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白汀和賀一?鳴的問答對峙, 堪稱精彩。
前者始終不?急不?躁,明明手握那麼多信息線索,卻並不?一?起放出來, 一?點點進行,引導(dǎo)別人說更多,後者張牙舞爪, 大放厥詞,囂張的不?行,什麼東西?都能?讓他說出花來, 就算他是真正?的兇手,北鎮(zhèn)撫司也拿他沒辦法。
一?個很想知道關(guān)鍵點,避重就輕,徐徐圖之,一?個知道對方?很想知道關(guān)鍵點, 就是不?給?,撒潑耍賴的法子都弄出來了,做個滾刀肉也在所不?惜,當真是風(fēng)度全無。
當大家以為這場問案陷入僵局, 不?大能?成?功的時?候,葉白汀幹脆利落的收網(wǎng),好?像是聽夠了,在對方?編的還算圓的話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漏洞和破綻, 直接把?錦衣衛(wèi)的證據(jù)拿出來, 讓對方?啞口無言。
你要證據(jù),別人給?了,你要動機,別人也給?了, 雖不?是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卻也是斷人財路,危及性命,你還敢說你無辜可憐,沒有任何動機麼!
賀一?鳴不?敢,他什麼都說不?出來,眼前一?片空白,連方?向都找不?到。路都堵死了,讓他從哪兒編!
“至於?為什麼一?定要親自動手……”
葉白汀話音停了下,看見賀一?鳴的眼神有些憐憫:“你們這個組織,人手不?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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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一?鳴一?僵。
葉白汀:“玩這麼些花活,說的這麼天花亂墜,其實不?過是一?堆陰溝裏的耗子,見不?得光……你敢這般說話,是不?是篤定,這麼短時?間,錦衣衛(wèi)不?可能?查出太多東西??畢竟你們暗地裏搭建架構(gòu)用了那麼久,偷偷發(fā)展用了那麼久,連你這個‘人才’,都不?是第一?批地基,而是後來被吸納的,你們覺得做大事就是要穩(wěn),就是要機密,慢一?點沒關(guān)係,人手不?夠也可以慢慢解決,根本想不?到,一?支真正?隊伍應(yīng)該有的效率。”
賀一?鳴瞪紅了眼,神情憤憤:“你知道什麼!你錦衣衛(wèi)憑什麼這麼——”
葉白汀笑了:“當然是憑我們,人多勢眾!”
這波炫耀太簡單粗暴,真不?是謙遜優(yōu)雅人會選擇的說話方?式,但是爽啊!就是比你們?nèi)硕啵褪潜饶銈儏柡Γ馐侨藬?shù)優(yōu)勢也能?碾壓你們!怎樣,是不?是很難受?是不?是不?服氣?那沒辦法,誰叫你們是陰溝裏的耗子,見不?得光,又幹不?出什麼正?經(jīng)事呢!
申薑並腳站正?,挺起了胸膛,沒錯,我們錦衣衛(wèi)就是囂張了,就是幹活勤快,把?你逮住了,怎樣!你要是敢再逼逼,還能?給?你上大刑伺候信不?信!鞭子,板子,刀子,我們可以輪著來,大家還都能?休息,一?點都不?累,你說氣不?氣人!
堂上眾人感覺這氣氛稍稍有些過了,太囂張了遭人恨啊,錦衣衛(wèi)在外頭什麼名聲?,你們心?裏沒點數(shù)麼?
有人就悄悄看了仇疑青一?眼,想要提醒指揮使+——是不?是得管管這位,別太飄了?
哪知指揮使竟然笑了!雖然幅度很小,神情看起來和沒笑也沒什麼區(qū)別,但唇角明顯是上揚的,合著您還挺滿意現(xiàn)在效果?是麼?您還想鼓勵他繼續(xù)是麼!
仇疑青還真不?介意別人怎麼想,他的錦衣衛(wèi),工作態(tài)度,工作效率都沒問題,任務(wù)完成?的這麼棒,還不?能?有點小驕傲,說話爽快點了?
