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提起自家已故幾千年的神君的名號,虯龍仙君悲從中來,厲聲罵道:「我呸!死禿驢!你算什麼東西配提俺家神君?要是有他在,隨便吹口氣都能把你這小廟掀成渣!」
他又對自己根本觸碰不到的方別霜左右揮拳:「別以為你搞偷襲封了俺們元神俺們就拿她沒辦法了,她永生永世都是俺們螣馗一族的仇人,老子上天入地也要追殺她,把你們一塊兒燉了給小神君補補魂!」
「唉呀,老夫不是說了嘛,你們不能殺她的呀……」
「呸!還想扯結契是吧,俺家小神君攏共才破殼幾天啊,想跟他結契就能結?俺要把你的嘴撕下來拉成弓!」
兩個老東西越吵越兇了,雖然都隱了真身,但觀音殿太小,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會影響這裏的氣場,那個叫什麼燕子的婢女已經搓著手臂跟那個女人說冷了。
銜燭還是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個討厭的女人看。
她跟以前不太一樣了,但好像也沒什麼變化,眼底的情緒永遠都是冷的。看誰都一樣冷,不論是對自己的貼身婢女還是對眼前信奉著的神佛。
老虯龍說,轉世就是洗去記憶以另一個身份繼續活著,所以,她還是那個會把他鎖進籠池裏,一心隻想吃掉他的神魂漲自己修為的……主人。
隻不過她什麼都不記得了,他完全可以趁此時機把她一口吃掉,報複她竟敢把他當食物飼養。
他真是恨死她了。
芙雁再三催著要迴去,說這裏陰冷,方別霜本不覺得有什麼,但剛才那粒香灰燙得她心裏毛毛的。
常聽人說,被香灰燙到不是什麼好預兆。而且殿內無風,香柱點燃的那頭她一直是朝前撇著拿的,怎麼就被燙著手了呢?
外頭陰雲越布越密,雨不但不停,還轉大了。方別霜徹底泄了氣,真不能再等下去了。
芙雁聽了她的吩咐拿披風帷帽過來給她穿戴好,撐起傘扶她往外走。
老虯龍正跟老禿驢罵得起勁,結果一轉頭發現小神君不見了,再一轉頭那倆凡人也沒了,嗷地一聲叫出來:「小神君等等俺啊!」
他一猛子紮出觀音殿,果然看到那渾身白到透光的少年已經跟著那倆凡人出去了。老虯龍趕緊追上,可還沒飛出寺門就「啪嘰」一聲被結界彈了迴去。
少年迴頭看他一眼,懵懂地眨眨紅眸,毫無所覺地出了結界,隻是在踏出結界的那刻化為了幼蛇原身。
老虯龍又一陣尖叫,四隻爪子對結界連踢帶踹的:「他還是個孩子啊!那麼多人想要他的命,沒俺在他身邊他可怎麼辦,老禿驢俺要活吃了你!」
「唉喲,裝什麼裝嘛,這結界老夫自打下界來的那天就一直拿修為養著了,至今沒人能毫發無傷地出去,螣馗血脈當真恐怖……老夫那記佛印最多也就封他元神七日,元神封著他們找不來的,不會有事的啦。」
老虯龍已經涕泗橫流了,大嚎一聲就要跟他拚命,卻隻能對著空氣狂揮四爪。
螣馗一族的血脈為神族至尊,擁有無上力量,曆來不受三界天道束縛。神籍記載他們渾身都是能令人大漲修為的寶物名器,蛇鱗蛇血甚至是蛇蛻,隻要能得到其中任意一樣都能用來抵擋天劫,讓人免受千年修煉之苦。
不光如此,傳聞若能將他們的神魂放置化魂井中煉化成丹食用下去,就能得到他們的全部神力。
因此種種,螣馗神族雖血脈尊貴,卻屢遭劫殺,天曆萬萬來,竟隻剩明旭神尊一個了。不幸的是,明旭神尊也在六千年前神滅了,全族上下就剩一個蛋,還被一個不知死活的女人奪去圈養了。
雖然那女人現在成了凡人,小神君也衝破籠池殺光了那些覬覦他的仙魔,可他從破殼到現在滿打滿算還不到一個月呢,什麼都不懂,實實在在是個孩子。如今又被這老禿驢封了元神,萬一被那些個仙魔妖鬼盯上了,是真會被吃掉的。
螣馗死了就是真死了,神魂消散不能入輪迴,到時候他哭墳都找不到地。
老虯龍越想越悲痛,恨不得哭淹整個觀音寺。
一經踏出寺門,方別霜頓覺,好像之前壓在心頭的那股無形威壓一下子全消散了。但這雨也變得異常猛烈起來,大到幾乎不能視物,打著傘都寸步難行,她跟芙雁主僕倆隻能站在連廊下等馬夫把馬車牽到跟前來。
芙雁還在寬慰她:「大不了等到端午,姚公子一個做老爺門生的,逢年過節總要來家看望老師,到那時小姐再尋時機與他商議,定能與姚夫人見上麵的。好事多磨嘛。」
方別霜沒應聲。
就怕沒機會磨了,距離端午還有一個月,誰知道這一個月間會發生什麼事。此事一日不定,她就一日不能心安。
馬夫遠遠地朝這邊喊,說馬車後車輪陷進泥坑裏拉不出來了。芙雁催也沒用,隻好過去找人幫忙。方別霜一個人站了會兒,覺得沒意思,摘了帷帽想透透氣。
銜燭已遊移到了她麵前。
雨聲嘩嘩,雷聲震耳。在少女鬆散的目光瞥過來的那刻,銜燭有一瞬間的恍惚。
他隻遲疑了一刻就迅速聳直起半個身子,朝她張開血盆大口,露出了自己滿嘴尖銳雪白的蛇牙。
她要看向他了。那雙永遠都泛著冷意的眼,時隔天曆十六日、人間十六年,又要與他對視了。
她現在就是個能被他活活嚇死的凡人,他等著她露出驚恐厭惡的表情。<="<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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