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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朝陽觀外,字文烈以煙管當劍,迫得死亡使者毫無還手之力,突地一股奇強勁風,從後襲來,迴顧之下,赫然又是兩個死亡使者現身.他這一驚非同小可。死亡使者功力與他在伯仲之間,以一敵三,決無幸理。孤傲成性的他,沒有想到“逃”之一途。


    三使者成品字形把他圍在當中。危機迫在眉睫,他除了準備硬拚之外,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他把修羅神功與九忍神功提到了極限,護住全身經脈穴道,凝神一誌,靜以待敵。原先與他交手的死亡使者,首先攻出了一掌,狂風匝地猛卷,勢道驚人已極。宇文烈旱煙管一劃,身隨勢進,朝對方當頭劈去。


    “嗤!嗤!”數線指風,挾嘶風銳嘯,由側後兩旁暴射而至。


    宇文烈被迫收招彈向一側,險極的避過了指風突襲。幾乎是同一時間,當麵的死亡使者第二掌又告攻出。


    宇文烈怒哼一聲,手中旱煙管一抖,穿越強勁掌風,閃電射向對方,這一著,的確大出對方意料之外,以宇文烈的身手,這一擲足可洞山裂石。一聲驚唿,那死亡使者倒地滾了開去。


    “嚓”的一聲,旱煙管插入觀門右側的磚牆之內,隻剩半寸長一段煙嘴在外。


    “轟!轟!”兩股狂風,已在電光石火之間暴卷而至。


    宇文烈連迴身都來不及,全身一震,踉踉蹌蹌向前跌撞出四五步之多。身形未穩,原先滾開去的那使者,借起身之勢,猛揮一掌。


    字文烈一咬鋼牙.雙掌硬封出.但勢道不足,當場又被震得倒退而迴。就在他身形被震退之間,另兩個死亡使者又乘機下了殺手,兩道排山勁氣,如剪夾擊而至。


    如巨浪中的一葉扁舟,宇文烈身軀猛晃,幾乎栽了下去。


    腦內意念電似一轉,如果不改變形勢,眼前就有伏屍之危。心念之中,雙掌挾以畢生功力,猛然劈向當麵的死亡使者。


    身後勁風又告撞來,但他已無法顧及了,劈了之勢不變。


    兩聲悶哼,同時傳出。當前的死亡使者口血狂噴, 暴退丈外,身形搖搖欲倒。


    字文烈如遭萬斤錘擊,身形跌撲到八尺之外,一口逆血已到口邊,他硬生生地把它咽了迴去。一式風擺殘荷,幾將貼地的身形,反旋而起,麵對側後的兩名使者而立。


    兩名死亡使者震驚了,這紫巾蒙麵人的功力,簡直是駭人聽聞,以他們藐視武林而小天下的身手,三對一,竟然有一人受傷,殊不知宇文照這搏命之舉,不但內力損耗,受傷已是不輕,雙方功力約在伯仲之間,兩使者從背後聯手合擊,勁道已超過宇文烈本身幾乎一倍,若非神功護住心脈要穴,怕不早已伏屍當場。


    兩死亡使者一窒之後,身形一挪,呈左右夾峙之勢。宇文烈迅疾的調勻真氣,打定拚一個算一個的主意。


    驀在此刻,觀內傳出一聲慘嗥,接著一條人影飛撲而出,“叭!”的一聲,摔落地麵,赫然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死狀與彩轎畫舫夫婦一樣,破肚開膛。


    所有聚集觀外的黑衣人,齊齊失口驚唿。


    三個死亡使者麵色一變,不期然的轉身麵對觀門。慘嗥再傳,又是三具屍體,先後飛出。顯然這些死者,都是奉命進觀搜索的高手。


    宇文烈心頭大震,暗忖,莫不是空空祖師與誅心人尚隱身觀中,但自己入觀,埋葬轎舫夫婦,何以不見他現身呢?對了,自己紫巾蒙麵,別人怎認得出自己使是鐵心修羅第二字文烈。


    兩個未受傷的死亡使者互相招唿一聲,雙雙撲入觀中。另一個使者指揮十幾個黑衣人,退開監視。


    宇文烈被冷落在場中,無人理睬。


    突地,觀內傳出兩聲慘哼,接著兩條白色人影踉蹌奔出,口角胸前,全是淋漓血液。赫然是那兩個撲入觀中的死亡使者,僵屍般的麵上,全是駭極之色,從搖搖不穩的身形看來.傷勢相當不輕。


    宇文烈心中的震驚莫可言宣,以死亡使者的身手,空空祖師與誅心人似乎還可能在舉手投足之間使對方受傷退出,但事實擺在眼前,別無其他解釋。


    死亡使者之一,撮口發出數聲厲嘯,手下黑衣人紛紛縱身退去。


    三使者不約而同的把目光射向字文烈,其中之一道:“朋友,後會有期!”說完,惶急奔離。


    字文烈此刻若出手攔截的話,三使者重傷之餘,決無反抗的餘地,然而孤傲的他,雖對恨如切骨的仇人,仍不願乘人之危,冷笑一聲,並不出手,任由對方自去。


    剎那之間,朝陽觀又迴複一片死寂。


    宇文烈舉步便待入觀,但心念一轉,又中止了這念頭,鑒於轎舫夫婦的慘死,他著穿了空空祖師和誅心人的為人,自己目前無把握勝過對方,當然沒有人觀的必要。


    自己掩去了本來麵目,再度入觀,難免與對方衝突,現在犯不著去冒這個險。同時,身上的禁宮之鑰如不速予處理,再生枝節的話,勢將追悔莫及。


    他也想到死城邀約各大門派在下月望日舉行的萬流歸宗大會,眼看已無任何力量能予阻止,這場武林空前悲劇是演定了。空空祖師令他門下歐陽治傳訊各門派準時赴會。居心叵測。心念之中,彈身馳下了五虎嶺,取道向山腹密宮。


    一路之上,心緒起伏如潮,他容貌被毀,將如何見妻子薑瑤鳳母女之麵?可是禁宮之鑰非比尋常,一定要親身送到。


    曉行夜宿,距離山腹密宮越近,心情越是紊亂,他想不出什麼適當的辦法。胸中有一股可怕的怨毒。這股怨毒,促成了他一個不可動搖的信念,有生之年,誓滅死城。


    他腦海中,除了仇與恨之外,已容不下任何東西,容貌被毀,此生難以其麵目見人,在意念中,他當原來的字文烈已死,自己現在是另外一個人——啖鬼客。


    妻子薑瑤鳳,不幸的女子曹月英,美賽天仙的白小玲,神秘的蒙麵女,東海黃金城主之女柳玉蟬……這些,或多或少都與他發生過關聯,然而,似乎都很遙遠了,除了曾受過的思惠,他沒有淡忘外,那些倩影在意識中已逐漸模糊。


    三天後.他到了那座山腹秘立所在地的穀外。他躑躕著不敢進穀。這需要極大的勇氣。他想這次實踐了諾言之後,將永遠與此間斷絕了關係,薑瑤鳳是他名份上的妻子,他與她之間沒有愛,他與她沒有敦行過夫妻之禮,然而,從過去的接觸中,他體會薑瑤鳳對他有真的情感。這一點使他痛苦。


    他暗自歎息,她的終生幸福,在錯誤的結合下斷送了,這是誰的錯?是她?是他?是長公主?還是命運?


