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空氣都隨著章長敘的離去而抽離,章長寧再也支撐不住地癱坐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臉頰。
「小七?」
丹珠小心翼翼地推門而入,她一看見蜷縮在地上的小小身影,頓時心疼地擰住了眉頭。
福利院的隔音不算好。
剛才兩人的爭執聲,被隔壁房間裏的她聽了個七七八八。
從章長寧迴到福利院的那天起,丹珠就猜到他的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麼,卻沒想到會是這樣。
「小七,別坐地上,下雨了,地上涼。」
「……阿嫲。」
章長寧露出那張被淚浸濕的臉,斷斷續續地說,「他是我二哥,我爸媽可盼著他結婚成家了,所以、所以我不能那樣。」
「要是我任性亂來,他們會怪我,他們會傷心的。」
「阿嫲知道,阿嫲都明白了。」
畢竟是養了好幾年的孩子,丹珠哪裏能不知道章長寧柔軟又敏感的內心?
這孩子,寧願把什麼痛苦都攬到自己身上,也堅決不敢做任何有可能對不起養父母的事。
「阿嫲。」
章長寧看著已經被巨大雨勢糊住的窗戶,哽咽,「他沒帶雨傘,怎麼迴去啊?離得那麼遠,淋雨感冒了怎麼辦?」
丹珠問,「阿嫲給你找傘,你去找他好不好?肯定走不遠。」
章長寧搖了搖頭。
他整顆心都浸在雨裏,濕透了。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他不能再和章長敘有任何接觸,也不能再給自己留任何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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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酸澀一章~
【第029章】
章長敘迴到醫院安排的賓館時,整個人都被突如其來的暴雨淋濕了。
路過的同行看見他少有的狼狽樣,驚呆,「我天,章醫生,你這是從哪裏迴來呢?怎麼淋成了這個樣子?」
章長敘有些狼狽,神色也淡淡的,「去了隔壁縣,沒想到會下大雨。」
他被章長寧「趕」走後,心也就跟著空了一大半,壓根沒想著要怎麼迴來,隻是麻木地走在雨裏。
後來還是遇到了開車的遊客,對方好心捎帶了他一程,隻是下車後沒有傘、雨勢反倒更大了,所以才弄成現在這副模樣。
同行又問,「你今天下午不用去門診了吧?」
章長敘點頭,「和周醫生說過了,他替我一天,明天跑村我替他去。」
畢竟是公益性質的醫療援助,他們一行醫生沒有苛刻的上班打卡製度,不過,不是所有老人家都能夠及時得到醫療援助的消息,或者方便趕來縣醫院的——
所以,這次出了十天的定點醫療外,他們還會分批組隊前往臨近的山區村裏,進行走訪醫療諮詢。
同行點頭,「那你趕緊迴房間沖個熱水澡,這剩下兩三天就要返京了,可別感冒發燒了。」
「嗯。」
章長敘微微點頭,卻沒有走電梯,而是順著樓梯一層層地往上爬。
同行醫生瞧見他的背影,蹙了蹙眉:
奇了怪了。
他怎麼總覺得章醫生今天魂不守舍的呢?發生什麼了?
…
酒店的熱水很不穩定,水溫時冷時熱的。
章長敘簡單沖了澡、換了衣服,這才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到了床邊。
床上鋪著的並不是酒店慣用的白色床單,而是淺藍色的,上麵還印著一隻巨大的卡通白色小貓,和他的一貫形象很不貼合。
團隊安排的是雙床房。
入住第一天,和章長敘同組的周醫生看見他拿出這套床單被套,還笑話,「看不出來啊章醫生,你自帶的床單被套這麼可愛呢?是不是另一半給你帶的?」
麵對調侃,章長敘隻笑了笑。
這樣款式的床單,自然是章長寧的。
自從對方不告而別後,章長敘就爆發出了從未有過的分離焦慮,作為醫生的他不敢隨便吃藥強製入睡,隻能靠著沾著對方氣息的床單被套,以此獲取些許的安定。
除此之外,床上還放著一件章長寧的毛衣。
章長敘側躺在毛衣枕頭上,提起被子將自己徹底籠罩,直到熟悉的、淡淡的椰奶香氣包裹而來,他才任由內心深處釋放出脆弱和痛苦——
「你對我,就沒有過親人以外的其他感情?」
「是。」
「我的存在、我的感情,隻會讓現在的你覺得負擔?」
「是。」
「你想趕我走?」
「……是,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章長敘知道章長寧在逃避什麼,明知道對方的迴答裏有口是心非的成分,可他還是控製不住地覺得難過。
橫在他們感情裏的不是「阻礙」,卻是比尋常阻礙更難跨越的親情。
對於章渡和沈眠來說,章長寧從來不是養子,而是他們用心愛護了二十多年的親生兒子,他們開明,所以可以接受柏續和商延梟的同性戀情。
即便如此,天底下又有幾對父母能夠輕易接受,自己看著長大的「兒子們」發展出除了親情之外的其他關係?
章長寧看上去天性樂觀、開朗,實際上卻敏感內耗,他不願意傷害到沈眠和章渡,隻能用這種方式選擇把他推開。
章長敘明白,現在的自己那麼難受無奈,而另一邊的章長寧隻怕會更難受痛苦。
「……」
噠噠噠。
耳畔傳來不算完全規律的秒針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