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橋伏擊戰
花橋鎮是昆山與嘉定交界的一個鎮,此刻鎮外的蘆葦蕩在暮色的籠罩下顯得陰森而神秘,一股濃濃的柴油味隨著晚風緩緩飄來。
在這片泥濘不堪的土地上,趴著六個渾身浴血的身影,他們艱難地隱匿在蘆葦叢中,目光緊緊鎖定著河對岸的篝火。
徐天亮嘴裏嚼著一根蘆葦根,一邊仔細觀察著對岸的情況,一邊喃喃自語道:
“古鐵錘,你這龜兒子可得看真切嘍!
那邊攏共有著十三堆火呢。”
說完,他將口中嚼碎的蘆葦渣一口吐掉,繼續說道,
“按照關東軍的操典來看,一個中隊應該配備有九挺歪把子輕機槍才對……”
一旁的古之月則手持一把刺刀,在腳下的淤泥裏不停地畫著圈圈,同時壓低聲音迴應道:
“沒錯,徐哥,我也看到了。
不過,東北角那裏還有兩挺九二式重機槍呢!”
說著,他用刀尖用力地在地上戳出一個小小的凹坑。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獨臂老張猛地伸手拽過旁邊的望遠鏡,急切地喊道:
“你們都快瞧瞧!第三堆火邊上好像綁著個老漢!”
眾人聞言,紛紛湊到望遠鏡前查看。
透過望遠鏡的鏡頭,可以清晰地看到篝火旁映照出一個被五花大綁的老農。
此時,三個兇神惡煞的日本兵正掄起著手中的槍托,狠狠地砸向老農懷中緊緊抱著的一隻陶罐。
徐天亮見狀,氣得臉色發青,突然伸手狠狠掐住自己的大腿,咬牙切齒地罵道:
“這些龜孫子!那可是鎮江陳醋啊!老子之前在租界的黑市上曾經見到過……”
然而,還沒等他的話音落下,古之月卻顫抖著雙手舉起望遠鏡,結結巴巴地說道:
“不……不是醋壇子……(他的喉嚨因為緊張而發緊)那……那是骨灰壇!”
隻見那老漢不知哪來的力氣,竟猛地一下掙脫了緊緊束縛住他的繩索,如同一頭發狂的野獸般直直地朝著前方的機槍手猛撲過去。
就在那一瞬間,機槍手手中鋒利的刺刀無情地捅穿了老漢的腰腹。
隨著一聲沉悶的響聲,老漢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但他仍然拚盡最後一絲力量將懷中緊抱的骨灰撒入了熊熊燃燒的篝火之中。
剎那間,一股青煙騰空而起,直直衝向天際,足足有三丈之高。
這時,隻聽得一陣嘈雜的聲響傳來,一個操著濃厚東北口音的潰兵從後麵茂密的蘆葦叢中狼狽鑽出,嘴裏還罵罵咧咧地道:
“媽了個巴子!俺們輜重營二十二個弟兄……”
說著,他一把扯開自己的衣襟,露出了胸膛上那塊觸目驚心的烙鐵印記。
一旁的徐天亮見狀,連忙伸手摸出半盒哈德門散煙遞了過去,並開口問道:
“兄弟,你是哪個部分的?”
那潰兵接過香煙,就著火堆點燃後狠狠吸了一口,然後說道:
“俺是 88 師 524 團一營炊事班的王大炮!”
說完,他用力拍了拍腰間那把明晃晃的菜刀,接著道:
“昨兒個在洋灰廠突圍的時候,俺就是靠著這玩意兒,一下子剁掉了兩個小鬼子的爪子!”
然而,正當眾人說話之際,一直沉默不語的古之月卻突然臉色一變,猛地伸手拽住兩人一同蹲下身去,並壓低聲音急切喊道:
“噤聲!”
對岸傳來皮靴踩木板聲 揮著倭刀的倭寇中隊長正用生硬中文喊:
“支那兵聽著!交出武器!否則皇軍立刻送你們,去見你們的校長!”
就在此時,寧靜的河灘之上突然間傳來了一聲怒不可遏的川罵:
“日你先人板板喲!老子可是堂堂正正校長的貼身衛士吶!”
隨著這聲怒吼,隻見徐天亮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興奮地喊道:
“要得嘛!就憑這一口地道的川普,硬是巴適得很咯!”
緊接著,他扯開嗓門兒大聲吼叫起來:
“你們這些個龜兒子都給老子聽好了哈!老子乃是閻王爺派來的先遣隊喲!”