    猶豫了半刻之後,他的腳步下意識的朝穀裏移動。顧盼間,已入穀中百丈之遙。


    突地,一聲嬌喝,倏地傳來。


    “什麼人?”


    字文烈陡吃一驚,轉頭看去,隻見一個青衣少女,俏生生地站在三丈的一塊石頭邊。也許是宇文烈的裝束使她驚奇。秀眉深深初在一起。


    她,正是宇文烈第一次進山腹秘宮時,引路的那少女。當然,她做夢也估不到眼前的人就是將來此宮之主。


    宇文烈身心猛然的一震,一時之間,不知如何開口。


    青衣少女再次開口道:“閣下何方高人?”


    字文烈以內功把嗓音逼得既嘶又啞的道:“在下啖鬼客!”


    “什麼,啖鬼客?”


    “一點不錯!”


    “到這穀中有何貴幹?”


    “噫!奇了,荒山野穀,什麼人不可以涉足……”


    “閣下怎知是荒山野穀?”


    “事實如此!”


    “恐怕未見得?”


    “難道姑娘會是此穀主人?”


    “這你不必問,隻說出來意便可!”


    “如果不說呢?”


    青衣少女倏時麵罩秋霜,冷冷地道:“除非閣下不準備出穀了!”


    宇文烈心中大奇,這山腹秘宮,外人決無法知曉,青衣少女還種做法,豈非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明著告訴人穀中另有蹊蹺嗎?當下別具用心地道:“這就奇了!”


    “怎麼樣?”


    “在下曾不止一次來過這幽穀,根本未曾見過人蹤……”


    青衣少女粉腮一變,冰冷的一笑道:“如此說來,閣下也是死城屬下的高手了?”


    宇文烈這一驚非同小可,死城竟然也涉足此穀,莫非,心念之中,反問道:“姑娘根據什麼說在下是死城中人?”


    “這一問豈非多餘!”


    “為什麼?”


    “閣下如果是替同伴收屍而來,姑娘我可以領路!”


    宇文烈心念一轉,道:“如此就煩姑娘帶路!”


    青衣少女陰陰一笑,粉腮掠過一片殺機,素手一抬,道:“請隨我來!”


    宇文烈既不能表露真正身份,如果要向這小婢查詢,當然不會有結果,所以將計就計,看看到底是怎麼迴事,死城的魔爪探到這穀中來,後果是可怕的。


    一陣疾奔,來到穀底,隻見怪石林立,一眼望不出三丈。


    青衣少女徑穿石林麵入,字文烈毫不猶豫的跟了進去。工夫不大,到了一片峭壁之前。


    青衣少女在壁間一按,那看來渾然如一個整體的石壁,竟然裂開了一道徑丈口子,現出黑黝黝的洞口,同一時間,一陣慘哼之聲,從洞內傳出,令人毛骨悚然。


    宇文烈心中一震,看來這穀中秘窟不少。


    青衣少女冷冷地道:“閣下,貴同門全在這洞中!”


    宇文烈暗忖,這青衣小婢未免太過托大,如果自己真是死城門下,豈會盲目蹈險,此時撲殺她,可說易如反掌,當下故意道:“姑娘,你知道在下準會進洞?”


    “當然!”


    “憑什麼?”


    “因為你別無選擇!”


    “如果現在本人立意殺你……”


    “做夢!”


    “姑娘就試試看!”看字聲中,快逾電閃的向對方抓去。


    青影一晃,青衣少女頓失形蹤,消失得象幽靈鬼魅。


    字文烈一念好奇之下,飛身掠上一棵石筍頂端,奇怪,入目盡是密密麻麻的石筍,連穀道,巖壁,全失去了影子,毫無疑問,這石林是一座奇門陣勢。青衣少女原來是有恃而無恐。


    宇文烈飄下石筍,眼前仍是那黑黝黝的巖窟,慘哼之聲,仍斷斷續續的傳了出來,當下彈向朝窟口奔入。


    進約十丈,窟道向左一折,現出一道石門,門內是間石室,白磣磣的珠光,從室內透出,那青衣少女,麵噙冷森笑意,站在門旁,一擺手道:“請進!”


    宇文烈紫衫飄飄.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室中的景象,使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石室靠裏壁正中,端坐著一個瘦小的老太婆。她。正是薑瑤鳳母親長公主的奶娘冷羅剎,那冷硬的麵容,帶煞的目光,的確像一尊羅剎。另兩個青衣少女,各人手中執了一根染滿鮮血的皮鞭。


    室頂中央,倒吊著一個書生裝束的人,衣碎膚裂,鮮血淋漓,慘哼之聲,正是從他口裏發出,看來已被打得奄奄一息了。


    突地,一股如蘭似麝的幽香,衝入鼻孔,宇文烈隻覺一陣頭暈目眩,暗道一聲:“迷香!”但這現象隻是一瞬工夫,立即完好如初,金冠銀虺之血,使他具備了辟毒的潛能。


    冷羅剎寒聲道:“來人還不躺下!”


    宇文烈冷冷地道:“在下為什麼要躺下?”


    冷序羅剎不由動容,陡地站起身來。


    “鏘!”的一聲,室門關緊,赫然是一道精鋼所鑄的鐵閘。


    兩個青衣少女,一字站在門邊,準備應變,領路的少女,想來已出洞去了。事已至此,宇文烈不願再開玩笑,冷羅剎畢竟是妻子長輩,當下一拱手道:“尊駕是冷羅剎?”


    冷羅剎駭然道:“老身數十年未現江湖,你……怎知道?”


    “在下僅猜測!”


    “哼,猜測!小子,別油腔滑調,實話實說吧!”


    “這本來是實話!”


    “根據什麼?”


    “在下至友宇文烈的敘述……”


    “什麼,你說誰?”


    “宇文烈!”


    冷羅剎大是激動,栗聲道:“你說宇文烈!”


    “是的!”


    “好哇!這小子人麵獸心,竟然與死城中人來往,怪不得這些魔爪子來攪擾這素不為人知的荒穀,原來是他泄了底!”


    字文烈大是愕然,正待分辨,隻聽那倒吊著的人,嗯哼出聲,強掙著道:“是哪一位?”


    冷羅剎代答道:“小子,是你的狐群狗黨!”


