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音心裏有一隻刻漏,精確地計著時辰,算起來,李勖這會兒該是抵達建康城外了。
她不敢由著自己想,一想就忍不住往壞處琢磨,煎熬得要命。隻讓自己忙碌起來,用旁的事將腦袋都占據了,如此才能忍住不去想他。
阿筠卻無論如何也不肯讓她在深夜看文牒,「尋常人家的夫人有了身孕,好好將養還來不及,哪有小娘子這樣的!」
婢子隨她多年,不覺間已像姐妹一樣,語氣裏帶了關切的埋怨。
韶音卻被她說得有些惱了,「是我不想麼少囉嗦,快去取來,否則我睡不著!」
阿筠瞅她如此,隻好道「是婢子錯了,小娘子快莫要著惱!您也莫要再看文牒,郎主事先吩咐過,若是您實在睡不著,就把那東西取出來給您,保管教您一覺睡到天亮!」
第106章
阿筠幾乎是原話轉述,說完之後未免有些心虛。將心比心設若換做是她,如果看見夫君送了這麼一個……呃,奇怪的東西給自己,還要自己夜夜伴它而眠,能歡喜才怪。
可郎主似乎不止是對這個怪東西的安眠功效信心滿滿,還對小娘子對這東西的喜愛程度寄望甚深。
他特意囑咐說,「我走之後,頭前幾日她必定悒悒不能安枕,可將此物秘密安置於床帷之後,言語略做提示,她見了必定驚喜。」
雖說是主命難違,可阿筠和阿雀二人私下裏一合計,都覺得此舉有些欠妥。
萬一沒有驚喜,反倒成了驚嚇,那可就遭了!
韶音得了兩個婢子好心提醒的一句「您可千萬別害怕」,心裏的期待反倒愈發盛重了,一刻也等不得,緊著催促:「知道啦知道啦,還不快去取來!」
阿筠阿雀進了西序,一個抬著頭,一個抬著腳,一道將那東西給抬到了韶音麵前。
偷眼看去:果不其然,小娘子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看著這人模人樣的東西睜圓了眼,整個人如遭雷擊,呆若木雞。
阿雀扯扯嘴角,強笑著給李勖找補,「小娘子別嫌這個醜,郎主也是好心他還特地給這個準備了兩套皮子說是夏日裏用絲的,冬日裏用毛的,冷暖皆宜!您摸摸看——欸小娘子您怎麼哭了」
阿雀以為韶音是被醜哭的。
任哪個女郎看見這麼一個四肢頭腳俱全且一人來高的人形隱囊都會被醜哭,小娘子那麼愛美,哭了也不算奇怪。
「要不然……把它抬下去」就算韶音不哭,阿雀瞅著那人形隱囊也覺得瘮得慌。
阿筠偷偷橫了她一眼,轉而安慰起韶音來:「郎主隻是想的周到,未必會耽擱到冬日才迴來,我們雖不懂行軍作戰,但是私下裏議論,都覺得這場仗很快就能結束。指不定還沒入夏,您就重迴建康了,往後……往後或許就再也不會與郎主兩地分隔了。」
韶音聽出了她這後半句話裏麵意有所指,搖頭道:「我若是想做皇後,也不必嫁他,直接嫁給陛下表兄豈不更便宜」
阿筠不敢接這話,隻為她輕輕擦拭眼淚。
「這場仗隻是個開始,他不會止步在建康的。」韶音從她手裏接過帕子眸中的淚還星星點點地閃著,唇邊卻又揚起個微笑,近前擺弄起那隱囊來。
阿筠有些看不懂她的心思,不知這個含著淚的微笑是歡喜還是難過,「若果真如此,小娘子會怨麼」
韶音偏頭看她,「你覺得呢」
阿筠一下子紅了臉,「婢不知道。」
韶音幽幽道:「等你們也有了心上人就會知道了,把這個抬到榻上,都下去吧。」
這夜的月色很亮,滅燭後床帷內依舊盈滿了清光,那個和李勖幾乎一般大小的醜東西就靜靜地躺在身側,一樣的長胳膊長腿,隻是頂著個沒有五官的光禿禿大腦袋,任誰第一眼看到都得跳起來大讚一聲詭異。
韶音瞅著它,有點想笑,又有點想哭。
都已經記不清是哪日的事了,他一躺下來就控訴她夜裏特別能搶被子一滾身壓到身下,拽都拽不出來。
她當時便附在他耳畔玩笑道:「你不在家的時候,我也隻能抱著被子若是李郎能夜夜枕席相伴,假以時日,我這毛病自可不治而愈!」
他當時什麼都沒說,隻是迴身將她抱得更緊了些。
她還奇怪,這人今日怎麼這麼禁得起撩撥,如今想來,也許他在那時就已經在琢磨這個餿主意了,也虧他想的出來。
韶音試探著將頭枕到醜東西的一條胳膊之上,摟了摟,竟然還挺舒適,想想便給它取了個名字,就叫李二。
「李二李二,你自己說,我該不該怨你」
韶音抱著李二喃喃自語,李二擁有和那個遠在建康的本尊一樣的美德,安靜而有耐心極為善於聆聽。
韶音得不到它的迴覆,隻好自己迴答自己,「有什麼好怨的,你不就是愛他雄心勃勃麼他若是能安於建康的富貴榮華,那他還是他麼」
李二靠起來軟綿綿的,無聲地吸收了一小片潮濕的眼淚。
韶音領了它的情,不去想此時此刻或許正在進行的激戰,也不去想曠日持久的分別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她假裝李二就在身邊,隻想著李二這個人,靠在它臂彎裏安心地睡去。
韶音不知道,她心裏那座漏刻還是計錯了時間。
襲擊的要義在於快,隻有足夠快才能密不外泄,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她以為他才抵達的時候,戰鬥已經開始;她以為激戰正在進行時,這場戰鬥已經結束。<="<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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