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人真好。李之洲心想,可牽他過來的人,為什麼不可以是於思煜呢?
興許是水房的熱水溫度沒有那麼高,又或許是因為李之洲躲得快。他的手在及時沖了冷水之後,除了紅的地方有些辣疼之外,好像也沒什麼大事。
下午上課之前,於思煜帶了一袋東西過來,輕輕地放在了李之洲的桌子上。
「燙傷膏。」於思煜指了指袋子,說道,「現在馬上抹。」
「我沒事。」李之洲伸出被燙的左手給於思煜看,就食指和中指的中段部分紅了一些。
「沒事也抹點吧。會感覺好一點。」於思煜說著稀裏嘩啦地打開袋子,拆掉藥膏的外包裝,擠了一點白白的軟膏在李之洲的手指上,又指了指說:「自己抹。」
李之洲掃了他一眼沒說話,用右手把白色的軟膏抹開,塗勻。於思煜一直在旁邊盯著,像個嚴肅的醫生,等李之洲塗完了他晃著腦袋左右檢查了一遍,然後才心滿意足地迴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他把保溫杯放在課桌上,又對李之洲說:「下午我自己喝水,喝完了就還給你。謝謝你這幾天給我打水,明天開始就別費心了。」
他們坐在那麼近的位置上。彼此的關係比同學多一點親密,比朋友多了一些生分。那一點親密是李之洲費心換來的,而那一些生分卻是於思煜刻意為之的。
李之洲嘴唇抿了一下,終究是沒有問出為什麼。照平時他肯定就問了,他會說為什麼,還會說沒關係我不覺得麻煩。
可是這一次李之洲卻什麼也說不出口。他用鼻子深吸了一口氣,將臉轉了迴來,不再去看於思煜。
有什麼東西在鬆動,裂開。李之洲不知道那是什麼,他隻覺得自己有些難過。
一整個下午,於思煜確實遵守了約定,每隔一段時間就喝水,然後不間斷地跑廁所。
第二堂課下課時,於思煜站起來的有些急,一腳絆到了桌子腳,整個人立馬就歪了。李之洲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臂托住了他。
絆到桌腳的腳沒事,人被托住了也沒事,就是中間過程中歪的那一下,另一隻腳崴了。
這崴一下不算輕。痛得於思煜齜牙咧嘴地嘶了一聲。他抬了抬手臂擺脫了李之洲的手,坐迴了自己的椅子上,雙手捂著臉緩了好一會兒。然後於思煜抬起頭扯著他那破鑼嗓子,衝著坐在教室另一頭的沈言喊:「寶娟!寶娟!」
「哎!」沈言聽到了召喚,立刻擺出一副低眉順眼的太監樣,絲滑地溜了過來,「怎麼了?小主。」
「扶我去衛生間。」於思煜遞了個手掌給沈言,沈言立刻就托住了,然後連扶帶抱地把他帶走了。
李之洲沉默地望著兩個人,鼻子深處倏地一陣發疼,唿吸都不暢快了。
我就在這。就坐在你旁邊。為什麼不叫我?
沒過一會,於思煜就被沈言送了迴來,他剛坐下。李之洲帶著椅子轉了個方向,伸手抓住了於思煜的胳膊。
這一舉動把於思煜和沈言都嚇了一跳。於思煜下意識地就要往後躲,一動又痛得齜牙咧嘴,他抽著氣問李之洲:「你要幹嘛?」
「帶你去醫務室?」李之洲的聲音很沉。連平日蠢鈍如豬的沈言都覺察出了他在生氣,於思煜就更不用說了。
於思煜的眉頭蹙了起來,用手去推了李之洲的手腕,說:「不用。我沒事。」
李之洲反手抓住了於思煜的手腕,掀起眼皮直視他的眼睛:「沒看怎麼知道有沒有事?」
李之洲板著臉,將下頜角拉成了一條犀利的線。那從中午就開始慪的氣頂在他的胸腔裏,把他頂得生疼。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是發了狠地拽著於思煜的手腕。
於思煜掙了兩下,沒掙開,急了眼:「我說沒事就沒事。你發什麼瘋?」
「我就想確認一下你沒事。」李之洲的話聽起來沒個高低急緩,就是不帶停頓的一串音,帶著冰冷冷的調。
「你特麼聽得懂人話嗎?我說了幾遍沒事了?」於思煜剛剛還在叫喚著,這會說話也開始冷了下來。他平日裏跟人嘻嘻哈哈打打鬧鬧,看著像是個軟綿綿的好脾氣,然而本質上於思煜並非是那種能任人拿捏的善茬。少爺脾氣上來了,他就會變得又強又狠。
「為什麼?於思煜你在怕什麼?」李之洲擰緊了眉毛,他聲音不大,卻也足夠嚇人了。
李之洲的邏輯是碎的,他問的不單單是崴腳的事了,他在問所有的事。沈言聽著聽著就聽不懂了,他瑟瑟發抖地望向於思煜,發現於思煜那頭更嚇人。
「怕你啊。」於思煜麵無表情地說,「怕你拿你爹對你的那套來對我。」
他太聰明了,知道哪裏有傷口,也知道怎麼戳能讓人疼得毫無還手之力。
李之洲臉色唰地就白了,他的嘴唇輕微地抖了兩下,緩緩地鬆了手。
沈言上去一巴掌拍在了於思煜後背的毛衣上,發出了一聲悶響。於思煜被拍得身子向前沖了沖。他一直憋著一股氣,沈言這一巴掌下去,就像經脈被拍通了似的,他不自覺地咳了兩聲,那股氣就泄了。
情緒都是湧上來的,像一股巨浪一樣,忽的一下拍得人暈頭轉向,然後就退了下去,留下一地的狼藉。
於思煜緩了緩,意識到話確實是說重了,他艱難地張了張嘴:「李……」
「對不起。」李之洲搶先一步打斷了於思煜,他扭迴頭,用手背揉了一把眼睛,「我不會再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