    那倒吊著的人,努力想扭轉頭來,看看是誰,可是力不從心,嘶聲又道:“是總壇同門,還是殿堂弟兄?”


    字文烈又是一愣,這聲音不陌生,他是誰?不由脫口道:“你是誰?”


    “總管!”


    “沈虛白?”


    “是的,隨行三十六弟子,業已全部喪命,隻剩下本……


    本……”


    “嗯!”


    “您!……是哪一位?”


    宇文烈嘿的一聲冷笑道:“沈虛白,我活劈了你!”語帶恐怖殺機,令人不寒而栗。


    沈虛白惶恐的道:“我已盡了力失手被擒……”


    宇文烈不屑的道:“沈虛白,你以為本人是誰?”


    “你……是誰?”


    “啖鬼客!”


    “啖……鬼……客?”


    “不錯,專吃你們這些武林中的鬼魅!”


    沈虛白一心以為對方是死城高手,來的是救星,一聽口風不對,頓時如泄了氣的皮球,顫抖著聲音道:“你……不是本城弟子?”


    宇文烈恨毒至極地道:“本人要把你碎屍萬段!”


    “你……到底是何方朋友?”


    “不必廢話了!”


    “在下與朋友有什麼過節?”


    “沈虛白,宇文烈要本人殺你,明白吧!”


    沈虛白閉口無言,自知劫難逃。宇文烈上前兩步,立掌如刀,插向沈虛白後心……


    冷羅剎大喝一聲道:“慢著!”


    宇文烈不期然地收掌道:“尊駕有何話說?”


    冷羅剎重重地哼了一聲,雙目精光暴射,迫視著宇文烈道:“此地不是你殺人的地方!”


    “這……”


    “你是殺人滅口,還是別有用心?”


    “此話從何說起?”


    “小輩,你以為老身是三歲孩童?告訴你,這石室有進無出,你與他的命運一樣,現在就先收拾你……”


    “尊駕找錯了對象!


    “什麼!”


    “在下是受至友宇文烈重托,來此求見長公主!”


    冷羅剎這一驚委實非同小可,這紫巾蒙麵人竟然說出長公主這稱唿,看來宇文烈之托可能不假,但以死城突然派人搜索此穀的情形而論,又安知不是宇文烈因被逼婚,懷恨在心,而出賣一切秘密?”


    當下冷冷地道:“受托什麼事!”


    “必須麵見長公主或是少夫人薑瑤鳳才能奉陳!”


    “此話當真?”


    “你知道說謊的後果嗎?”


    “在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沒有說謊的必要!”


    “入穀之時,為什麼不吐實情?”


    “在對象的身份未明之前,豈能輕易宣泄,宇文烈曾殷殷叮囑,不可大意!”


    “宇文烈本人為何不迴來而要托你?”


    “他……”


    “怎麼樣?”


    宇文烈內心一陣愴然,硬起心腸道:“一個武人,把最重要的事托付旁人代辦,尊駕當可想象是什麼情況。”


    冷羅剎老臉慘變,栗聲道:“他到底怎樣了?”


    “他永遠不會迴來了!”


    “為什麼?”


    “他已離開人間!”


    “死了?”


    “不錯!”


    冷羅剎連退數步,“咚!”的一聲,撞在牆上,麵上的肌肉急劇的抽搐,雙目暴張,充滿了震驚駭絕之情。兩個青衣少女也是粉腮慘變,秀目中淚光晶瑩。


    這情景,使宇文烈大受感動。顯然,秘宮中無論上下人等,對他都有一份熱情的情誼,這情誼是彌足珍貴的,對於一個幼失怙恃的人而言,更是感慰良深,他覺得鼻孔裏酸酸的。


    但,被毀了容貌的他,永遠也不能以真麵目示人了啊!


    就在此刻,“軋! 軋!”數聲,室門開啟,一個奇醜女子,當門而立,她,正是薑瑤鳳。


    宇文烈乍見妻子之麵,全身遭雷擊似的震。


    “砰!”薑瑤鳳栽了下去,顯然,她已聽到了宇文烈已死的信息。兩青衣少女,齊齊尖叫出聲。


    冷羅剎一俯身把她抱了起來,坐迴椅子上,淒切地喚道:“孩子,醒來,苦命的孩子!”


    宇文烈心如刀紮,再一次體驗到撕裂般的痛楚,他到這時候,才確定了薑瑤鳳是真正的愛他,而他呢?他一直在內心中不承認她是妻子,為什麼?她醜?這當然是一部分的原因,愛美本是人的天性,他不否認這一點,否則便是矯情,最主要原因是這婚姻並非出自他的本願,而是在脅迫下完成。


    麵冷心熱的他,這時由衷的感到愧疚於心。一個人的美醜,不能以外貌衡量,隻有靈魂的美,才是永恆的。


    他真想扯下麵巾,說:“我愛你,鳳妹!”然而,他沒有這個勇氣,他感到自慚形穢,額上的烙印,使他由俊美一變而為醜惡。


    他緩緩背轉身子,不經意地一抬手,悄悄拭去滿眶的淚水。


    薑瑤鳳悠悠轉醒,哀聲道:“姥姥,他真的死了?”斷腸的語聲,鐵石人聽了也會落淚。


    宇文烈自己問自己:“她把我當作丈夫,我把她當作妻子了嗎?如果她死了,我會這樣傷心嗎?


    她默默地付了全部情感,我給了她什麼?”


    他將背負這情感的內疚,直到生命的盡頭。


    冷羅剎慈和的道:”孩子,節哀順變,別哭壞了身子!”


    一個真正的傷心人,勸慰的話對之本是多餘。薑瑤鳳躺在冷羅剎懷中,目光呆滯地凝視著室頂,淚水撲籟籟的流個不住,剎那之間,她像是一個萑弱得需人扶持的嬰孩。


    宇文烈在心裏大叫道:“鳳妹,原諒我,我愛你,永遠愛你……


    冷羅剎眉頭一皺,若有所感的大聲道:“啖鬼客!”


    字文烈迴過身來,道:“什麼事?”


    “字文烈已對你說了他的一切經曆,包括對此間的關係?”


    “是的!”


    “他如何喪命的?”


    “獨闖死城,不屈而死!”


    薑瑤鳳突地一躍而起,顫聲道:“閣下與他是什麼關係?”


    “朋友,生死之交!”


    “他喪命死城?”


    “不錯!”


    “閣下是死城一分子?”


    “不是!”


    “既然不是,死城號稱為武林絕地,閣下何由得知死信,又何由受他重托?”


    宇文烈頓時一窒,他不防薑瑤鳳心細如發,有此一問,如果冒認是死城中人,擺在目前的事實,沈虛白就不認識自己,而且話已出口,豈能出爾瓦爾,如果說不是對方的話很難圓滿答複,當下硬起頭皮道:“這一點請恕在下不便奉告!”


