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行至轅門,守門的兵勇一眼瞥見車中麗人頓時都直了眼睛,呆愣片刻後方才記起行禮,起身後個個都低下頭去不敢再看一眼。
很快,將軍夫人到營的消息傳遍全軍。
棚下架前那些打著赤膊的將士趕緊都將衣裳穿戴好了,個個好奇地抻長了脖子往軍府營房這邊張望,卻又都畏懼長官之威,不敢聚攏過來觀看。
兵器架前,刁雲手拎著一柄長槍,嘴裏嚼著根草棍,已經瞇著眼睛往這邊看了有一會兒,腮幫子鼓動之間,上麵那道長長的鞭痕便如蜈蚣一般蠕動起來。
趙洪凱湊過來,恨恨道:「我就說那小娘們兒背後是有人授意,這迴信了吧」
刁揚哼了一聲,不置可否,「呸」地吐出了口中斷成幾截的草棍,迴頭朝著手下人喝道:「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往日你們憊懶就罷了,今日大比,若是誰拖了咱們丁部的後腿,給趙校尉丟臉,別怪我刁某人翻臉無情!」
……
韶音頭一次來到軍中,看什麼都透著一股新鮮,張望之際不覺已嘴角彎起。李勖見她如此,亦不由眉目舒展,嘴角噙笑。
他這所「軍府」處在一排棚屋搭建的營房正中,一共三間。中間明堂作會客之用,左邊一間是處理軍務的書房,右邊則是臨時休憩之所。
不待他一一介紹,韶音已當先進去,很快就將裏外都看了個遍,隨後出來明堂,兩道彎眉高高聳起,「天吶,這裏是我見過最寒酸的衙署!」
她見慣了三公府邸、金鑾寶殿,便以為李勖的軍府最起碼也要如丹陽尹的府衙一般,規模稍遜一籌而已。豈料此處卻隻有幾間簡陋的棚屋,牆壁不曾粉刷,地麵也沒有鋪磚,內裏除了桌案胡床和沙盤輿圖一應軍中之物外,再沒旁的擺設。
唯一可稱道的就是寬闊敞亮,就和這江邊的偌大一片校場一樣,從裏到外都透著一股與精緻華麗完全相反的氣質,粗糙野礪得令人咋舌。
李勖莞爾,「教十七娘見笑了!還請移步書房稍坐片刻。」
入得書房,韶音便見他直接大踏步到了書案前,將上麵那遝攤開的紙收起來壓到了幾卷竹書之下,之後才掇來一隻胡床,又將身上外衫脫下,摺疊好了墊在胡床之上,朝著她做了個請的手勢。
韶音坐下,忽然抬眸道:「那紙上寫的是什麼軍機要事,不便教我看麼」
李勖將一隻粗陶盞遞到她手裏,轉身坐迴案前,平靜道:「不過是些往來信件罷了。」
「是麼」韶音麵上已現出十足的促狹之色,「李將軍的信件可真是奇怪,方才我不小心掃了一眼,隻見那上麵寫的竟然是』急就奇觚與眾異『這幾個字。我略一迴想,這不是童蒙識字本《急就篇》開頭那句話麼敢問李將軍,是特地與友人通信切磋這本書的奧義麼」
李勖的麵上慢慢浮起一絲薄紅,輕咳了一聲,赧然道:「教你見笑了。」
他祖籍彭城,家裏原也有幾畝薄田,日子過得雖清苦倒也還算溫飽無憂。父母有心讓他讀書,隻是家貧請不起先生,李父便親自上陣,農閑時教他認幾個字,也算是為他開了蒙。
李勖五歲那年,燕人鐵騎踏遍彭城,李家三口輾轉南渡,路上李母死於胡人馬刀之下,李父帶著年幼的李勖繼續倉皇逃生。終於抵達京口,父子倆渾身上下剩的隻有一大一小兩條賤命,生計尚且艱難不知出路,哪裏還有餘力讀書識字。
過了一年,李父憑著一身力氣勉強在京口安了家,娶了本地荊氏之女為續弦,很快便得了二郎李勉。添丁進口之餘,吃飯的嘴也變多,日用陡增。家道貧寒,小童也得當壯丁用,九歲的李勖便背上柴刀、穿上草鞋,日日出門去江中小洲上伐荻砍柴、貼補家用。
如此直到十六歲入北府從軍,十年之間隨大軍輾轉南北,戎馬倥傯之間,再不曾有機會重拾書本。如今他從小卒一路升至四品建武將軍,案牘之事陡增,愈發覺得腹中墨水捉襟見肘。
迎親那日所受的羞辱雖已化解,卻也再次提醒了他,徒靠一身勇武終是難成大器,即便是不能學成個出口成章、揮筆立就,也須得過得去,足夠應付日常之用。
因此,趁著這些日子清閑,他便重拾筆墨,一點點學習讀書識字,公文往來亦堅持不讓溫先生代筆,縱然寫的難看又常常出錯,也是坦然不以為恥。
隻是,旁人如何看倒無所謂,忽然被眼前的小姑娘這般抿著嘴打趣,倒是令李勖一時窘迫,不知該說什麼好。
韶音看著他這副模樣,一下子想起了迎親那日。當時她故意刁難,要他以「蟾蜍」為題作詩,他卻說自己不會,說得可謂是理直氣壯,怎麼這會兒竟就害起臊來了呢
眼見著高大威武的男子被她一句話弄得麵色窘迫,韶音頓覺有趣,忽然便離了胡床,半跪在他對麵榻上,胳膊肘支著書案,一麵歪著頭挑釁地看著他,一麵緩緩抽出壓在竹卷下那遝紙來。
她那挺翹的鼻尖幾乎貼上了他的,琥珀色的明眸含著狡黠之色,牢牢地鎖住了他的視線,笑語之間,一股淡淡的馨香幽幽地撲到他的麵上。
李勖渾身燥熱,一股異樣的感受自尾椎延伸至下腹,令他幾乎坐立難安。
「行不行嘛」
少女的嬌聲裏帶著三分蠻橫,聽起來一如大巫手中搖晃的金鈴,悅耳又令人著魔。李勖怔怔地看著她的唇,「你說什麼」<="<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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