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川西不指責批評蔣赫偷盜別人作品的行為,反而對江琴肆無忌憚表達著自己的不滿。
一會兒說江琴幹嘛要多事把蔣赫的照片給遊弋看,幹嘛要讓遊弋到他們家來吃飯,一會兒又怒罵遊弋冷血,人情淡漠,明明是親兄弟,至於舉報嗎,簡直是存心不想讓他弟弟好過。
遊弋站在門口,沒走遠,想著要不要折返迴去狠狠揍蔣川西一頓。
有這種衝動,但聽著房子裏江琴極力安撫那父子倆的語氣,又生生忍住了。
這樣做大概隻會讓江琴更難堪,也隻會把事情推向江琴不想要的局麵。
遊弋迴到自己的車上,坐了一會兒,有點想抽菸。到處摸了摸,戒菸戒得太認真了,口袋裏是裝了戒菸糖的煙盒,車裏放著的也早給扔了。
於是隻好拆了根糖塞在嘴裏,準備點火時,看見不遠處追下樓、快步靠近的身影。
江琴敲了敲遊弋的車窗,神色有些焦急,「小弋,可能隻有什麼誤會吧。小赫說他是用了你的舊相機拍過照,可能……」
遊弋聽不下去,直接打斷了江琴,「媽,別在給他找理由,也別騙自己。」
江琴沉默了,她開始後悔,是不是不該讓遊弋迴家吃飯。然後她又因為自己冒出這樣的想法感到無比自責,她怎麼可以這樣想,遊弋也是自己的孩子。
「媽,其實蔣赫做的每一件事,你都很清楚吧!埂〔恢朗颤N時候,遊弋忽然下車,對江琴說。
江琴抬頭,有些詫異地看著遊弋,因為冷,她微微瑟縮了一下,攏緊了脖子上的圍巾。
其實算起來有三年沒見了,遊弋很少迴春城,迴來也總是自己一個人住。
江琴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自己好自私,也清楚自己讓遊弋受了很多委屈。
她不知道如何迴答遊弋,陷入了沉默,剛剛衝下來想袒護蔣赫、想讓遊弋撤銷舉報的話也突然變得說不出口。
遊弋看著江琴,發(fā)覺她似乎比記憶裏更加瘦小,眼角邊也多了幾條細紋。他記憶裏的媽媽,明明總是很風光、很強大。在電視臺的晨間新聞裏露出的臉總是明艷端莊的,好似被四方電視盒定格,永遠也不會老一樣。
他沒說話,江琴似乎也說不出話。
遊弋忽然問江琴,「媽,你想要離婚嗎」
同樣的問題,五年前17歲、獨自做好了出國讀大學決定的遊弋也問過江琴。江琴那時候很敷衍地會對遊弋說,不離。
她過慣了那種奢侈的生活,說她離不開蔣川西的錢,電視臺的工資不夠她買漂亮張揚的跑車、做臉上精緻的保養(yǎng)、買喜歡的奢侈品牌包包。
那時候遊弋處於一無所有、連承諾都算不得數的年紀,也沒辦法滿足江琴的欲望和要求,所以他離開。
但現在他已經23歲了,他能做到很多。於是他繼續(xù)對江琴說,「我現在可以靠自己給你買漂亮的跑車、數不盡的奢侈品、每月高昂的美容花費!
江琴知道遊弋在說什麼,於是很無法抑製地紅了眼眶,除了對遊弋野蠻堅強成長為很好模樣的驕傲,還有溢滿的感動。
她相信遊弋的每句話,也知道遊弋視自己如今的狀況為火海,想要拉自己出去。
她很失態(tài)地哭了,這是極少出現的情況。她上前抱了抱遊弋,輕輕地、情緒複雜地說了聲,「不離。」
「因為我想要一個很完整、圓滿的家。」
「蔣川西再不好,也比遊一洺好很多是不是!
遊一洺是遊弋的親生父親,聽見這個名字的時候,像是揭開了母子倆人陳年的傷疤。
遊弋也抱了抱江琴,像沒事發(fā)生過一樣,擦掉了媽媽臉上的眼淚,又推著她轉身,「媽,外麵冷,你先進去吧。」
第34章
江琴離開之後,遊弋在地下停車場靜坐了一會兒,試圖整理自己的心情。今晚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江琴的迴答還有她口中提到、兩人曾經都閉口不談的名字,都讓遊弋感到心情煩躁。
他試圖理解江琴,理解她追求口中所謂「圓滿完整的家庭」,但很可惜,這幾個字實在離他很遙遠,而因為自己從未經曆感受過,遊弋也難以衡量江琴的選擇是否值得。又忍不住想,江琴所追求的東西,這個圓滿完整的家庭裏也包括自己嗎?
遊弋內心有這樣的疑問,卻並不敢認真細想。並非是對於這個答案全然不在乎,而是成長以來的所有經驗都讓他不敢懷有期待和希望。
離開時,遊弋看到一直被自己冷落的手機亮起,是沈星淮發(fā)來的消息。
最早的一條是在一個多小時前,沈星淮問他要不要迴去吃飯,拍了一張食材的照片。最新一條是剛剛發(fā)來的,問他今天迴不迴來。
遊弋盯著那幾條消息來迴看,浮躁的心情突然安定了許多。他幾乎總是一個人,無論去了哪裏、在外麵瘋玩到多晚,做了什麼事,吃沒吃飯,從來不需要向任何人報備,也沒人會問起。這種感覺對遊弋而言實在很新鮮又陌生,沈星淮那麼簡單無奇的幾句話,卻讓人心裏止不住地生出漣漪。
好像在被人牽掛著。
遊弋因為這樣的念頭內心忽然變得柔軟,眉頭也在自己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舒展開,半個小時前冷漠防備、周身帶著戾氣的人身上豎起的尖刺被收起來了,嘴邊彎起一點不細看就難以察覺的弧度。
從前這種時候遊弋會去找喬銘喝酒,因為喬銘不僅對他知根知底了解他的所有情況,也極有分寸地不對他的家事有任何探究或評論。喝很多很多酒,在海邊發(fā)一場瘋,再迴家蒙頭睡一覺,很多負麵的情緒和感受就這樣被酒精麻痹著消化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