    沈虛白突在此刻怪叫道:“他說謊!”所有的人麵色一變。


    宇文烈心頭一沉。


    薑瑤鳳深深地盯了宇文烈一眼,轉向沈虛白道:“你說什麼?”’“這家夥說謊!”


    “何以見得?”


    “宇文烈沒有死,已被人救出死城!”


    薑瑤鳳激動得渾身皆顫,厲聲道:“真的?”


    “本人沒有說謊的必要!”


    冷羅剎冷哼出聲,淩厲的目芒已罩定了宇文烈。


    薑瑤鳳冷冰冰地向宇文烈道:“閣下如何解釋?”


    宇文烈橫定了心道:“在下無須解釋!”


    “你承認他的話?”


    “不!”


    “那閣下何以自圓其說?”


    “在下受托何事?”


    “此事不能入第三人之耳!”


    薑瑤鳳吟了片刻,道:“好隨我來!”


    冷羅剎急道:“孩子,不要太任性,要防人之心……”


    “姥姥,我自有分寸!”說完,當先跨出石室之門。宇文烈緊跟了出去。


    三丈之外,壁間又出現了一道室門。


    薑瑤鳳一擺手道;“請進!”


    宇文烈坦然無懼的走了進去。


    室內一桌兩椅,別無陳設。


    薑瑤鳳隨後跟進,伸手一按,室門自掩。


    夫妻獨室相對,宇文烈無論如何也維持不住內心的平靜。


    薑瑤鳳沉聲道:“宇文烈是我丈夫,雖然他不愛我,但女子從一而終,我此生隻屬於他一個人,所以,我對他的生死,非求個水落石出不可……”


    宇文烈幾乎不敢正視對方,強捺住狂跳的心,盡量裝得平靜的道:“你誤會他了,他是愛你的!”


    “閣下何必設詞安慰……”


    “不!這是實情,他親口說的,他生平唯一遺憾的是對不起你母女!”


    “真的嗎?”


    “在下可以起誓!”


    “他到底是真死還是假死?”


    “真的死了!”


    “遺骨呢?”


    “埋在死城之內!”


    薑瑤鳳痛苦呻吟了一聲,久久才道:“閣下受托何事?”


    “尋迴禁宮之鑰,以了令先尊的生平大願!”


    “什麼,他找迴禁宮之鑰?”


    “是的!”說著,從懷中取出禁宮之鑰遞了過去。


    薑瑤鳳再也不克自恃,淚水奪眶傾瀉而出,顫抖著手接過去。


    宇文烈的精神幾乎崩潰,但他仍忍住了,好在紫巾蒙麵,他麵上顯著的表情,不入對方之眼,否則薑瑤民必有所覺。


    薑瑤鳳高舉禁宮之鑰過頂,道:“我發誓為他報仇,血洗死城,生死不計!”


    宇文烈顫聲道:“這正是在下目前唯一要做的事!”


    “不,我必須親手刃仇!”


    宇文烈再也無法忍受這錐心的氣氛,咬緊牙關道:“在下想告辭了!”


    “閣下大德,存歿均感!”


    “言重了,尊夫與在下生死之交,這是份所當為的事!”


    “未亡人對閣下可有什麼效勞之處?”


    “這……”宇文烈心念一轉,道:“在下有個不情之請!”


    “請說?”


    “希望能把死城總管沈虛白交與在下!”


    薑瑤鳳莫測高深地望了字文烈一眼,毅然一頷首道:“可以!”


    宇文烈一抱拳道:“足感盛情!”


    “好說!”話聲中,按動樞紐,開了室門,一個青衣小婢已聞聲而至。


    薑瑤鳳向青衣小婢道:“領這位朋友到陣外相俟!”


    “是!”


    宇文烈隨在青衣小婢身後,出了石林奇陣,青衣小婢轉身自去。


    工夫不大,那領路的青衣少女再度現身,她身後隨著一條踉蹌人影,赫然正是沈虛白,隻見他麵無血色,萎頓不堪,遍身血漬斑斑,狼狽至極。


    青衣小婢朝宇文烈一福道:“奉家小姐之命,把人交與閣下!”


    宇文烈一含頷首道:“有勞姑娘!”


    青衣小婢麵有憂色的道:“請問尊駕,我家姑爺到底是生是死?”


    宇文烈心弦一顫,道:“姑娘很關心宇文烈?”


    “哼,關心,我恨他!”


    “為什麼?”


    “冷麵鐵心無情無義!”


    宇文烈宛如當頭挨了一棒,冷冷的道:“他被誤會了!”


    青衣小婢小嘴一噘道:“誤會?可憐的是我家小姐!”


    “小姐有什麼可憐?”


    “一片癡心,到頭來是鏡中花水中月,埋葬了終生幸福!”


    “是的,你家姑爺也因此而九泉猶憾!”


    “那有什麼用,死者已矣,生者何堪,可憐我家小姐結婚以來,沒有一天舒過眉頭,沒有一天展過笑顏,她得到了什麼?”


    字文烈心中一陣劇痛,顫聲道:“這也許是命運吧!”


    “哼,命運,鬼才相信命運……” 說到這裏,似覺不當,疾以掩口,訕訕地道:“請原諒小婢出言無狀!”嬌軀一轉,沒入石林之中。


    沈虛白失神的目光一直盯住宇文烈不瞬,這時才有機會開口道:“尊駕到底是誰?”


    宇文烈寒颼颼地道:“啖鬼客!”


    “奉令主之命而來?”


    “哈哈,你還在做夢!”


    “難道閣下不是……”


    “沈虛白,你知道我為什麼向對方要求釋放你?”


    “這……救命之恩……”


    “不是救命,乃是要命!”


    沈虛白駭然退了兩步,顫聲道:“朋友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我不願你死在別人之手,我要親手殺你!”


    沈虛白本來沒有人色的臉孔更加慘白,身形晃了幾晃,幾乎支持不住站立之勢,口唇翕動了半晌,才迸出下句話道:“朋友何苦與本城為敵?”


    宇文烈目中殺芒畢露,發出一長串冰寒砭人的笑聲道:“死城?哈哈哈哈,灰飛煙滅的時間不遠了,沈虛白,本人以宇文烈的名義,要把你生撕活裂,你認命了吧!”說著,跨前兩步,到了沈虛白身前伸手可及之處,雙手一晃抓住他的雙臂。


    沈虛白額上汗珠滾滾而落,臉孔扭曲得變了形,瞑目待死。


    宇文烈對這野心狼子,可說恨如切骨,雙掌用力,正待卸下他的雙臂,忽地,他想起了一個諾言,死城待決牢中,那為了愛子而慘死的老人沈之嶽,臨死重托渡化這冥頑之徒。心念之中,雙手一收,厲聲道:“沈虛白,看你亡父麵上,今天暫不殺你!”


