄭說完,急馳向秦壘。他看到晉將韓簡率軍包圍了秦穆公,雙方軍隊正猛烈拚殺,一名晉國甲士的利刃劃傷了秦穆公的右臂,韓簡欺身近前,眼看就要捉到秦穆公了。慶鄭一向欣賞秦穆公的器度,便朝韓簡嚷道:
“韓將軍,主公被困,請將軍趕快去救援啊!”
韓簡聽了,馬上撥出一隊精兵,帶頭去救晉惠公。就在這時,秦軍陣地上奔來了數百名壯士,他們奮勇殺入重圍,將秦穆公救迴秦軍大營。
這邊,邳豹也帶著大軍,圍住車陷泥淖的晉惠公,邳豹銳不可當,唰唰數劍,刺傷晉惠公的車右和禦者,還挑落了晉惠公手中的長劍,接著他縱身上前,一把抓住晉惠公的頭發,一腳踩到晉惠公的肩膀上,怒吼道:
“你這個小人,殺了多少曾擁立你登上君位的大臣?你怎配當
一國之君?邳豹今天要為父報仇,你拿命來吧!”
晉惠公被邳豹踩得兩眼發昏,渾身顫抖不止,君王的威嚴蕩然無存。他認得眼前這個兇神惡煞,就是當時被他下旨捕殺的邳鄭之子。晉惠公如今撞上這個仇人,心想今日在劫難逃了。邳豹雖然性情火爆,卻沒有當場殺了晉惠公,他把晉惠公綁赴秦營,打算交由秦穆公發落。
韓簡率領精兵馳近,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邳豹活捉了晉惠公,奔向秦營。韓簡甚感懊悔,他為了來救晉惠公,失去了捉拿秦穆公的戰機,如今卻是兩頭落空。
營救秦穆公的三百多名壯士原本是盜賊,他們偷了秦穆公最優良的戰馬宰殺充饑,結果被官吏捕獲,準備懲以重罪秦穆公得知此事,非但不予治罪,反而說:“君子不因牲畜而害人命。寡人聽說,吃了好馬不喝酒,容易傷身。”於是叫左右賜給他們最好的美酒,並將他們全部釋放,壯士們莫不感動。這次,聽說秦穆公與晉惠公大戰,三百多名壯士請求跟隨大軍前來,適才一見秦穆公有難,眾人皆爭先恐後,不顧性命地殺入重圍,成功地救出了秦穆公。
晉惠公被邳豹抓迴秦營後,秦穆公下令將他關進囚車。秦國大軍開拔,向西馳迴了秦國。一進入秦境,秦穆公便下令,全國素齋
三日,三日後,他將以晉侯祭天。
9
邳豹從韓原前線派家臣邳華到翟國,向重耳通報晉惠公被俘的消息。
邳華一見到重耳,跪地稽首拜道:
“臣下主人邳豹,日前率領秦國大軍打敗了晉國,俘獲了夷吾,秦侯已下令全國齋戒三日,三日後,將以夷吾祭天。”
“此事當真?”重耳吃了一驚,大聲問道:“主人親自叮囑,必定是千真萬確。”邳華又說:
“這不僅是夷吾的悲哀,這也是晉國的恥辱。夷吾真是害祖宗蒙羞,令子孫無顏!”重耳悲痛地喊道:
邳華聽得目瞪口呆。在座的隨臣們沒料到晉惠公會有這樣的下場,眾皆麵麵相覷,啞口無言。
重耳憂國憂民,如今晉國被弟弟夷吾搞到分崩離析,山河破碎。秦軍深入晉境,踏破韓原,夷吾被俘,真是顏麵掃地。重耳搖了搖頭,又間:
“夷吾現在在哪裏?”“快進入雍都了。”邳華說,
重耳思緒翻滾,憂心如焚,絞著雙手在屋內來迴走著。趙衰安慰他說:
“秦侯不一定想要吞並晉國,不然他在俘獲夷吾後,何不繼續東進,反而西馳迴秦?依臣下判斷,秦侯是想控製晉國,另選一個肯對他俯首聽命的公子,立為晉國國君。子餘認為,萬一夷吾被殺,公子應該立即返國登位,安撫民心。這事關係著國家的存亡,公子必須早作準備。”
“子餘所言極是。”重耳十分讚成地說:“那還等什麼?咱們現在就迴去。”顛頡嚷道:
“且慢,”先軫出聲道:“夷吾雖然被俘,但他的黨羽呂省、郤芮還把持著朝政,控製朝廷軍隊。隻要夷吾還活著,他們便不會讓咱們進去。”
重耳認為,呂省、郤芮這些奸佞之輩無力輔佐晉惠公,況且,晉惠公德行淪喪,如今又成敗軍之君,實不可再君臨晉國。如果晉國無君,勢必又要陷入混亂之中,晉國國威掃地,將來難於立足諸侯,更不用說圖強爭霸了。
趙衰、狐偃、先軫、魏武子等隨臣都覺得,火中取栗就在此時,“走為上”計的轉機就看這一次“借刀殺人”,是否會成功。
重耳停止踱步,轉過身來對眾人說:
“重耳的意思是,秦侯最後要不要殺夷吾,必然會聽取謀臣的意見。重耳請子餘隨著邳華進入秦國,展開外交活動,說服秦侯放逐夷吾;至於晉國君位空缺之事,秦國若能讓重耳迴國,那是最好,不然的話……”
說到這裏,重耳也未想出應對之策,便不再往下說。先軫插話道:
“到時候,無論如何,公子都要迴國。”“對!”重耳決斷地說:“迴國,就是這樣!”
