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諒被蒙著眼睛,想起以前。
哥哥不知道找到什麼工作,會消失一段時間。來錢很快,但似乎很危險。好幾次下晚自習放學,迴去都會聞到很淡的血腥味。
有次喬諒剛好推門撞見他在衛生間換繃帶。少年愣住,也是這麼笑,也是這麼遮住喬諒的眼睛。
「別看。」
別看什麼?
喬諒不知道,也不感興趣。
一掃而過的軀體上有不少青紫的疤痕,扔在地板上的襯衫帶著血。
靠近他的軀體濕潤發顫。
血腥混合酒味,帶著艾草、陽光、消毒水的味道。哥哥似乎疼得煎熬。
那又如何。
喬諒是不會心疼他的。
因為這筆錢很有用。
給他買了新吉他、新書包、新鞋,新衣服,給家裏的破窗戶修好了,換了熱水器,添了新的厚實被子,一口氣交了十個月的電費。
陰暗的房間裏,他們的房間還是那麼狹小。哥哥的頭顱傾過來,壓在喬諒的肩膀。
那種重量沒辦法形容。
喬諒隻是說。
「別去了。」他道,「付完你的醫療費,剩得了多少給我。」
沉默蔓延。
「好吧。」哥哥拍拍他的背,笑了聲,「本來想著……嗯。哈……算了。」
喬諒知道他要說什麼。
就算哪天出了意外,賠付的錢可以給到喬諒的手上。
反正弟弟不認他,討厭他,覺得他沒用又是累贅。
嫌貧愛富、故意刁難。向他索要昂貴到他怎麼努力也買不起的東西,然後坐在床上把臉別過去,冷冷地說,「我就知道你做不到。」
小雨紛紛,邵樂外套掛著細小的水珠。
他剛折返迴車裏,把花束挑揀,然後又帶著禮盒迴去。
時間緊迫,他走得飛快。一邊走,一邊破防。
沉陽怎麼說話的。他和哥的年齡差哪裏有這麼大?
隻不過是五歲而已。
但也的確。
邵樂還在上小學六年級的時候,喬諒就已經讀了高二,心智成熟,到了可以擁有一段早戀的年紀。
他在和邵樂相遇之前擁有一段怎樣的人生,邵樂完全不知道。他對此有迫切的求知慾,但喬諒也隻是偶爾提到。
那似乎並不是愉快的經曆,邵樂不能強迫喬諒說起。
從喬諒每次三言兩語的陳述中,他能拚湊出來的圖景是灰濛濛支離破碎的。像被遺棄的髒舊玻璃。
偶爾說起哥哥。
他抱著手臂,冷淡地評價:「是沒用的人。」
喬諒說起這個話的時候在吵鬧的街角。
霓虹燈牌雜亂無章的色彩落在他的側臉,帽簷壓得很低,轉頭看他的時候才微微抬頭。
露出一雙陰影裏,輪廓銳利、冷漠到熠亮的眼睛。
「叮咚——」
邵樂手拍拍衣服上的水珠,按下喬諒家裏的門鈴。
亂七八糟地想些迴憶,陷入一整個世紀那麼長的等待。
很快,門被打開,一隙光從門縫裏透出來。
邵樂抬起頭,腦海中恰好迴想起當時喬諒說的後半句話。
……似乎有些深諷,話音輕而又輕。
「——也是陰魂不散的人。」
來開門的是一個穿黑襯衫的高大男人。
邵樂盯著他看了兩秒,抬頭確認了下門牌號。很快又意識到沒必要。一梯一戶的房子,刷權限才能上電梯,根本不會走錯。
他頭腦倏然懵了一下。
對方有一張陌生的臉,結實的體型,挽起的袖子下是青筋纏繞的小臂,帶有些陳舊的傷痕。
微卷黑發下臉孔深邃,英俊得像聖教堂壁畫裏堅毅持劍的騎士。眼神帶有些重量,落在他身上,笑了下,「您好?」
風雨聲在入戶這裏並不清晰。
也許因為空氣流動的速度太慢,以至於讓邵樂感到一種脊背發寒的危機感。
比上次見到喬諒傳說中的白月光老師還要誇張。
「你是?」邵樂已經不是剛談戀愛的傻瓜了,他望著男人,「喬諒的朋友嗎?好像沒有見過你。」
對方有些懶洋洋地勾起嘴角,臉上有著溫暖的誠摯,「要這麼說的話,算吧。」
說是朋友,但這人擺出來的架勢可是完全的主人姿態。
邵樂頭皮都緊繃。
不對勁不對勁不對勁……
朋友就是朋友,絕對不會說「算吧」這種話。
是……親戚?不對啊,喬諒根本沒有來往密切的親戚。
哥哥。
這個更不可能!
還有什麼人能出現在喬諒的家裏。
難道是喬諒的新男朋友?
邵樂被自己亂七八糟的思路搞得有些心碎破防。
如果喬諒真的交往了新男友,邵樂就算再喜歡他,也不會還厚著臉皮緊追他不放。
他現在對喬諒的依戀不舍,都建立在他單身、且喬諒說過他們還會複合的前提下。
當初江幟雍問他怎麼看待小三的時候,邵樂的迴答是「一個正常接受九年義務教育,懂得公序良俗的人是不會這麼做的」。
到現在他也這麼認為。
所以他才會這麼不齒江幟雍堂而皇之的叛變。
除了江幟雍在覬覦的是他的前男友之外,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在邵樂看來,江幟雍律政家庭出身,有著渾厚財權背景,更不應該捨棄自己的理智和自尊,自甘下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