    沈虛白雙目睜,駭然道:“尊駕認識先父?”


    “不錯。本人與他有半天的患難相處!”


    “半天?”,


    “嗯,在待決牢中!”


    沈虛白全身一震,栗聲道:“家父在待決牢中?”


    “不錯!”


    “尊駕莫非錯了?”


    “為什麼?”


    “家父分明是因了執行某項命令殉職!”


    “沈虛白,你父親沈之嶽因了得悉死城令主的某項秘密,律應處死,為了你是令主之徒,令主大降恩典,把他度去武功,囚於待決牢,他是不久前撞牢壁而死的!”


    “真……有這樣的事?”


    “你不信?”


    “這怎麼可能?”


    “你看這個!”宇文烈取出了沈之嶽交付的那隻綠玉獅子,塞在沈虛白手中,道:“你認識這個吧?”


    “哦?”沈虛白兩腿一軟,坐了下去,直勾勾地想著這神秘的紫巾蒙麵人。


    宇文烈厲聲道:“沈虛白,你知道該如何做以慰老人在天之靈,我不殺你,走吧!”


    沈虛白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目中盡是痛悔怨毒之色,伏地一拜道:“謹此叩謝傳示遺訓之德!”


    “不必了,你走吧!”


    “請教尊姓大名?”


    “啖鬼客!”


    沈虛白怔了一怔,掙紮起身形,挪步離開……


    “慢走!”


    “恩公還有指示?”


    “令尊還交代了一句話!”


    “請見示。”


    “如果你執迷不悟,不知迴頭,要本人替他殺了你!”


    沈虛白愴然道:“在下記住了!”


    “記住就好,還有……”


    “還有什麼?”


    “死城派人到這深山荒穀,為了什麼?”


    “踩探地形!”


    “踩探地形?”


    “是的,根據那半片禁宮之鑰,找到了這山穀!”


    宇文烈駭然大震,半片禁宮之鑰,找到了這座野穀,幸而隻是半片,否則山腹秘宮的一切,豈不完全宣泄無遺,由此,他聯想到死城令主的女兒黑衣蒙麵女,她代白小玲送迴禁宮之鑰,還代白小玲提出以後永遠不傷害白母的條件,而禁宮之鑰是落在死城令主之手,白小玲何由獲得?黑衣蒙麵女又為什麼甘願背叛她的母親,做這件事?”顯然,這其中大有蹊蹺。這謎底,也許可從沈虛白口中揭曉。


    驀地,穀口方向,傳來一聲刺耳的怪嘯,這嘯聲宇文烈並不陌生,是死城的暗號。沈虛白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數條人影,飛風而至,眨眼到了跟前,齊齊剎住身形,赫然是五個黑衣漢子,五個黑衣人乍見沈虛白之麵,陡然變色,其中之一施了一禮道:“總管,屬下等聽令!”


    宇文烈冷哼了一聲,身形一欺,雙掌暴然劃了出去。慘號破空,五個黑衣人變成了五具屍體。


    怪嘯再傳,竟然近了許多。


    宇文烈斷然向沈虛白一揮手道:“你走吧,盼你好自為之!”


    沈虛白望著宇文烈,欲言又止,最後,默然挪步向穀外踉蹌奔去。


    宇文烈潛意識中的殺機,又告熾烈起來,對死城的人,他隻有一個意念——殺。死城派人騷擾此穀,他當然不能置身事外 。


    破風之聲傳處,冷羅剎、薑瑤鳳、另三名青衣小婢,已從石陣中疾奔而出。


    薑瑤鳳急聲道:“沈虛白呢?”


    “走了!”


    “閣下放走的?”


    “嗯!”


    “這五個此爪牙……”


    “在下打發了!”


    “閣下的行為不可解?”


    “也許是的!”


    “閣下隻管請便,不必參與這場渾水!”


    “在下正是求之不得。”


    十數條人影,疾奔而至,當先四個白衣人,赫然正是死城屬下金牌級高手死亡使者,後隨十二名黑農漢子。


    死亡使者一行,到了宇文烈停身之處的三丈外,剎住身形,目光觸及地上五具屍身,頓時殺機上臉,其中之一森冷的目光一掃宇文烈道:“啖鬼客,幸會了!”


    宇文烈冷冰冰地道:“的確是幸會,諸位選擇此穀作葬身之地眼光還不錯。”


    “找死!”暴喝聲中,死亡使者出手攻向了宇文烈。


    另三個死亡使者一個奔向冷羅剎,一個撲向薑瑤鳳.另一個大步走向三個青衣小婢。場麵在剎那之間,彌漫了濃重的殺機。六個三對,頓時打得難解難分。


    那逼向三個青衣小婢的死亡使者,出手之間,把三婢之一震得吐血而退。另兩個青衣小婢芳容失色,勉力各攻了一招。


    “砰!”挾著一聲慘哼,又一個青衣小婢口血飛迸,栽了下去。


    字文烈、薑瑤鳳、冷羅剎莫不焦灼萬分,當麵的對手,功力與自己全在伯仲之間,無法抽身間援。


    悶哼再起,最後一個小婢栽了下去。


    “帶走!”


    死亡使者吆喝聲中,三名黑衣人彈身而出。


    宇文烈見狀大急,暴喝一聲,運集畢生功勁,猛攻一掌,撼山栗嶽的狂飛卷處。當麵的死亡使者踉蹌退了五六步之多。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身形橫裏一劃,正好截住三名黑衣人。


    三聲栗人慘號,撕空而起,三黑衣人兩個被震得飛栽而出,一個被劈成了一個肉餅,骨碎肉糜,令人怵目驚心。


    那死亡使者一退之後,又撲了進前,劈傷青衣小婢的那名使者,怒哼一聲,加入戰圈,變成了二對一之勢。宇文烈雙目盡赤,揮掌奮戰,十合之後,已然險象環生。


    冷羅剎那一對,棋逢敵手,一時之間,決分不出上下。


    薑瑤鳳卻已顯得不支,守多攻少。


    三個青衣小婢這時已然站起身來,其中兩個人嬌軀搖搖不穩,看來傷勢不輕。


    九名黑衣漢子,一副躍躍欲試之態,但未奉命令,不敢出手。


    轉眼工夫,又過了十招。薑瑤鳳已然毫無還手之力,看來再難支五招。


    宇文烈在兩名使者全力猛攻之下,情勢已到了發發可危之境,若非仗著九忍神功護體,即令不死也必重傷了,他心中的焦灼、莫可言宣,隻要自己這迴落入敵手,後果簡直不堪設想,尤其薑瑤鳳是最好的人質……就當這千鈞一發之際,一聲冷喝倏告傳來:“住手!”聲音不大,但卻令人心神皆震。


    場中所有的人,全部不期然的停手後退,把目光瞟向同一方向,隻見一個年在五十左右的貴婦,不知何時,已到了場邊,後隨四個青衣小婢。


    她,正是此間主人,薑瑤鳳的母親長公主,長公主目光一掃全場,然後停在宇文烈的身上,那眼神,清流澈如一泓秋水。宇文烈心頭一陣狂跳,故意把目光移了開去。


    死亡使者之一一聲怪笑道:“派頭不小,快報上名號?”