隨臣們再無人提出別的看法,於是,趙衰當晚便隨著邳華去了秦國。
趙衰到了雍都,才知道晉惠公被俘之後,晉國朝臣立刻派人潛入雍都,向秦穆姬報告晉惠公被俘的消息,他們請求秦穆姬向秦侯求情,讓晉惠公迴到晉國。趙衰在秦國的活動,阻力很大,尤其他欠缺物質資源,使行動更顯得困難。
過了兩天,從秦國傳來消息說,當晉惠公的囚車快進入雍都的時候,有幾個穿著喪服的人,擋住了去路,向秦穆公奏道:
“君夫人派臣下來向主公稟奏,君夫人此刻帶了太子和公主登上高臺,並令軍士鋪好柴草,三人一同站在柴草上。君夫人說:上蒼降下災禍,使秦晉二國不以玉帛相待,而以兵戎相見,假若晉侯早上進入王城,那麼小童晚上就自焚而死;假如晉侯晚上進入王城,小童就早上自焚而死。一切聽憑夫君的決定。”
秦穆公這一聽,大驚失色,想不到伯姬竟如此顧念同父異母的弟弟,而且還帶上了他們心愛的太子、公主,準備一起赴死,他立即令大軍停止前進,把晉惠公關在城外的靈臺裏,命人迴去告訴伯姬:
“寡人絕不帶晉侯進入雍都,請夫人放心,並請立刻撤去柴草,帶太子、公主迴宮。”
周天子這邊聽說秦國要用晉侯祭天,搖頭道:
“周、晉同為姬姓,乃叔伯兄弟。”於是,派出大夫走到雍都說情。
重耳聽到這個消息,心中矛盾不已。他知道秦穆姬必然惱怒晉惠公玷汙了賈君,也惱怒晉惠公沒有把流亡在外的公子們請迴晉國,但她卻以死諫的決絕態度,製止秦穆公用晉惠公來祭天。
對於姊姊伯姬,重耳從小就跟尊敬申生一樣地尊敬她,因為她與申生的仁義道德,都頗為人稱頌。她明知晉惠公不肖,但為了晉國的榮辱,毅然挺身而出,更充分展現了她的見識與胸襟,這實在令重耳再次由衷地敬佩。
過了兩天,趙衰迴到翟國,向重耳報告了這件事的始末:“秦侯迴到雍都,與大臣們商量如何處置夷吾,朝臣分成兩派,爭論相當激烈。秦侯提出四種方案,讓朝臣一同討論:一是殺了夷吾,二是放逐他,三是讓他迴國,四是恢複他的君位。秦侯問大臣,何者對秦國最有利?
“秦侯話才說完,公子紮立刻奏請殺掉夷吾。他說諸侯各國對晉侯的種種不義之舉,早已非常反感,如果放他迴去,恐怕各諸侯都會遷怒於秦。尤其晉侯對秦國忘恩負義,不給土地,不借米糧,如果放他迴去,隻怕以後還要禍害秦國。
“此時,邳豹也出麵奏道,晉國朝野厭棄晉侯的倒行逆施,不少朝臣已做好迎接重耳公子的準備,而百姓更祈求賢君早日到來。邳豹請秦侯順應晉國百姓的心願,殺了夷吾,保護重耳公子迴到晉國。”
趙衰講到這裏,停了下來。顛頡、魏武子、介子推等人聽了,極為興奮地大嚷:
“夷吾如今已經天怒人怨,真是該殺,秦侯怎不一刀把他殺了?\\\"
重耳神情凝重地看著趙衰,想聽下文。趙衰又接著說:“秦侯正要接受公子紮之見,公孫枝卻出聲反對。”“為什麼?”魏武子問道:
“公孫枝主張放了夷吾,他說:秦國在韓原殺了不少晉國將士,如果再殺了晉國國君,那麼兒子想報殺父之仇,臣子想報殺君之仇,世代結怨,何時得了?講究仁德的秦國不該做這種事。”
“公孫枝大概拿了夷吾的好處,否則何以替他說好話!”魏武子忿然道:
“公孫枝主張不殺夷吾是對的,”重耳對魏武子說了一句,又轉問趙衰:“但他有沒有提到夷吾已不堪為君?”“沒有。”趙衰搖頭道:
重耳非常遺憾,神色黯然,全場氣氛驟然冷卻了下來。趙衰又說:
“不過公子紮力爭殺死夷吾,他對秦侯說,夷吾無道,重耳公子仁德,殺無道以立仁德,晉國上下將會感教秦國的。”
“公子紮這話說得太好了,太好了。”先軫讚賞地說:
廳裏的氣氛又活絡了起來。重耳愁眉輕展,心想:公子紮這次總算比較公道了。
趙衰忽然提高了語調,鄙夷地說:
“可是,秦侯還是沒殺夷吾。子餘猜想,那公孫枝定是被郤芮賄賂了,這才極力替夷吾說話。他聽公子紮如此堅決要殺夷吾,便反問道,殺了弟弟,立哥哥為君?如果哥哥忘了弟弟,那是哥哥不仁;如果哥哥老記得弟弟被秦國殺了,那可是咱們秦國施恩施錯了。因此,臣下認為殺了晉侯是不明智的作法!”