然而,他的話音尚未完全落下,從西南方向的那片茂密蘆葦叢之中,竟然鑽出了二十幾個衣衫襤褸、狼狽不堪的士兵。
為首的那個家夥手裏緊緊握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大刀片,氣勢洶洶地揮舞著,嘴裏還用湘潭方言高聲叫嚷道:
“剛才到底是哪個瓜娃子在那兒喊著要剁倭寇啊?
告訴你們,老子們可是來自瀏陽河的大刀隊哦!
如今雖然隻剩下三把鬼頭刀了,但砍起那些小鬼子來照樣不含糊!”
與此同時,另一個桂軍的潰兵也不甘示弱,一邊使勁兒揪著自己腿上的綁腿布,一邊扯著嗓子大喊大叫:
“丟那媽喲!我們四十一軍工兵連就在這兒呢!
別小瞧了咱們,就算隻剩下區區二十斤 tnt,照樣能把那些狗雜種給炸上天去!”
說時遲那時快,一直沉默不語的古之月忽然間縱身一躍,敏捷地跳上了旁邊的一處土坡。
隻見他二話不說,伸手便解開了自己的褲腰帶,然後對著下麵的眾人高聲喊道:
“諸位好漢,睜大你們的眼睛瞧仔細咯!”
皎潔的月光如水般灑落在他身上,清晰地映照出了他腰間那令人觸目驚心的七個彈孔。
頓時,整個潰兵群中不約而同地響起了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
而趁著這個時候,徐天亮則眼疾手快地順勢從懷中掏出了孫團長交給他的那把銅鑰匙,得意洋洋地拿在手中不停地搖晃著。
徐天亮笑道:“花橋七號橋墩藏著五百斤炸藥!”
突然壓低嗓對大家說道:“夠送整隊倭寇見天照大神!”
黔軍潰兵擠到前排說道:“格老子滴!有炸藥不早說?”然後掏出竹哨狂吹起來,“貴州獨立團的過來!”
蘆葦蕩窸窸窣窣鑽出百來人 有個機槍手竟扛著馬克沁水冷套筒
徐天亮湊近看槍號驚道:“豁!這不是稅警總團的鎮宅寶?”接著拍了機槍手的肩說道:“兄弟,水冷管裏還有尿嗎?”
機槍手操著一口濃鬱的蘇北腔調,大聲嚷嚷道:“尿?老子撒的那可是正宗的鎮江陳醋!”
說著還用力地拍了拍身旁的彈藥箱,一臉得意地補充道:
“這玩意兒保準能讓那些小鬼子酸爽到天上去!”
此時,隻見古之月手持刺刀,迅速在地上劃出一幅簡易地圖,神情嚴肅地對眾人說道:“諸位都給我聽好了!
今晚亥時三刻潮水將會倒灌,咱們就按照計劃兵分三路……”
說到這裏,他手中的刀尖突然一轉,指向了一旁的黔軍戰士們,問道:
“兄弟們,你們可都會泅水啊?”
那位黔軍排長毫不猶豫地解開身上的竹編盔甲,豪爽地迴答道:
“咱可是赤水河邊上長大的娃兒,閉起氣來能在水裏摸到三斤重的大魚呢!”
時間轉眼來到了子夜漲潮時分,三十個黑影如同鬼魅一般順著汙水管道悄然摸到了日軍崗哨下方。
負責站崗放哨的日軍哨兵正打著哈欠,嘴裏嘟囔著:
“ああ、今夜も月が綺麗だ……”(哎呀呀,今晚的月亮真美啊……)
然而,這個哈欠才打到一半,他突然瞪大了眼睛,滿臉驚恐之色。
說時遲那時快,一名湘軍大刀手如大鵬展翅般淩空躍起,手中的大刀帶著淩厲的風聲狠狠劈下。
隻聽得一聲慘叫,一道血柱直直地噴在了那麵寫有“武運長久”字樣的旗幟之上。
與此同時,徐天亮捏住鼻子,模仿著蹩腳的日語喊道:
“ばかやろう!酒が足りない!”(混蛋!酒不夠喝啦!)
話音未落,他甩手將一枚手榴彈扔進了日軍的帳篷裏。
緊接著便是一陣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響起,瞬間掀翻了三個帳篷。
被炸得暈頭轉向的日軍士兵們光著屁股狼狽不堪地往外逃竄,現場一片混亂。
古之月一把奪過沉重的馬克沁重機槍,雙眼怒瞪前方,口中大喊道:
“打腿!都給老子先打腿!”