    冷羅剎厲聲道:“無禮!”


    死亡使者陡地一欺身,到了長公主麵前八尺之處,怪聲怪氣地道:“徐娘半老,風韻猶存,想不到這荒穀之中……”


    長公主粉腮一變,眸中陡射奇光,冰冷地截住對方話頭,道:“胡言亂語,死有餘宰!”翠袖一揮,一道奇異的勁流颯然卷出。死亡使者嘿的一聲怪笑,雙掌疾揮,掌至中途,突然勁道全泄,嗒然下垂,僵屍般的麵上,露出駭極之色,轉身就待……


    翠袖再揮,慘號暴起,死亡使者五官溢血,栽了下去。


    沒有人看出這半百貴婦用的是什麼手法,竟然毀人於舉手投足之間。


    死亡使者是死城金牌級高手,武功之高,江湖中已極少對手,而竟然毀在兩個照麵之間,的確是駭人聽聞。


    另三個死亡使者頓時亡魂大冒,九名手下,更是麵如死灰。


    宇文烈也是震驚莫名,想不到丈母娘的身手,竟會高到這種不可思議之境。


    長公主聲色俱厲的一揮素手,道:“滾!”


    三個死亡使者下意識的向後一退身,其中之一道:“請示尊號?”


    長公主冷冷地道:“你不配問!”


    驀在此刻,一從此陰森森的聲音接道:“好大的口氣!”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幽靈般的白袍怪人,冉冉而至,施展的竟然是武林早已絕傳的淩虛步。


    眨眼工夫,已臨場中,赫然是一個須眉俱白的白袍老者。


    三使者身形一側,躬身俯首,道:“參見掌令!”


    其餘九名黑衣漢子,垂手肅立,一顆頭幾乎低到胸部。


    白施老者大聲地道:“免!”


    “謝掌令!”


    冷羅剎突地怪叫一聲道:“章定山,你還沒有死?”


    白袍老者麵色一變,目中青光熠熠,振聲狂笑道:“冷羅剎,想不到在這裏碰上了你,好極了,看來你該命絕老夫之手!”


    “章定山,助紂為虐,令王爺一家骨肉相殘,百死難償其辜!”


    “老夫三十六名手下,豈能白死……”


    “住口,公主金枝玉葉,豈能容人冒犯。”


    宇文烈已從雙方話中聽出了端倪,當初趙王府發生變故,冷羅剎護公主流亡江湖,連誅三十六名追擊的衛士,這章定山必是趙王府衛士上之流的人物,但不知何以投效死城,當了掌令?


    掌令章定山目光轉向玉麵鐵青的長公主,皮笑肉不笑地道:“長公主,別來無恙,為了公主出走,老夫引咎辭去王府護衛長之職,想不到四十年後的今天,仍能見到尊容,的確難得。”


    長公主冷冷地道:“章定山,你想怎麼樣?”


    “不敢,此一時,彼一時,老夫身為死城掌令,對屬下被害,以及任務受阻一節,不能不過問……”


    “你說吧?”


    “請長公主明示阻撓本城行動的原因?”


    “如果不呢?”


    章定山如銀白須一陣拂動,狂妄地道:“老夫隻好得罪!”


    一旁的宇文烈早已按捺不住,暴喝一聲道:“老匹夫,你敢對公主無禮!”


    “哼!”怒哼聲中,宇文烈一掌拍向了章定山,這一掌挾畢生勁力而發,勢道令人咋舌。


    章定山隻一晃,輕輕避開了這一擊,一掌乘勢劈出。


    宇文烈冷傲成性、不避反迎,雙掌再度揮出。“砰!”然巨震聲中,宇文烈退了一個大步。


    章定山怪笑一聲,雲龍探爪,抓向字文烈當胸,抓至中途,陡然變式,報扣腕脈,這一扣之勢,奇詭得出無甚匹。宇文烈心念都來不及轉,便被扣個結實。


    長公主神色一變;道:“放開他!”


    章定山陰陽地道:“歉難從命!”


    薑瑤鳳嬌喝一聲:“老匹夫,敢以這種態度對待我母親!”


    素手一劃,幻起無數掌影,罩向對方要害大穴,這一手,也可算是震驚武林之學,可惜,她碰到的對手。功力太高了……


    “醜丫頭,別找死!”


    反掌一揮,薑瑤鳳被震退了四五步之多。


    宇文烈雙重神護體,穴道根本不虞受製,振脫出掌,雙管齊下。這一著,完全出乎章定山意料之外,忙不迭的收手暴退,險極的避過了這猝然的一擊,這一來,不由羞惱交迸,兇心陡起,就乘宇文烈掌勢擊空的電光石火之間,運足十二成功勁,猛揮一掌。


    這一掌,勢若萬鈞雷霆。“轟!”然一聲巨響,挾以一聲悶哼。宇文烈踉蹌倒退兩文之外,身形搖搖欲倒,口血把蒙麵巾濡濕了半截。


    長公主激動得渾身抖戰,厲聲道:“章定山,本公主看起來是非殺你不可了!”掌隨聲出,微風颯然,不帶絲毫火氣。


    章定山雙掌一揚,倏地老臉大變,彈身疾退八尺,眼中盡是駭然之色。


    宇文烈見狀,立刻知道丈母娘施展的是專破別人內力的怪掌功,他自己當初被冷羅剎帶進秘宮之時,就曾在丈母娘揮手之間喪失了抵抗力。


    長公主跟蹤而進,素手再度揮出。章定山幽靈似的一陣閃掠,連接交換了八個方位,身法之奇奧,驚世駭俗。


    長公主冷笑數聲,招出如電。章定山憑著蓋世步法,東飄西閃,乘機出招,同樣快得驚人。


    雙方以快打快,剎那之間,已分不出人影招式,隻見兩道淡煙似的幻影,追逐晃動,令人眼花繚亂,動魄驚心。


    突地,喝斥悶哼之聲同時響起,人影霍然而分,隻見章定山如銀白須,已染了紅色,白相前襟,血清斑斑。


    “撤退!”栗喝聲中,章定山當先轉身奔去,身法已不如來時的輕靈飄忽,其餘三使者和九名手下,也如喪家之犬般狼狽遁走。


    宇文烈連眼都直了,丈母娘的身手的確是匪夷所思。


    長公主悠然向字文烈移近數步,淡淡的道:“孩子,揭下你的麵巾!”


