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菜一湯,兩葷兩素,在他們家算得上十分豐盛了。
季忠良是打心底感激岑之行的,不想磕磣了人,專門切了臘肉臘腸來炒蒜薹,還上集市買了條羅非魚切魚片,熱油一燙,香氣撲鼻。
季雨卻有些吃不下。
下午看男人畫畫的時候吃太多了,也不知道岑之行是不是有些什麼奇怪的癖好,從他嗆著之後就開始熱衷於給他遞吃的,為此還專門迴了一趟車子,提出來一盒小零食。
畫完某個部分停筆時,男人就挑一包小零食遞給他,小餅幹、巧克力棒……季雨胃小,沒吃多少就吃不下了,坐車迴家一路也沒怎麼動,這會兒也吃不下什麼飯。
季忠良跟岑之行聊天的間隙看了看他,問:「雨娃子,怎麼不吃?」
季雨偷偷摸摸看了眼旁邊的岑之行。
岑之行一愣,反應(yīng)過來,「怪我,下午餵他太多零食了。」
他真沒想到季雨飯量這麼小,兩三包小零食就飽了,他那外甥一下午能選一大包,下午的時候還以為季雨害羞不敢多吃。
心中暗自扶額,岑之行把剔好魚刺的魚肉夾到季雨碗裏,語氣裏有幾分歉意:「很嫩,吃不下飯的話,吃兩片魚肉,待會兒散散步消食。」
可惜季雨聽不見聲音,更不知道男人語氣如何,他看看爺爺又看看岑之行,安靜埋頭吃魚。
爺爺跟岑之行聊天時語速比平時快,段落較長,季雨讀起來有點費勁,隻能讀出個別詞語,大概在說綿竹旅店和住宿之類的事兒,他不太感興趣,吃完岑之行夾給他的那兩片魚,跟兩人打了招唿,跑到院外跟大黃玩。
大黃是隻土狗,黃皮白腹,沒尾巴,被季雨撿迴家時渾身血淋淋的,尾巴被綁著炮仗炸沒的,傷口還沾著火紙屑,救活之後便一直養(yǎng)著了,跟季雨最親近,能看懂小主人簡單的手勢指令,比如過來、坐下、起立、出去玩之類的。
正練習(xí)「坐下起立」呢,岑之行出來了,遞給他一個巴掌大的小本兒、兩支削好的碳素鉛筆和一塊橡皮。
岑之行:「以後可以用這個本子寫字。」
季雨抿唇,翻開第一頁,水彩畫著今天下午的碧翠湖,季雨不懂畫,隻覺得掌心裏的這幅跟下午大畫板上那幅差不太多,就像等比例縮放,很神奇。
他問:畫,什麼時候的?這張小的。
「趁你吃零食的時候。」岑之行眼眸帶笑,「下次再帶你吃魚。」
魚?季雨可有可無地點點頭。
他對魚肉算不上喜歡也算不上討厭,指尖撫摸著大黃柔潤的皮毛,猶豫幾秒他還是問了:
再帶我畫畫,下次可以嗎?
岑之行早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季雨寫字時的語序問題,剛才也跟季忠良聊起過這個,季雨習(xí)慣把一句話中最重要的事放在最開始寫,然後才是修飾或助詞。
明白其中規(guī)律,季雨的話也變得更好理解。
岑之行失笑,聲音溫柔,「當(dāng)然可以,以後都帶著你,機會很多。」
第6章 「這幾天有好好噴藥嗎?」
每逢周六,棉竹鎮(zhèn)趕集。
季忠良怕孫子再被欺負(fù),腿還疼,但還是跟季雨擺擺手,一起背著背簍下了山。
昨夜下了場小雨,清晨霧氣濃重,街道陰沉沉的。
因著蔣家的原因,鎮(zhèn)上攤販大多不願跟他們往來,一路走到攤位,也隻有李嬸跟他們打招唿,順手捧了一把新鮮桑葚給季雨。
季忠良戳戳愣著不動的孫子的後背,朝背簍揚了揚下巴,季雨反應(yīng)過來,從背簍裏拿出一個油紙包好的小物件遞給李嬸。
李嬸嗔怪道:「啥東西呀?咱們兩家還客套啥嘞。」
「我記得你家的孫娃子好像七八個月了嗎?給做了個磨牙棒,花椒木的,不是啥貴重東西,但能用上。」
李嬸最後收下了,拿個小袋又裝了些桑葚塞給季雨,讓他邊玩邊吃。
季忠良瞥了眼嘴饞又不好意思直接吃的雨娃子,自己吃了兩顆,又擦了幾顆大的餵給他。
四月末的桑葚熟得很透,飽滿圓潤,汁水甜潤,浸著一股天然的果木香氣。
季雨彎著眼睛笑笑,從背簍裏拿了木戳子和昨晚沒雕完的木頭繼續(xù)動工。
落刀前腦海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要不要給岑之行親手雕一個小東西呢?不貴重但對方能用上的。雖然肯定比不上爺爺?shù)竦姆鸸?br />
額頭倏地一疼,季雨捂著腦袋抬頭。
季忠良盯著他:「發(fā)什麼呆?落刀不可分心,入木必須專一。都忘了?」
季雨單獨擺攤的時候分心是不得已的例外,爺爺看攤,就要求季雨專心雕刻,布置的任務(wù)也是相對複雜的物件。
季雨比劃著名跟爺爺?shù)狼福瑨叩裟X子裏別的念想,專心手下。
雕刻是個細(xì)緻活兒。
從相料、問料到設(shè)計、畫活再到雕琢成型,耗費時間也耗費精力,但也能讓全雕刻者神貫注,忽略外界的嘈雜。
等季雨肩頸酸疼抬頭活泛筋骨時,天光已然大亮,暖陽從層雲(yún)射出,泛著淡淡金光,季雨眨了眨酸澀的眼睛,集市已然熱鬧起來,人頭攢動,買賣交易,視線中是一張張表情生動鮮活的臉。
正愣神,季雨手中一空。
爺爺拿起半成品木雕看了下,很快發(fā)現(xiàn)問題,指指貔貅的爪子。
「不夠精細(xì),刻深一點,刀子不能太用力,練練巧勁兒,別怕雕壞,後山一大片椴木呢,壞了再去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