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長句子時季忠良放慢了語速,季雨一點點讀,讀懂之後點了點頭。
椴木價格低,不值錢,拿來練手是最好的。
低頭雕東西之前,季雨餘光略過一片深咖色衣角,夾雜在人群之中,明明不顯眼,卻還是看見了。
那是岑之行的外套,他不會認錯的。
季雨驚喜抬頭,果然是岑之行。
男人從人群中走來,氣質卓然,光風霽月,周遭攤販們自然能看出岑之行的不同,像是大城市來的大老闆。
之前鎮上來過幾個收農產品的老闆,一下子收了好幾車的果蔬,攤販們以為岑之行也是,紛紛賣力吆喝,想被大老闆選中多賺點錢:
「來看看咱們家的水果呀,青棗可甜了,櫻桃也新鮮!」
「這位老闆,今早上剛挖的春筍,嫩得很嘞,買幾斤迴家嚐嚐唄!」
「……」
岑之行不知道這些小販的內心想法,沒理會,他出來一趟不是採購東西的,無視周圍一圈各樣的眼神,走到季雨和爺爺的小攤前,先跟季老爺子打過招唿,像之前一般蹲下,跟坐在小板凳上的季雨視線平行,道:
「中午好啊,這幾天有好好噴藥嗎?」
季忠良比季雨讀唇語來得快,當即眉頭一皺,粗聲粗氣問:「什麼藥?」
讀完男人的話,季雨大腦瞬間空白,他沒想到男人直接問藥的事情,豈不是暴露了……?
慌張地看看爺爺又看看岑之行,想欲蓋彌彰比劃『沒什麼』,被爺爺一瞪,季雨老實了,哀怨又心虛地垂著腦袋,慢吞吞比劃解釋:
肚子,要噴藥,已經好了。
季忠良也不是傻子,稍微一想就想明白季雨肚子肯定讓蔣家那娃給弄的,拽著季雨胳膊讓他麵對自己,撩了衣服看。
岑之行視野中閃過一截白花花的腰,眉頭微蹙,站近半步擋住了旁邊某個攤販的眼神。
距離上次趕集被打都過去一周了,後來都有噴藥,季雨腹部淤青已經散得差不多,幾乎不留什麼痕跡了。
可季忠良還是生氣,氣蔣家那小子欺負雨娃子,氣雨娃子騙他,更氣自己上周沒跟雨娃子一起下山。
季忠良吹鬍子瞪眼地罵了句髒話,斜眼睨著可憐巴巴的季雨,到底沒捨得,嘆了口氣,他隻道:「我說怎麼這幾天一股藥味,你還騙上我了。」
季雨蹲到爺爺腿邊晃了晃他膝蓋,撒嬌解釋:我不是故意的,爺爺對不起,不要生氣。
岑之行眼底浮現些許笑意,他這個始作俑者出來打圓場:「老爺子,季雨也是不想你擔心,別動氣。快到中午了,我對這邊也不熟悉,不知道有沒有好吃的飯館?」
他們最後在一家深巷裏的麵館落了座,出乎意料,人竟然很多,店外六七張小桌都坐滿了人,他們三人還等了幾分鍾才有座。
岑之行第一次在煙火氣如此濃厚的小店吃飯,餐桌是支起來的摺疊木桌,坐的是塑料板凳。
老闆不斷往一口半米深的正咕嘟嘟沸騰的桶鍋下入麵條菜葉,另一邊各種調料的檯麵上,老闆娘正飛速打著佐料,勺子翻飛,三兩分鍾,備好料的碗就等鍋中麵條,再夾上藤菜,由他們的兒子端給客人們。
季雨抽了幾張桌上的餐巾紙擦桌子,特別是岑之行麵前的那部分,仔仔細細好幾遍,直到擦出來的紙巾沒有油汙。
麵條端上來之後又拿了筷子到滾水裏燙了一遍消毒,分出兩雙,遞給岑之行和爺爺。
季忠良摸著鬍子調侃:「雨娃子還獻上殷勤了,之前給爺爺燙筷子都沒這麼積極吧?得,不說你,嚐嚐麵吧。」
拌勻作料,紅亮的油辣子漂浮在金黃色的麵湯之上,細薄而有彈性的細麵在滾水中迅速燙煮,直至恰到好處地保留了一絲韌性,既不過分軟爛也不過於生硬,完美吸收了湯底的精華,辣而不燥,香而不膩,牛肉臊子入口更是鮮嫩多汁。
味道意外地不錯,岑之行吃得微微出汗,但一道急促的電話鈴打斷了這頓美味的午餐。
岑之行看了眼號碼,心中有幾分不好的預感。
蔣耀親自打來的:「餵?岑先生嗎?非常抱歉,旅店這邊您房間的水管突然突然出了些問題,您的某些東西可能……您能盡快迴旅店一趟嗎?」
【作者有話說】
遲來的七夕快樂~
第7章 「汪。」
岑之行其實長相偏冷,輪廓分明,稜角硬朗,平時眼眸帶笑才透出幾分溫潤,這會兒不笑了,微蹙眉頭,整個人顯得嚴肅,有壓迫感。
季雨一口麵夾起來還沒吃,又放了迴去,偷偷抬眼看他。
岑之行沒什麼表情地掛了電話,跟季雨對上眼神,將情緒收了收,笑著道:「麵味道很好,但我那邊有點事情,你們慢慢吃。」
他去老闆那兒付了錢,走之前迴了一次頭,季雨正捏著筷子盯著他,麵上掩蓋不住失落,可旅店那邊不知道什麼情況,他擔心畫具,得去看看,沒辦法。
抬手揮了揮,季雨也放下筷子跟他揮手再見,眨巴眨巴眼睛很快低了頭,模樣那叫一個捨不得。
岑之行失笑,覺得還沒認識幾天的小孩兒好像有點太黏他。
等人再偷偷看他的時候,他開口說:「過幾天帶你出去畫畫。」然後又跟季老爺子打了個招唿,轉身走了。
剛到門口,蔣耀已經在候著了,他長得還算周正,戴著一副黑框眼鏡,文質彬彬人模狗樣,接到父親電話後急匆匆從衛生所來的,白大褂都還沒脫,此刻濺了些水,稍顯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