他私底下其實話不?多,不?是個愛炫耀的性子,可他很願意給?屬下機會,讓他們多展示自己,有更多的發(fā)展空間,更喜歡看小仵作驗屍問供的樣子。
驗屍時?葉白汀專心?致誌,不?怎麼說話,安靜姝美,讓人想一?看再看,問供時?那些小心?機小手斷用的淋漓盡致,眼波流轉(zhuǎn),靈氣十足,像個小狐貍……
他喜歡小仵作在自己擅長的領(lǐng)域,閃閃發(fā)光的樣子。
今後也會一?如既往,守護這樣的天空,這樣閃閃發(fā)光的人。
葉白汀點出對方?‘人少’這個要點,氣的賀一?鳴跳腳,就知道自己對了,往前一?步,氣勢更足:“人少事多,必然麻煩不?斷,你們得自己想辦法解決,還得解決的漂亮,因為這是你們的‘功勞’,日後的晉升奔頭——你們背後的主子,是不?是就用這種話術(shù)給?你們洗的腦?說現(xiàn)在給?不?了你們更多,但日後大業(yè)初成?,積累了這麼多功勞的你們,便能?‘封侯拜相’?說什麼都自己解決了,才叫本事,什麼都讓上頭想辦法,要你有什麼用?你們要懂得自己找機會,自己創(chuàng)業(yè)績,什麼事都能?辦,什麼麻煩都能?處理,才是主子最想用的人才,別人跟你比都大概十萬八千裏,主子離了你不?行,你的存在不?就獨一?無二了?”
賀一?鳴怔住,有點反應(yīng)不?過來,連這……葉白汀都知道?
葉白汀歎了口氣:“可惜,這個人給?了你們最大的自由,也給?了你們最重的枷鎖,一?旦認可他的話,從內(nèi)心?接受他的話,一?些模棱兩?可的問題經(jīng)他推波助瀾,就變成?了默許,變成?了什麼都可以。你們的心?魔被催化,道德感被削減,一?旦為了成?功不?擇手段,就牢牢綁在了他的船上,永遠都下不?去,永遠都離不?開。”
“起初你們處理的麻煩,可能?是人情世故,可能?是矛盾解決,但後來明顯不?夠了,你們得取人性命。”
“殺人這種事並不?簡單,痕跡太明顯,官府會查;派專門?的殺手,痕跡隻會更重,別人學(xué)的就是殺人,屍體必有表現(xiàn)。殺手身份難追,但死者一?個一?個,身份都敏感,聯(lián)係起來,你們製造的科考舞弊同樣會暴露,那怎麼辦呢?沒有什麼更高效,且一?定不?會被追責,被注意的法子?”
“‘意外身亡’四個字,再合適不?過。”
葉白汀看著賀一?鳴:“你貪心?,想要更多的功勞,被重視,所以你選擇自己下手。你揣摩別人內(nèi)心?,構(gòu)建所有計劃,確保萬無一?失,至於?別的東西?,你主子都可以輔助你,比如查找各種消息,比如幫你確定人物時?間行為,比如綁架別人……”
“鬱聞?wù)码b是不?想跟你同流合汙,還沒來得及做什麼,就算他真的做了,去到處說了,可能?別人都不?會信,你卻不?容他這個隱患繼續(xù)活著,你要殺了他。”
賀一?鳴咬牙:“我說了,不?是我?guī)值模夷侨针b是與他擦肩而過,根本沒去過他讀書的房間!”
“北鎮(zhèn)撫司有規(guī)矩,案未結(jié)前,必須對查到的信息保密,”葉白汀看著他,“你說你沒去過現(xiàn)場房間,為什麼連那本策論被扣翻在櫃子上——你都知道?我可說過這話?還是指揮使說過?亦或是申百戶透露?”
堂上一?靜,好?像的確……沒有任何人說過?
申薑嗤了一?聲?:“當我們北鎮(zhèn)撫司什麼地方?,連這點規(guī)矩都不?懂?賀一?鳴,你不?用撒謊,誰跟你說的,你盡可指出來,老子現(xiàn)在就把?人叫過來,同你當堂對質(zhì)!”
賀一?鳴嘴裏發(fā)幹,眼珠微顫,沒有……都沒有,是他失誤了!
葉白汀又道:“黃康之死,我方?才隻是提及箱子,沒說它用來做什麼的,怎麼用的,你倒不?藏私,自己倒了個幹淨,連殺人過程利用了箱子都知道,你怎麼幹脆說透了,你在樓頂?shù)攸I灑了水,用了冰呢?把?箱子凍死在牆欄,黃康便是‘腳滑摔死’,也帶不?下這箱子分毫,是不?是?你隻消把?箱子取下來,放迴之前那個所謂的空包廂,就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事情辦完,還無人提防你,是也不?是?”