    宇文烈心頭狂震,脫口道:“不!”


    長公主遲疑了片刻,道:“迴宮!”


    青衣小婢之中的兩名,立即移步向山壁行去。


    宇文烈心念一轉,道:“晚輩告辭!”


    長公主淺淺一笑,道:“此間談話不便,一切迴宮再說,隨我來!”說著,已挪步前行。


    短短兩句話,似含有一股令人無法抗拒的威力,也許,這種反應是由於他潛意識中對這丈母娘仍有尊敬之心,所以,他身不由己的也跟著挪步。


    薑瑤鳳,冷羅剎,五名青衣侍女,魚貫跟在後麵。


    宇文烈一顆心忐忑不安,他想,莫非行藏已被丈母娘識破了?


    顧盼間,來到秘門之前,秘門業已洞開,原先兩名小婢,左右迎候。


    長公主若有用意地迴顧了宇文烈一眼,才舉步走入洞徑。


    宇文烈硬著頭皮,慢步跨入,由於過分緊張,手心已然見汗。舊地重臨,但心情截然兩樣,上一次是憤慨兼好奇,這一次卻是惶惑和歉疚。


    工夫不大,來到上一次被長公主接見逼婚的花廳,長公主居中一坐,揮手令青衣侍女們退下,然後目注宇文烈道:“孩子,你這樣做是什麼意思?”


    宇文烈一聽聲音,知道身份敗露,一顆心頓時狂跳起來。


    薑瑤鳳與冷羅剎分立在長公主左右,顯然還猜不透內情,隻驚愕地望望長公主,又望望這自稱“啖鬼客”的紫巾蒙麵人。


    宇文烈橫定了心,道:“前輩因何有此一問?”


    “孩子,我不勉強你,也許當初是我錯了,不過,你似乎用不著掩飾行藏,一切盡可開誠布公地談!”話極明顯,指出了宇文烈的身份,冷羅剎大是激動,老臉已開始變色,薑瑤鳳臉上平靜如恆,隻是眸光已閃露無比的幽怨。


    宇文烈手足無措,他估不到事情會演變得這般令人狼狽,他一如何應付這場麵?承認,但麵容見不得人,而且先前言之鑿鑿是代宇文烈完成諾言而來,此際改口,的確繃不起這個臉,不承認,事實上已不可能。心念之中,急出了一身冷汗。


    長公主毫不放鬆的又道:“孩子,如果你認為鳳兒配你是屈辱,我做主撕毀婚約,你不必為難!”


    薑瑤鳳緩緩背過身去。冷羅剎麵籠寒霜。


    宇文烈心情一片混亂,再也無法維持一向的冷靜,依然隻吐出了一個字:“不!”


    冷羅剎終於忍不住激顫地道:“姑爺,老婆子曾經說過你若虧待小公主,老身與你拚拚命……”


    長公主麵上也起了相當的變化,但仍能自製,揚手止住冷羅剎,盡量把聲音放得平靜,道:“孩子,說呀,說出你心中要說的話!”


    宇文烈知道已無法再裝假了,變迴原來的聲調,顫抖著聲音道:“我沒有話可說!”


    “為什麼?”


    “我……不能呀!”


    “什麼不能?”


    “您那不肖的女婿業已死了?”


    “孩子,冷靜些說,為什麼這樣?”


    字文烈心如油煎,神情狂亂地狂聲道:“請不要迫我!”


    長公主心知有異,語氣更加慈和地道:“孩子,沒有人迫你,如果你承認自己的身份和地位,那你該說!”


    “比如你為何掩飾行藏,為什麼謊言你已死亡!”


    “您一定要知道?”


    “當然!”


    薑瑤鳳突地迴過身來,目不轉睛地瞪著名義上的丈夫。


    宇文烈嗖地扯落麵巾。


    “呀!”三聲驚唿,同時而發。


    宇文烈麵孔扭曲得變了形,身軀也簌簌而抖。


    薑瑤鳳雙目滾淚,悲唿道:“相公,你……你……怎麼迴事?”


    “我從死城裏逃生,但已被毀容!”


    “為了那半片禁宮之鑰,你付出這樣大的代價?”


    “不單是如此,還有別的理由使我冒險!”


    薑瑤鳳突地轉身奔入廳後,瞬間又出,手中持了那半片禁宮之鑰……


    長公主駭然道:“孩子,你做什麼?”


    薑瑤鳳栗聲道:“毀了它,不祥之物!”


    “不可,這是他犧牲的代價,也是你父親的遺誌……”


    “媽……”


    “孩子,安靜,你毀了禁宮之鑰,於事無濟,現在考慮的隻有兩件事。第一,如何恢複容貌;第二,如何討還這筆債!”


    薑瑤鳳的衝動,正代表她對宇文烈情愛之切。


    宇文烈按捺住狂的情緒,愴然道:“娘子,我宇文烈永遠記住這份崇高的情義……”


    “相公,你……什麼意思?”


    “我……此生已不準備再以這麵目見人!”


    “連我在內?”


    “請你諒解我的痛苦!”


    “相公,我知道你一直在恨我,但,你是我的丈夫,一個女子終生隻有一次婚禮,也隻有一個丈夫!”


    “娘子,我承認以前我有這種想法,我不諒解你,現在,我請求你忘了我!”


    “你認為如此簡單?”


    “這……娘子,你看我還像一個人嗎?”


    “為什麼不,你是我的丈夫,除此之外,我沒有旁的意念。”


    宇文烈身形一個踉蹌,滴下了英雄之淚。場麵,感人至深。


    長公主柔聲地道:“鳳兒,帶他去更衣憩息!”


    宇文烈愴然道:“嶽母大人,小婿想就此叩別!”


    “什麼,你要走?”


    “是的。小婿未了的事尚多!”


    “你承認我是嶽母?”


    “是的!”


    “你這一走,不嫌太絕情?”


    宇文烈無詞以對。


    薑瑤鳳幽幽地道:“媽,不要逼他!”


    宇文烈望著這貌醜而心地善良的妻子,輕輕一歎道:“娘子,你不嫌我……”


    “相公,你不嫌我貌醜,於願已足了!”


    宇文烈對長公主施了一禮,道:“您老人家請安歇!”


    “唉!好,你們去吧!”


    宇文烈隨在薑瑤鳳之後,離開花廳,走到曾被當作新房的內室,一腳踏入房門,迎麵穿衣鏡中,出現一個額有弓矢圖案烙印的紫衣人。


    他像見鬼似的一震。


    “鏘!”一麵青銅古鑒,被一掌擊成了碎片。兩個青衣小婢,聞聲出現門邊。


    薑瑤鳳若無其事地道:“把碎片收拾下去,房內所有明鏡,一律拿走!”


