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雨晃了晃輕飄飄的桶:……
車輛在村鎮裏是難得一見的新奇物件,更別提岑之行那輛通體漆黑宛如野獸的越野,又是早晨,許多下地做農活的人路過都沒忍住多看幾眼,用晦澀的方言竊竊私語著。
見到岑之行和季雨過來,周圍停留的人這才猛地止住話頭,唿啦啦作鳥獸散開,岑之行對旁人並不關心,打開後備箱放東西,掃了眼身旁的季雨,見他沒有把小水桶放進來的意思,就沒問,領著人上車。
想著季雨早上喝過牛奶,沒再給,隻從儲物盒裏翻了兩顆糖遞給後座的季雨。
兩人的關係似乎從早上那兩句不算衝突的爭執後變好了許多,季雨沒了最初的生疏,朝男人比劃了『謝謝』的手語,靦腆地笑笑,剝開一顆塞進嘴裏。
橙子味的,好甜。
幾天的相處,岑之行已經能看懂一些簡單較短的手語,比如『謝謝』、『早上好』之類,溝通比之前更方便。
季雨對此很開心,以前除了爺爺沒人因為他去了解手語,他也沒用手語跟除了爺爺之外的人交流過,這種感覺很新奇,岑之行是特別的。
寫生目的地很近,季雨剛抱著平板玩了幾局水果忍者,車輛就停了,點下暫停,抬頭往窗外一看,地方眼熟。
岑之行將車輛停到不擋路的壩子上,下車繞到後麵開門牽他,最初季雨還有點害羞,但這都第三次了,也熟練了,撐著男人的手掌跳下車。
岑之行明知故問:「你一般在哪兒摘青梅?」
季雨指指坡上。
岑之行勾了下唇角,「帶我去!
兩人找了一處相對較平的地方擺畫箱和摺疊凳,上次被水泡壞的畫板和畫筆都換了新,隻有定製的合適尺寸的畫箱一時半會兒換不了,還將就用著。
季雨在看到裏麵一排新畫筆的時候眼神暗了暗,心裏有些失落,但又很快振作起來,上次特意留心觀察過如何擺弄畫具,這次在岑之行旁邊也能搭把手幫上忙了。
男人投來視線,驚訝於少年的聰明。
季雨把畫架支好,偷偷勾了勾嘴角,像隻傲嬌的翹尾巴的小貓。
【作者有話說】
哇今天看到好多寶寶的評論,開心,動力滿滿!
第11章 .「以後叫行哥!
仲春,氣溫逐漸升高,土坡上生長著梅子樹林愈發蒼鬱,日光從樹葉縫隙中映出斑駁的影子。
季雨抬眼望去,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
這片地原本是村裏人都看不上的有坡度的荒地,爺爺扛著鋤頭一點點翻土開墾,購了梅子樹苗,租了拖車運送種植,日日施肥澆水。
後來春夏,梅子樹結了果實,起先是四處瘋跑的孩子摘了低矮枝丫的果子拿迴家,然後便有村民動了歪心思,大抵見土坡規整好了,有了豐收結果的樣子,他們又聯合起來想把地占去。
事情最終沒成。
爺爺在村委會上一板磚砸在自己頭上,血流如注,拿命換的,卻也隻換得一個模稜兩可的結果:梅子林歸公家所有,不屬於個人財產,所得所收可以共享。
自那以後,爺爺再沒帶他來梅子林鬆過土施過肥,可梅子樹竟獨自熬過了一個個酷暑寒冬,沒了人為幹預,枝幹反倒愈發舒展張揚,向陽野蠻生長。
春夏結果時季雨喜歡到這兒來玩。
春時梅青,沒有熟透,摘些迴家泡出的梅子酒味道最好;夏時梅黃,因完全熟透僅有十天左右的採摘期,醃漬做成雕梅可以延長儲存時間。
這幾乎是他從小到大每年都在重複且樂此不疲的事情。
偷瞄了正在調色的岑之行一眼,季雨悄悄跑到梅子樹下摘了兩顆,想著可以帶迴家再泡一壇梅子酒。
其實容易採摘的低矮樹枝上的果子已經不多了,村民們你一點我一點都摘完了,隻有高處的簇簇果實尚且茂盛。
岑之行一不留神,季雨已經上樹了,動作熟練,坐在樹杈上,一隻腿曲起,另一腿晃悠悠垂下,與在地麵上的拘束完全不同,他微彎的眼睛裏閃著細碎的光,完全像梅子樹一樣舒展。
摘了幾顆青梅子裝進斜跨的小布袋裏,季雨想起什麼,迴頭朝岑之行的方向望了望,視線猛地相對,季雨先垂下眸子,抓著樹枝靦腆笑了笑,然後舉起一顆青梅子朝岑之行晃晃。
梅子樹不算高,季雨坐的樹杈位置離地也就兩三米,岑之行走到樹下確認了一下樹枝粗壯程度,叮囑了幾句不要再往高處爬,要注意安全,季雨都乖巧點頭應下,他也就沒多管。
小孩兒總要有自己的玩樂方式,無論是表姐家小外甥熱愛電子遊戲,還是季雨爬樹摘梅子,都值得尊重。
隻是岑之行落筆間抬頭確認的次數遠比平常多。
臨行前季雨不知道目的地是梅子林,也沒帶專門裝梅子的小框,這會兒就一個小布袋,裝不了多少,他也不著急摘,爬到離岑之行擺畫箱那片空地最近的枝幹上,他抱著樹幹從下至上打量著對方。
居高臨下的角度什麼都一覽無餘,男人握筆取顏料的姿勢、落筆鋪色的動作、甚至是空隙間抬頭看他的眸子。
岑之行的眼睛幽邃而冷淡,在作畫時尤其。
玄黑瞳孔映射著某種看淡萬物的冷靜,像古井深潭,對視後的零點幾秒內仿佛往井中投入一顆石子,蕩漾的水波把方才那些疏離都掩蓋,重新變得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