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一本胳膊被鄺野帶得一偏,差點兒沒站穩。
他原先還特意打好一句「我知道你叫什麼,老子不樂意叫」的跋扈腹稿,沒想到鄺野這迴並沒有乖巧自我介紹,一時間又忘了詞兒:「啊?啊。」
裴嶼:「……」
媽的曾一本,又菜又愛撩閑,怎麼這麼丟人。
周圍吃完飯迴來的高一羊羔仔打著驚嗝兒快步縮迴教室,準備離開的家長拽著自家寶貝兒一躲五米遠提高警戒,這四個中二患者又都沒有要走的意思……
裴嶼又覺得丟人現眼、又走不掉,隻好麵無表情杵在一邊,任勞任怨當個沒有感情的鎮場吉祥物。
其實學校小賣部雞肉卷就五六塊錢,別說裴嶼不至於這麼摳門,連曾一本他們也不是真想把「買肉錢」討迴來,隻是覺得雄赳赳氣昂昂溜達出去、偷雞不成蝕把米這件事有點兒跌麵子,就想逗逗人找補迴來。
甭管占不占理,十六七歲,那麵子可是比天還大的。
楊立手欠這毛病好不了,他不像曾一本輕飄飄搭人肩膀,而是勾著鄺野的脖子往下壓——可惜鄺野看起來乖,脊背居然硬邦邦的,楊立隻好退而求其次,和曾一本一人一邊,讓鄺野「被迫」以一種左擁右抱的姿勢,給「架」去了樓梯口的廁所。
文武和熊俊傑本來也是要去廁所抽菸的,一樓和四樓沒區別,又有熱鬧可以看,跟著就去了。
「好嚇人……鄺野怎麼認識那種人?」
「是高年級的嗎,要不要去找牛老啊,牛老才剛走沒一會兒……」
「這一看就是被脅迫的呀!」
窸窸窣窣的議論聲響起,裴嶼偏頭冷淡地瞥了他們一眼。
這一眼算不上「不準告老師」的警告,更像沒什麼所謂的「請自便」,但遠遠悄悄圍觀的同學卻被這「助紂為虐」的行徑嚇住了,立馬噤聲,不敢再多說什麼。
裴嶼不置一詞收迴視線,眼見熊俊傑從門板後抽出一個「小心地滑」的標識牌,大剌剌擋放在了男衛生間門口正中,還順手關了一半的燈。
裴嶼嘖聲,側身避開牌子跟了進去,正聽見楊立說:「處朋友嘛,咱們也有來有迴的,今天賞個臉,陪哥們兒抽根煙。」
一樓潮濕,純粹是因為剛打掃過才沒什麼異味。
一扇不大的窗戶通風夠嗆,貼了防視膜,不太透光,天色又已經暗了下來,熊俊傑還按滅半邊燈,不知道是要營造什麼氣氛。
鄺野就站在暗處、最裏那扇窗戶下麵,周身氣壓莫名很低,背著朦朧晦澀的天光,表情一時莫測。
十四塊的利群被主任收走,曾一本隻好掏出他十二塊的黃金葉湊合扔給楊立。
劣質煙被流裏流氣的學長玩笑塞進嘴裏。
裴嶼插兜站得遠,但知道這幾個人就想看鄺野驚慌失措的樣子,找迴點麵子。
裴嶼剛想走近開口說「差不多得了」,卻聽鄺野居然叼著煙輕笑了一聲,含混但不疾不徐答應:「行啊。」
鄺野主動湊近曾一本打燃的火機,煙尾火星驟然映亮他的眼睛,顯得分外桀驁。
裴嶼犀利地捕捉到了鄺野鼻尖唿出的一縷薄煙。
裴嶼暗自嘖聲,心道這學霸分明不馴,「乖」確實都是演他的。
鄺野隻又再吸了一口,就嫌棄似的,低頭鬆開了咬合的牙齒。
煙還長,落在微微濕潤的地上笨重一彈,掉出兩顆火渣,鄺野再抬頭時,目光不知為何隻隔著人落在裴嶼臉上。
他張嘴,輕卻熟練地,朝裴嶼吐了個挑釁極了的煙圈。
裴嶼:「……」
裝乖耍帥換不停風格是吧。
曾一本他們沒想到鄺野真能和他們一起抽菸,「臥槽」出聲,都愣了,壓根沒注意「食草動物」即將露出的齒爪。
鄺野趁人愣神,意味不明地抬起了手——
裴嶼驀地警惕,快步上去,就聽門口什麼東西咣當摔在地上,而後照明燈啪一下全部亮起來,一個熟悉的、虎虎生威的聲音咆哮道:「老遠就聞著味兒了!屢教不改!一個也不許跑!都給我到辦公室來!馬上!」
鄺野的手又默不作聲懶洋洋地垂了迴去。
「操,晦氣。」幾人壓著嗓子低罵,認栽往外走,裴嶼特意墜在最後。
鄺野也不謙讓,就跟在四人後麵,路過裴嶼的時候,裴嶼忽然冷聲說:「怎麼不接著演?」
剛才這人的手……要麼是奔著楊立脖子去的,要麼就是頭。
裴嶼不像這群人粗神經,他警覺到,鄺野除頑劣外,也遠非他所表現出來的那樣溫和。
鄺野腳步稍微一頓,但並未表現出任何被拆穿的窘迫,甚至偏頭沖裴嶼粲然笑了笑:「學長想繼續看我演的話,再演會兒也不是不行。」
五毒進教導主任辦公室的姿勢非常熟練,不以辦公室主人更換為轉移。
鄺野和裴嶼進門時,甄正經已然動作迅速收走了曾一本十二塊一包的黃金葉。
「關上站好!楊立、文武、熊俊傑、曾一本,又是你們!鄺野,你真是給我個好大的驚喜!」甄正經把他的大茶缸往桌麵上重重一擱,幾滴水飛濺出來,勒令裴嶼,「你,班級姓名!」
曾一本他們沒料到開學第一天就被甄主任給記住了名字。
鄺野沒聲辯。
唯一一個暫時沒在死亡筆記上的人隻好報上名來:「高二一班,裴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