賀一?鳴這迴真的是嚇著了,汗都下來了:“你們……”
竟然是什麼都知道了麼!
葉白汀目光逼視:“章佑出事,我們問你話,隻提及含蕊這個人的存在,並未提及綁架威脅之事,你為什麼連這些細節(jié)都知道?除非——你就是安排做這件事的人。”
“錦衣衛(wèi)日以繼夜,奔波查案,一?條條理出線索方?向,指揮使問你話時?,確有些猜測,但並沒有確鑿證據(jù),你也不?必陰謀論,我們沒有想過釣?zāi)闵香^,套你的話,隻是有些關(guān)鍵性的證據(jù),直到昨天晚上才拿到,今日才能?這般信心?十足的鎖定你,時?至如今,你還有什麼話說!”
申薑看著賀一?鳴被少爺問的眼皮亂顫,又說不?出話的樣子,心?裏那叫一?個爽:“對啊,剛剛不?是狂著呢麼,什麼‘行吧得是我?guī)值哪銈冇X得必須是我?guī)值摹f的一?套一?套的,你再解釋解釋,讓我們聽聽啊!”
賀一?鳴唇色蒼白,掌心?濡濕,被指甲掐出的血腥味隱隱散開,他很緊張,但詭辯如他,現(xiàn)在也的確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選哪一?條路編瞎話,對方?都能?堵迴來!
“可這一?切,都隻是賀一?鳴的事麼?”
葉白汀打服了賀一?鳴,矛頭開始轉(zhuǎn)向它處:“章佑一?個白身,未過科舉,官場無名,為何能?在賀一?鳴官署公文裏夾紙條?隻有官方?能?接觸的渠道,他是怎麼混進來的?”
房間中有人頭皮發(fā)麻。
葉白汀已轉(zhuǎn)向了他:“耿大人,是你吧?”
耿元忠瞇了眼。
“章佑,是你親自推過去,給?賀一?鳴的,對麼?畢竟是自己親戚,自己下手多殘忍……”葉白汀看著他的眼睛,神情端肅,“賀一?鳴知道含蕊一?事,是他自己暗裏查的,還是你推波助瀾,讓人透給?他的?”
耿元忠:“本官為何……”
“當然是為了解決麻煩,”葉白汀知道他想說什麼,直接截了他的話,“章佑自知本事不?夠,大考想過,唯一?的方?法就是走?歪路,你是本次恩科主考官,他想作弊,第一?個找的人一?定是你,但你沒有答應(yīng)他,因為你的組織有規(guī)矩,他也並不?合適,可章佑言語偏激,會找上你的門?,當然不?是因為你‘鐵麵無私’,他知道一?點你做過的事,你的小秘密——你覺得這是隱患。”
“一?個侄子的性命,舍了也就舍了,哪如你自己的榮華富貴重要?可你不?能?自己動手,‘親戚’這層關(guān)係太敏感,你擔心?被人找茬,所以你把?人推給?了賀一?鳴,是也不?是?”
賀一?鳴突然對上了耿元忠的眼睛,耿元忠也沒有閃躲,電光火石間,二人好?像快速交流了什麼,墨沉眸底深處,都是別人不?懂的刀光劍影,劍拔弩張。
“如今遞至我北鎮(zhèn)撫司案前的,隻有鬱聞?wù)拢S康,章佑,這三樁命案,然事涉舞弊集團操作,利益紛爭,牽扯者眾,肯定不?隻這三個不?聽話,不?配合的,作為主要操縱者,耿元忠和賀一?鳴的收拾的必也不?會隻這三個人,隻是今次案件特殊,這三人死於?同一?人之手,其他的呢,是誰辦的?”
葉白汀視線緩緩滑過廳堂,最後落在耿元忠身上:“組織存在已久,賀一?鳴卻很年輕,應(yīng)該是近幾年才被吸納的新人,其他事,其他人——耿大人,是你辦的吧?”
