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進屋拿出來,其實盒子上印有手機的圖樣,他已經知道盒子裏是什麼了。
行哥叫他打開,教他怎麼用的時候,季雨抿了抿唇,拒絕:行哥,這太貴重了。
岑之行擼了把他後腦勺,短茬茬的,手感像獼猴桃。
「別走神,看著。」
插卡、開機、錄入號碼、添加微信、下載水果忍者、如何百度問題……
各方各麵岑之行都給他演示了一遍,最後點開備忘錄遞到季雨手上。
季雨意識到什麼,指腹摩挲著手機背麵,隻覺得入手冰冷。
他低頭輸入:行哥,你今天看上去不開心。
岑之行頓住幾秒,笑起來說:「小雨生日,我怎麼會不開心。」
季雨盯著岑之行眼睛看了很久,打字:行哥,你是不是有話想說?
岑之行驚訝於他的敏銳直白,嘆了口氣,道:「我明天迴江城。」
季雨愣在原地很久,其實早有預感的,他也做了心理準備,可真正知道岑之行要走,他還是難過。
爺爺把中午吃剩的蛋糕切了一塊遞到他麵前,季雨後槽牙咬得很緊,裝作不在意地端過來挖了一大勺,一口吞。
邊嚼邊比劃手語:這個真好吃。
季雨隻有很著急的時候才會跟爺爺之外的人比劃手語,別人又看不懂,基本算得上是無用功。
他三兩口把蛋糕吃完了,囫圇吞棗的,其實根本沒嚐出味,過了一會兒,他才打字問:
能多待幾天再走嗎?
「沒辦法。」岑之行替他抹了下嘴角的奶油,「工作室的事有點急。」
季雨無意識點了點頭,又問:那行哥今天能不能睡家裏啊。
岑之行目光投向關著門的屋子,季雨生怕他拒絕,緊接著打字:我有好好打掃房間,很幹淨,鋪下床就能睡了。
岑之行有點認床的毛病,山腳下那屋子他其實一直沒睡習慣沒拒絕季雨的提議,點點頭。
季雨眼睛一下子亮了,飛快跑去收拾床鋪,岑之行進去的時候季雨正鋪新的床單,他過去搭了把手,然後季雨又搬了一床新被褥。
季雨幹活利落,被褥是前幾天出大太陽的時候新曬過的,很舒服。
他倆在屋子裏一個打字一個說話的聊天,大部分時候是季雨挑起話頭,他不擅長這個,更像是沒話找話。
他有些後悔喝醉浪費了一下午時間,他問行哥江城裏這兒遠不遠,又問行哥還會不會迴來。
一直聊到夜半三更,最後的話題是:
行哥,你到底還有沒有生我的氣?
無論他前些日子怎麼邀請,行哥都不願意搬迴來住,他總覺得行哥還是氣的。
行哥今天同意住迴來,也不知道是原諒他了還是因為明天要走,心軟了的緣故。
他望著岑之行黑而狹長的眼睛,彼此都心知肚明。
幾秒之後,季雨得到了答案:「生氣。氣我,也氣你。」
岑之行長久地注視他,深如古井的眼底似乎翻湧著情緒,停頓半晌,才道:
「其實我沒資格要求你太多,我隻是覺得這麼多天,我沒讓你信任我,或許我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夠好。」
很長很繞的一段話,岑之行語速稍快,似乎並沒打算讓他看懂。
可一個字一個字,季雨拚湊起來看懂了。
很難形容那瞬間的感受,季雨隻是呆愣在原地,眼淚斷了線的珍珠似的直往下掉。
片刻後他才意識到自己哭了,哭得很厲害。
後悔、不舍,複雜的情緒揉亂了在他胸腔裏橫衝直撞,喉嚨止不住發出抽噎時候的怪聲,抖著手比劃:對不起。
岑之行能看懂簡單的手語,心疼地把季雨攬進懷裏。
季雨渾身都在發顫,抖著手跟他打字解釋那天的事。
他們說你是江城的大畫家,打人的事情傳出去會影響你,賣不出畫怎麼辦呢……
手機屏幕的光線莫名有些刺眼,岑之行揉揉眉心,想起中午的時候又跟季老爺子聊過季雨讀書上學的事情。
季雨從六歲時耳聾後就一直跟不上班裏學習了,勉強讀完義務教育的初中,爺爺也供不起了,就輟學了。
再加上山裏教育條件落後,季雨實際上並沒有讀太多書,心智不算成熟。
他的意思是帶季雨迴江城找個特殊學校,再看看耳朵,但季老爺子猶豫好久,還是沒同意。
思緒轉瞬即逝,岑之行把季雨低垂的腦袋抬起來,眼睛都哭腫了,水汪汪的。
指腹碰了碰季雨濕漉漉的睫毛,一碰就抖。
「說到底還是不信任我。你覺得行哥會怕嗎?你覺得行哥沒把握的話會報警嗎?那些從根就爛了的小子,打就打了,我隻後悔沒打狠點。」
「說你笨呢,有時候又很機靈,說你聰明,被蔣家那倆一忽悠就信了。你爺爺沒說錯,你就是倔,鑽牛角尖,早跟行哥講清楚,早解決完了。」
季雨不哭了,可憐巴巴的,岑之行抽了張紙巾給他擦臉。
「報案的文件和傷情診斷書我都給你爺爺保管了,案子就算撤了也還能再報,我走之後,蔣家的人也不敢再欺負你。」
「要不要報案、什麼時候報案的決定權還是在你。勇敢一點,多點心眼。」
季雨點頭,眼淚蹭了岑之行一胸口,濕乎乎的,他有些不好意思。
岑之行倒沒太在意,他不確定剛才自己的話季雨聽進去多少,看了看手機,已經過了十二點,也算是陪季雨過完了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