那猙獰的麵容仿佛能嚇退敵人。
一旁負責操控這挺機槍的士兵一邊往嘴裏猛灌陳醋,一邊扯著嗓子迴應道:
“曉得了嘞!把這些狗日的腿打斷,留下全屍咱們也好摸摸他們身上有啥好裝備!”
就在這時,一名身材魁梧的東北兵揮舞著工兵鍬衝了過來,
隻聽“砰”的一聲悶響,那名正在瘋狂射擊的機槍手瞬間被拍翻在地。
東北兵順勢搶過那把已經有些發燙的歪把子輕機槍,迅速調轉槍口,對準蜂擁而至的日本鬼子,咬牙切齒地罵道:
“小鬼子們,嚐嚐你們自家造的鐵花生吧!”
然而,就在他扣動扳機的剎那,一陣令人揪心的卡殼聲響徹戰場。
東北兵氣得大罵一句:“操!這該死的撞針居然生鏽了!”
關鍵時刻,徐天亮毫不猶豫地拋出手中的刺刀,大聲喊道:
“用這個!直接捅他娘的菊花!”
話音未落,隻見那鋒利的刺刀在空中劃過一道寒光,直直飛向東北兵。
此時戰場上一片混亂,喊殺聲、槍炮聲此起彼伏。而在這混戰之間,一群黔軍戰士瞅準時機,果斷點燃了橋墩下的炸藥包。
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巨大的氣浪如同一頭兇猛的巨獸,瞬間將兩艘裝甲筏高高掀起,然後重重地砸入江中,激起數丈高的水花。
被炸得暈頭轉向的日軍中隊長慌亂之中舉起軍刀,胡亂揮舞著,同時聲嘶力竭地唿喊著:“撤退!趕緊向鬆井大將請求支援……”
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一支從後方襲來的竹竿猶如閃電般刺穿了他的下巴。
緊接著,這名倒黴的中隊長就像一隻待宰的羔羊一般,被那名手持竹竿的桂軍潰兵挑在了半空,當成旗幟搖晃起來。
桂軍士兵興奮地叫嚷著:
“丟!這把尉官刀歸老子啦!還有那些鋼盔也別浪費,拿迴去給兄弟們煮飯正好!”
正當眾人沉浸在短暫的勝利喜悅中時,江麵上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汽笛聲。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三艘炮艇正破浪而來,強烈的探照燈光束如同利劍一般橫掃整個戰場。
古之月見狀,飛起一腳踹開身旁裝滿彈藥的箱子,心急火燎地吼道:
“快跑啊!再不撤九六式艦載機就要發威了!”
徐天亮則一邊拚命奔跑,一邊手腳麻利地扒下腳下一具鬼子屍體的皮鞋,嘴裏還不忘咒罵道:“驢日的!這幫狗雜種的援軍怎麼來得這麼快!”!
眾人蹚過齊胸河水時 身後花橋鎮已成火海 彈片削斷湘軍大刀手的發辮。
湘軍兵顫抖地伸出手,緩緩撿起那截斷發,仿佛它承載著無盡的思念和決絕。
他小心翼翼地將其塞進懷中,緊緊貼著心口,喃喃自語道:
“等咱們凱旋迴到嶽麓山,一定要把這頭發埋進咱老王家的祠堂裏,好好供奉起來!”
說完,他轉身望向身後那群狼狽不堪的士兵們,眼中閃過一絲堅毅。
眾人跌跌撞撞地逃到了一片荒蕪的亂葬崗,這裏陰森恐怖,彌漫著死亡的氣息。
他們氣喘籲籲地停下腳步,開始清點人數。
經過一番仔細的查點,原本浩浩蕩蕩的三百餘名潰兵如今隻剩下區區百餘號人,每個人身上都帶著或輕或重的傷勢,疲憊和絕望籠罩著整個隊伍。
徐天亮蹲在地上,認真地數著剛剛繳獲的南部手槍,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嘿,這不虧啊!咱們一個兄弟倒下,起碼能換來三個小鬼子陪葬!”
然而,就在這時,他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猛地抬起頭來,臉色瞬間變得凝重無比,聲音也不自覺地提高了八度:
“等等……王大炮呢?他人去哪兒了?”
一旁的黔軍新兵默默地走上前來,手中捧著一個已經被燒焦得不成樣子的飯勺,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他哽咽著說道:
“王班長他……他去搶鬼子的炊事車了……結果連人帶鍋一起被擲彈筒給轟上了天……”
說到這裏,新兵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悲痛,放聲大哭起來,
“他之前還說,等搶到食材後要給大夥做一頓香噴噴的紅燒倭寇肉呢……”
聽到這個消息,所有人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過了好一會兒,一直沉默不語的古之月突然站了出來。
他高高舉起手中那柄帶著豁口的大刀,大聲吼道:
“諸君!今晚咱們與鬼子浴血奮戰,到底砍翻了多少敵人?”