“指揮使英明神武,帶隊查案身先士卒,從不?落下任何證據(jù),今在北鎮(zhèn)撫司大堂,天地共鑒,你若悔改,真心?交代,一?切還來得及。”
葉白汀話落,耿元忠還沒什麼反應(yīng),堂下胡安居先白了臉。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之前,案子一?開審,錦衣衛(wèi)為什麼先挑他問問題,那是提點,是規(guī)勸,是告訴他好?好?看清楚,怎麼選擇——
你幹過什麼事,錦衣衛(wèi)都查到了,你可以選擇不?說,戴上鐐銬押入牢房,也可以選擇做證人,揭發(fā)黑暗,也掀開始終壓在心?底的那座大山,讓眼前得以光明,耳根得以清靜,你要怎麼選?
高峻也明白了,錦衣衛(wèi)在提點規(guī)勸,也在警示他——
這個組織的真麵目,你真的看清楚了麼?你真的決定要為這群陰溝的耗子為伍,奉獻所有麼?不?怕來日被推成?替罪羊?你的努力,你的上司真正?看到眼裏了,還是單純覺得你好?用而已?
就沒有其它更安穩(wěn),更可靠的仕途晉升法則了麼?一?定要在這一?棵樹上吊死麼?
二人心?思急轉(zhuǎn),或許是嚇著了,或許還沒想明白,誰都沒有立刻說話。
葉白汀直接給?重擊:“胡安居,你才學(xué)不?豐,心?卻很正?,一?直避免和外界來往,有升遷機會也躲開了,為什麼?因為升遷會給?你帶來麻煩,這個組織會由此‘招攬’你,對不?對?”
“高峻,你之所以跟在耿元忠身邊,處處體貼,忠心?不?二,是因為你篤定,他一?定會幫你升遷,因為你知道他背後組織的存在,你甚至知道,你這位上峰殺過人,但你不?但沒有舉報,一?直在包庇他,就算看著這點,他也不?會拋卻你,對麼?”
賀一?鳴感覺不?能?再讓葉白汀說下去,突然走?出來,哈哈大笑:“葉白汀!我知道你厲害,從小就是,編瞎話臉不?紅,最會哄人,可編故事編到這份上,是不?是有點太過了?捕風(fēng)捉影的事,你釣著別人給?你答案,怎麼那麼不?要臉!”
“並不?是捕風(fēng)捉影……我,我知道的……我有證據(jù)!”
廳堂角落,一?直安靜到現(xiàn)在,氣質(zhì)始終有點畏縮,有點慫的人,終於?說話了,是於?聯(lián)海。
似是被場上氣氛震撼到,他起初聲?音還有些小,到後麵咬字越來越清楚,聲?音越來越大:“我有很多證據(jù)!”
他還當場扯下衣襟,把?衣服脫了下來。
“等——”
申薑剛想強調(diào)堂上規(guī)矩,指揮使沒上刑說打板子,不?能?隨便脫衣服,可根本來不?及,於?聯(lián)海速度非常快,已經(jīng)把?裏邊的夾衣扒下來脫了。
人也不?是不?懂規(guī)矩,要脫衣服幹什麼壞事,夾衣扒下來就沒再繼續(xù)了,送到牙前一?咬,‘撕拉’一?聲?,衣角邊線開裂,他再用力一?撕,露出了裏麵滿滿的紙頁!
一?疊一?疊,包裹著油紙,壓的非常厚實,隨著外力扯動散開,落在地上,上麵記錄的東西?,觸目驚心?。
眾人也是直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於?聯(lián)海之所以看起來身體姿態(tài)不?怎麼好?看,那麼慫,那麼畏縮,有一?大半原因在這個夾衣,紙頁並不?很重,但數(shù)量多了,會撐的整個人顯的很臃腫,他又擔心?別人碰到露餡,甚少和人近距離接觸,可不?就給?人觀感不?佳了?
脫去這件夾衣後,他談不?上清秀俊雅,至少清瘦體態(tài)看起來很明顯了,能?站得直,脊背挺拔,整個人看起來舒展了很多。
“科舉存在舞弊,追溯可達十年有餘,透過題的人,買過答案的人,大考現(xiàn)場替人做題的人,發(fā)現(xiàn)事有風(fēng)險,被滅口的人——這裏皆是證據(jù)!”