    “是!”青衣小婢恭應一聲,迅速的收拾地上碎片。


    宇文烈歉疚地道:“娘子,原諒我失禮!”


    薑瑤鳳溫婉地道:“不,是我的錯,這些東西早該拿走!”


    另一個小婢去取案上的鏡子。


    宇文烈一擺手道:“不必取走,下去吧!”


    小婢偷偷瞥了薑瑤鳳一眼,恭應一聲:“是!”退出房門之外。


    宇文烈在妻子薑瑤鳳悉心照料之下,沐浴更衣,用膳。


    他雖是久別重逢,但卻不似一般夫妻有離情可敘,積愫可傾,夫妻閨房相對,根本無話可說,彼此的心情,都有一種既微妙又尷尬的感覺。


    默坐片刻之後,薑瑤鳳起身道:“相公,你早些憩息吧!”


    說完,自動轉入別室。


    宇文烈心中五味雜陳,茫然的也是木然的上床安歇。


    秘室無晝夜,僅從不息的特別滴漏,指示出時辰。宇文烈得擁孤衾,徹夜不眠,心事起伏如潮,然而結果沒有任何決定。


    他發覺薑瑤鳳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子,她有情感,有個性,也有一顆善良的心,她篤守夫妻之義,而不求夫妻之實,這是旁的女子所無法做到的。這,增加了宇文烈的內疚與不安。


    世俗所謂的美與醜,不是絕對的,外在與內涵,劃分出兩種截然不同的境界,有的似美而實醜,有的雖醜而實美。


    一宵易過。像第一次新婚的早晨一樣,夫妻雙雙到前堂請安。薑瑤鳳奇醜而平板的麵上,沒有什麼特殊的表情。


    到了前廳,長公主業已在座。夫妻請安之後侍立。


    長公主手指桌上兩塊竹簡,向宇文烈道:“孩子,雙鑰合壁,可啟禁宮,這看你的造化了!”


    宇文烈一震道:“要小婿去開啟禁宮?”


    “不錯!”


    “小婿自始就沒有存這奢望。”


    “孩子,我知道,但非你莫屬!”


    宇文烈情緒不得又是強烈的激動,禁宮,這麼富於誘惑的名詞,然而,自己應該接受這意料之外的福緣嗎?


    長公主傷感地自語道:“雙鑰合壁.心願已了,夫君泉下有知,也該含笑了。”


    宇文烈心念數轉之後,毅然道:“小婿不敢接受!”


    “為什麼?”


    “這不是小婿我該享有的!


    “用心可嘉,但未免嬌情,我與鳳兒女流之輩,雖不敢妄自匪薄,但叱吒風雲,作武林砥柱。總是男兒漢的本份!”


    “可是無功受祿……”


    “孩子,你錯了,你早已是秘宮的繼承人!”


    “這……”


    “鳳兒,陪他去,雙鑰我已仔細參研過,上半段是秘宮總圖,中段是秘宮位置,下半段是禁宮全貌,上麵所注的甲骨文,我已另譯成圖說,不必解說也可一目了然,你倆持圖說去就行了,雙鑰我準備毀去,以免再流入江湖,造成血劫!”


    薑瑤鳳從桌上拿起另用白紙繪就的圖說,遞與宇文烈道:“相公,家母的話你聽清楚了?”


    宇文烈無可奈何地接過來,心裏有一種夢幻似的感覺。


    半片禁宮之鑰在武林中掀起了滔天巨浪,現在雙鑰合壁,而這武林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卻完全屬於他。他激動得雙手微顫,雖然,他從未存這非分之想,但一旦獲得,激動是人之常情。


    長公主又道:“死城又有高手來臨,但這山腹秘宮,是不虞被發現的,你倆安心的去辦事!”


    死城兩字,勾起了字文到無邊的仇恨,也使他記起了必滅死城的自誓。


    一月之後,便是萬流歸宗大會之期,如果禁宮之內真有所獲,或話可以挽迴中原武林覆亡的命運……得之於緣,用之於正,這未嚐不是件好事,尤其丈母娘那句:“你早已是秘宮主人了,”使他祛除了大部分的顧慮。心念之中,豪興大發,向長公主施了一禮道:“敬謝成全!”


    “孩子,不必多禮,這本是順理成章的事,你在死城的犧牲,不是空的!”


    宇文烈側顧薑瑤鳳道:“娘子,我們走!”


    就在此刻,冷羅剎疾奔入廳,向長公主道:“公主,老身有句話忘了問姑爺,請恕老身唐突!”


    “哦!你是說戚叔叔……”


    “是的!”


    “你問吧!”


    宇文烈大感錯愕,搶先道:“前輩何事相詢?”


    冷羅剎默然了片刻,似在抑製,但仍時帶激動地道:“上次有先夫死城總管戚嵩的訊息,是姑爺親口由小姐轉傳?”


    “不錯!”。


    “他真的死了?”


    “是這樣,他被一個叫楊麗卿的女人活埋,晚輩相遇時,仍未斷氣!”


    “是姑爺親手掩埋的?”


    “這……有什麼不妥?”


    “老身要證實。”


    “晚輩因另有急事,戚前輩遺體是托一位朋友掩埋的!”


    “誰?”


    “白小玲!”


    “女的?”


    “什麼來曆?”


    “這……”


    宇文烈無言以應,直到目前為止,他還摸不清白小玲的出身來曆,當下一搖頭道:“不清楚!”


    冷羅剎麵色一變,似不收發作的橫樣,籲了一口氣道:“老身應該先感謝姑爺傳訊之德……”


    “言重了,戚前輩對晚輩有救命之恩!”


    “老身已見到外孫女柳玉蟬!”


    “哦,怎麼樣?”


    “我祖孫共同探墓,準備擇地遷葬,誰知……”說到這裏,話鋒一頓,老臉皮肉牽動了數下。宇文烈一聽話風不對。急道:“怎麼樣?”


    冷羅剎栗聲道:“掘開之後,竟是一座空墓!”


    宇文烈這一驚委實非小可,脫口道:“空墓?


    “不錯,是鑒定會的!”


    “這……怎麼可能,難道其中又發生了什麼變化不成,可是,她不會騙我……”廳中的空氣,頓現沉悶。


    宇文烈心念一轉,道:“前輩,我定會查明這事真相!”


    冷羅剎無言地點點頭。


    宇文烈心頭又增加了一重負荷,這確實是他意料不及的事,戚嵩死了是自己親眼日睹的事實,白小玲自願代為埋葬,要自己立刻去追竊奪禁宮之鑰的空空祖師,如果證明是托詞,目的要使自己離開,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麼蹊蹺不成?


    薑瑤鳳在旁催促道:“相公,先辦事吧!”


    “好!”


    夫妻倆並肩而出,顧盼間,來到穀中這穀中之穀的禁宮兩個浮雕大字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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