重耳身子前傾,瞇細了眼睛,注視趙衰,傾聽著趙衰說的一字
一句。隨臣們一下子靜了下來,廳裏靜得連一隻蚊子的叫聲,都聽得到。趙衰又說:
“公孫枝提議,讓秦國和晉國簽訂和談條約,條件是割讓河西
五城,東到虢略(河南靈寶縣境),南及華山(即秦、晉交界),內至解梁城(山西永濟縣境)。還要讓晉太子姬圉為人質,到秦國換夷吾迴去,恢複夷吾的君位。最後,秦侯采納了公孫枝的意見。”
眾人一片嘩然,紛紛譴責夷吾,認為他沒有資格再當晉國國君。重耳睜大了那一雙咄咄逼人的眼睛,對趙衰問道:
“夷吾也接受了秦國苛刻的條件?”
“是的,”趙衰報告說:“夷吾為了活命,自然接受了秦國的條件。夷吾立即派一同被俘的郤乞迴國,請呂省帶著五城的圖籍,至秦國簽約。隻要圖籍和姬到了秦國,夷吾就可以平安迴到晉國。此時此刻,夷吾還被關在靈臺。”
重耳憤怒地捶擊幾案,吼叫道:
“真是喪權辱國!夷吾為何不自殺謝罪?他為了活命,答應割讓河西五城,還把晉國太子送到秦國當人質,這實在太讓人難堪了,夷吾真是晉國的不肖子孫,他難道一點都不感到羞愧?”
眾隨臣從沒看到重耳這麼憤怒過。然而,不久後,從晉國傳來的消息,使重耳和他的隨從們更恨得咬牙切齒。
聽說,晉惠公知道自己喪權辱國,為了收買民心,他囑咐郤乞迴到晉國時,在國門外對百姓說:‘主公命我告訴大家,秦國將要放主公迴來,但主公認為他自己辱沒了國家,不配為君,請大家改立一位新君。主公認為太子姬圉可以代替他。’
接著,乞又代表晉惠公,把公有製的井田都賞賜給百姓。百姓們擁有了田地,自然原諒晉惠公的諸多罪行,轉而擁護他繼續為君
這是中國曆史上第一次將井田製的國有土地,分給耕種者成為私有農地。
呂省親自將河西五城的圖籍以及太子姬,帶到了秦國雍都,並簽訂了秦晉和約,迎迴晉惠公夷吾。
秦穆公為了控製晉惠公父子,便把秦國公主嫁給了年僅十一歲的姬圖。
晉惠公迴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叫人傳寺人履。履醍聞召,急忙趕到宮裏叩拜。晉惠公沉著臉說:
“履,先君曾派你刺殺重耳,你沒有完成先君的命令,隻砍了半截袖子迴來,你可知罪?”
“臣下知罪!”
履鞭急忙應道,他低著頭,不禁疑惑著:主公是不是一時頭腦發昏,不然怎麼突然跟我算起這筆陳年舊帳來了?如果我有罪,那麼當年先君派賈華殺主公也沒殺成,賈華是不是也該被抓來問罪?晉惠公看了履好久,才說:
“你既然知罪,寡人就讓你將功贖罪,你即刻前往翟國刺殺重耳,這次,可別再帶半截袖子迴來。”
“臣下一定帶迴重耳的頭顱,麵見主公。”
“很好!這次如果沒能砍下重耳的腦袋,就提著你自己的來見寡人。”
晉惠公的話陰森森的,履醍不覺得汗毛直豎,趕緊跪下,連連磕頭道:
“臣下遵命。”
“隻要你帶迴重耳的項上人頭,寡人會重重地賞你七十萬畝田地。美人對你無用,寡人再多給你黃金一百兩。”
履聽到如此重賞,激動得血衝腦門,他滿臉通紅,大聲喊道:“請主公放心,臣下一定割下重耳的頭,獻給主公。”
“好!你一定要殺了重耳,把他的頭提迴來給寡人!”夷吾狠聲叮囑道:“限你三天之內辦妥,誤了事,寡人把你砍成肉醬!”
履趕緊拜辭了晉惠公,準備前往翟國刺殺重耳。
從此,晉惠公更加暴成性,終日沉緬於酒色,身體漸漸虛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