於?聯(lián)海聲?音微顫:“這是從去年到現(xiàn)在,我能?找到的所有東西?,包括那些賬冊……錦衣衛(wèi)找到的賬冊,我也偷偷拿到了兩?本,就在這裏,其它更多的,怕耿元忠提防,我沒敢拿,但我知道那些名冊在哪裏,耿元忠官署書房靠西?牆的書架,那裏做了暗閣密室,錦衣衛(wèi)可著人去找,現(xiàn)在一?定還在!”
都不?用指揮使親下命令,申薑聽完,立刻到外麵吩咐了一?聲?,錦衣衛(wèi)應(yīng)聲?而動。
賀一?鳴看著地上多出來的這一?堆東西?,頭皮發(fā)麻:“你不?是一?直都……”
“一?直都很慫,是麼?”於?聯(lián)海第一?次,不?閃不?避,直直對著上官的眼睛,“賀大人每迴看人都很準,這次其實也沒看錯,我的確很慫,膽子很小,哪怕前方?並不?怎麼光明,我也想活著,我的命對別人來說算不?上什麼,對我來說卻很珍貴,我不?想背負別人的事,也沒什麼義氣,隻想獨善其身……我不?覺得自己有錯,大部分普通人都是這樣,自己屋前雪都掃不?過來,怎麼管別人的瓦上霜?”
“可每每夜深人靜,總是意難平。”
“我沒什麼本事,才學(xué)不?佳,沒家世沒背景,很多時?候被欺負,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太多平凡又冷漠的瞬間,讓我認命,讓我知道自己不?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庶民……可鬱聞?wù)虏?一?樣,他有才華,足以媲美,或超越你們這些貴人的才華;他有勇氣,打破階層,不?為權(quán)貴折腰的傲骨;他有堅持,該做的事絕對不?去做,諸如科舉舞弊,哪怕被人針對整治,他也從不?害怕,縱死不?惜!”
於?聯(lián)海掀袍跪下,衝仇疑青和葉白汀叩頭,指尖發(fā)白,聲?音微抖:“對不?起,此前一?直沒敢相信錦衣衛(wèi),不?敢合盤托出,是我懦弱,是我膽小,是我見慣了人世涼薄,不?敢再輕易信人,可……我也沒辦法,我總得先活下去……”
“我們這樣的人,能?有的機會不?多,生於?微末,長於?鄉(xiāng)野,一?家人勒緊褲腰帶,送我們讀書,‘科舉’二字,幾乎是這輩子唯一?的指望,鬱兄才學(xué)是厲害,可那是他十數(shù)年苦讀換來的!懸梁刺股,鑿壁偷光,螢窗雪案,是話本子裏的故事,是戲折子裏的唱詞,可卻是他實實在在的經(jīng)曆,他十數(shù)年的追求,豁出一?切的努力,怎麼可以被這麼侮辱,他的人生,怎麼可以被偷走?,科舉取仕,本該是他的榮光,是他一?身骨血換來的迴報!”
“他敢義無反顧的往前走?,用一?身骨氣,博這天地間少的可憐的一?點清氣,我為什麼不?能?有這點心?火,世間路千萬條,唯這條,絕不?可以被玷汙,也不?應(yīng)該被玷汙!”
“於?聯(lián)海在此,為我自己,也替死去的摯友鬱聞?wù)拢兄x指揮使和葉少爺——”
他額頭貼著地麵,皮膚是冰涼的,心?卻是火熱的:“謝謝你們……讓我們看到了這點光亮,我們要的不?多,隻想要一?份公允的機會,隻要讓我們看到一?點點光,一?點點希望,我們就敢義無反顧,勇敢的往前走?!此前……兩?位的包容與鼓勵,我看到了,明白了,今日在此,亦敢說這句話了。”
“我於?聯(lián)海,實名舉報耿元忠賀一?鳴操縱科考舞弊,謀取錢財,害人性命! 我也不?怕了,便是日後被人報複,身首異處,血濺荒野,我的骨頭也不?會軟,便是被拎到禦前,滾三次板釘,我亦歡欣前往——膽敢踐踏這條路的人,都該要付出代價!”
有春風(fēng)掠過窗外,和燦爛陽光打鬧著溜進來,翻起了地麵紙張。
一?頁一?頁,有遇害者的名字,日期,一?頁一?頁,有獲利者的官位品階,大宗銀錢去往。
一?麵是冤,一?麵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