話音剛落,亂葬崗上頓時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報數聲:
“三個!”
“五個!”
“哎呀,可恨那該死的機槍中途卡殼了,要不然我還能再多宰幾個!”
隻見那徐天亮身手矯健地一下子就躍上了墳包之上,大聲吼道:
“兄弟們,今天咱們和這些倭寇拚啦!
平均下來,每個人宰掉兩個倭寇就算夠本兒!”
說罷,他猛地一把扯下自己的褲子,袒露著左腿,大腿上一道觸目驚心的紫黑色傷口赫然映入眾人眼簾。
在場的人們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得呆住了,紛紛搖著頭,表示不知道這傷口究竟從何而來。
這時,徐天亮臉上閃過一絲猙獰的笑容,他咬牙切齒地說道:
“你們可知道我這傷是怎麼弄的嗎?告訴你們,這是在江灣的時候,鬼子的重炮轟塌門樓子時砸的!”
話音未落,他突然伸出手指向西南方向,高聲喊道:
“看看那邊!黃軍長能逃跑,難道我們就不能跑嗎?”
這句話猶如一顆重磅炸彈投入了原本已經驚慌失措的潰兵堆裏,頓時炸開了鍋。
士兵們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起來。
\"去他娘的長官!\"
\"跟著古長官打遊擊!\"
\"先把褲襠裏的水擰幹...\"
東方泛起魚肚白時 ,隊伍混進難民潮, 有個抱孩子的婦人突然吐唾沫。
那位身著素衣、麵容憔悴的婦人,操著一口地道的上海方言,怒目圓睜地吼道:
“癟三!快把我的男人還給我!”
她一邊叫罵著,一邊將手中那散發著腐臭氣息的爛菜葉狠狠地砸向了正在操控著機槍的士兵。
隻見徐天亮敏捷地伸手一接,竟將那菜葉穩穩地抓在了手中,並順勢用它擦拭起了槍管來。
他咧嘴一笑,大聲迴應道:
“嫂子,罵得真是好啊!
您且放心,等咱兄弟們殺迴那上海灘,定要給您捎迴來十個東洋女婿,讓您好好挑挑!”
此言一出,周圍頓時響起一陣哄堂大笑。
就在這喧鬧之中,古之月悄然摸出了半張已經被燒焦的軍令。
那張軍令的背麵,密密麻麻地簽滿了一個個觸目驚心的血指印。
古之月壓低聲音說道:“整整七十八個……”
一旁的徐天亮聽聞,連忙湊上前去查看。待看清後,他不禁驚愕地問道:
“啥子?竟然有這麼多?”
古之月緩緩抬起手,指向遠處那片荒蕪的亂葬崗方向,沉重地說道:
“昨夜,就是在這裏,足足有七十八個兄弟留下了他們的名字啊。”
話音未落,他猛地一陣劇烈咳嗽起來。
稍稍平複之後,他接著說道:“得趕緊找個先生來,給這些兄弟們寫一篇碑文才行……”
這時,一名來自江浙地區的士兵突然從自己那件破爛不堪的軍裝上掏出來一方小小的硯臺,急切地喊道:
“長官!俺可是念過私塾的!就讓俺來寫吧!隻是不知道這碑頭該寫些什麼呢?”
古之月抬頭望向東方天際那一抹絢爛的朝霞,沉思片刻後說道:“那就寫……”
然而,他的話語尚未說完,一陣震耳欲聾的炮聲突然如狂潮般洶湧而至,瞬間打斷了他的思緒。
徐天亮反應極快,一把拽起身旁的眾人,高聲叫道:
“還寫個啥卵!咱活著迴去才是最要緊的!
這些死去的兄弟都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好漢,他們本身就是一座永遠屹立不倒的豐碑!
比任何碑文都要有力量得多!”
說罷,他飛起一腳,將一顆石子踢向空中,準確無誤地擊中了樹梢上一隻呱呱亂叫的烏鴉。
那烏鴉受驚之下撲棱著翅膀飛走了,隻聽得徐天亮衝著它離去的方向大喊道:
“畜生!快去給閻王爺傳個話——他那裏的席位可不夠啦!”
隊列在行進的時候,突然傳來“軍委會命令,稅警總團轉進浦口駐紮......”
接下來這些殘兵的命運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