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烈心弦為之大大震顫,又一次證明了白世奇是自己的父親,徐幹既是神風幫總壇護法,一切謎底,將可揭曉,隻是問題太多,一時之間,倒不知該從何說起。
徐千激動得渾身簌而抖,定了定神,道:“朋友受敝幫主夫人之托尋找幫主?”
“是的!”
“幫主夫人現在何處?”
宇文烈心頭一慘,道:“業已辭世了!”
徐千雙目暴睜,既而又現一片黯然之色,顫聲道:“夫人已不在人世了?”
“是的!”
“唉!幫主贖罪無日了。”
宇文烈乘機道:“貴幫主下落如何?”
“這一點老夫也不清楚!”
“你……閣下不知道?”
“是的,老夫也在尋他的下落!”
“如此說,貴幫主沒有死在死城之中?”
“沒有!”
“他脫出了死城?”
“是的!”
“可否為在下一述?”
“敝幫主被陷死城中之待決牢,功力盡失,是老夫千方百計,求得一粒複功丸,恢複了幫主功力,在一個狂風暴雨的夜晚,發生了地震,城牆,崩坍,陣勢部份失效,幫主借機脫身,此後再無音信!”
“哦!那閣下可算是貴幫主的救命恩人。”
“不敢,老夫隻是效忠故主,分所當為!”
“閣下忠誠故主,在下十分佩服!”
“朋友言重了!”
“閣下可認識梁伯通、宗一非這兩位?”
徐千廢然一聲長歎道:“兩人皆是神風幫同門弟兄,可惜都慘死了!”
“貴幫主對家事可曾說過什麼?”
“敝幫主旦夕不忘的是一念之差,鑄成大錯,對不起夫人與公子!”
宇文烈心中一動,道:“貴幫主還有公子?”
“是的,離別時尚在繈褓之中。”
宇文烈內心一陣劇痛, 自己是白世奇的兒子無疑了,如非麵對徐千,他真想大哭一場,不知父親所謂一念之差,鑄成大錯,是指什麼而言?
徐千疑惑地望了宇文烈一眼,道:“朋友既受幫主夫人之托尋找敝幫主,當然不是外人,難道不曾聽幫主夫人說及公子之事?”
“哦!這……倒不曾聽說過!”
“公子算來該二十出頭,難道已經……”
宇文烈強忍悲酸,道:“在下受托是在偶然的機會中,對貴幫主家事一概不曉,也許白公子業已長大成人,虎父無犬子,恐怕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呢!”
徐千搖了搖頭,傷感地道:“但願如此!”
“閣下還未述及神風幫主失蹤,與貴幫主被囚死城的前因後果?”
“這……朋友,恕在下不便奉告,有一天尋到敝幫主,可以由他親口奉告!”
宇文烈心中一涼,不便強迫對方,但這個謎悶在心裏,的確不好受,眼前又不打算暴露身份,如果說出自己的身世,徐千也許無所顧忌而坦陳一切。心念之中,轉口道:“閣下既是裳風幫總壇護法,何以做了死城的副總監?”
徐千苦笑了一聲道:“朋友,牽一發麵動全身,老夫無法奉告,請原諒。”
宇文烈籲了一口大氣,話題又一轉,道:“閣下可知道死城中有楊麗卿其人?”
徐千如逢鬼魅似的麵色一變,栗聲道:“楊麗卿?”
‘不錯,楊麗卿。”
“她……”
宇文烈登時緊張起來,急聲道:“她怎麼樣?”
就在此刻,一個令人心悸神搖的聲音道:“徐千,還不納命,等待何時?”
徐千慘然色變,下意識地退了兩步,目注發聲方向。這時,穀中火勢已然消歇,隻餘燼未滅,剩下幾股殘煙。
宇文烈一聽聲音似乎並不陌生,沉聲道:“誰?”
徐千顫聲道:“死城太上護法鬼婆!”
宇文烈心頭一震,道:“什麼,鬼婆是死城的太上護法?”
“是的,加盟不久,是最近的事!”
“奇了,以鬼婆的名頭,竟然肯受命於人?”
微風凜然中,一條灰影如一抹淡般掠來,快得令人咋舌。
宇文烈心念一動,晃身攔在徐千身前。
幾乎是同一時間,三縷指風,挾破空銳嘯,疾射而至,正好射中宇文烈晃來的身形,“嗤!”的一聲,宇文烈蒙麵紫巾洞穿三孔,前額同陣劇痛,若非他練有金剛不壞神功,這三縷指風勢非洞腦裂額不可。
人影落地,赫然正是鬼婆。
“鬼婆”
一聲怪笑道:“好哇,小於原來是你!”
少林寺中,宇文烈曾以替鬼婆打通經脈,獲得提一個條件的權利,而解了少林被血洗的大劫,是以鬼婆知道他的真麵目。
宇文烈下意識地一摸前額,冷冰冰地道:“的確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幸會!”
“小子,可否記得老身在少林寺,臨行時的話?”
“在下健忘,記不得了!”
“老身提醒你,再次見麵,必取你小命!”
“不錯,有這句話,可是,在下也發了一個誓言!”
“什麼誓言?”
“當初在亂葬崗之內,以修羅神功助你打通經脈,是一個大錯,等於替武林帶來了不幸,是以在下發誓必取你性命,以贖罪愆!”
“好小子,老身把你碎屍萬段!”聲落招出,一拐,勢若萬鈞雷霆。
宇文烈閃電般彈了開去,順手揮出一掌,他身具二百年以上的內力修為,雖然是順手一揮,勁道之強猛,仍重如山嶽。
鬼婆一抬走空,反被勁風撞得一個踉蹌,就乘這踉蹌之勢,身形電光石火的反旋而迴,唿的掃出一拐,目標卻指向了徐千。
這一著,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宇文烈眼看阻擋不及,怠得狂叫一聲:“你敢!”喝話聲中,身形猛撲過去,雙掌淩空劈出。
雙方動作,幾乎是同在一瞬間。這種閃電撲擊的情況之下,生死懸於唿吸之間,鬼婆如不收勢,徐千固無法幸免,她本身也勢非毀在宇文烈掌下不可。
鬼婆成名一甲子之前,名列武林一正二邪之中,身手豈是等閑,幹鈞一發之際,硬生生撤拐橫移三尺,避過了背後致命的一擊。
宇文烈疾射丈外,始才迴身落地。徐千業已驚得麵無人色。
鬼婆內心的駭異,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少林寺中,宇文烈的功力根本不足以與她相抗,在而時隔未久,對方的功力竟然到了不可思議之境,這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的怪事。
宇文烈陡地憶起孽道邱光祖兩邪聯手之說,兩邪撕毀了對天山神秘老人的諾言,再度現出江湖,神秘老人業已物化,首當其衝的,便是神秘老人之徒東方瑛,東方瑛因療傷之故,與他之間產生一種微妙而尷尬的關係,他不能不對她的安全負責。
另一方麵,鬼王禦魔錄落入孽道之手,如被孽道參悟,勢將魔焰萬丈,原已多事的武林,更加危殆了。
鬼婆既已受聘為死城太上護法,孽道也可能為死城所用,兩邪聯手,加上死城的力量,足可橫掃武林。
心中頓時起殺一個便減少一分魔道的念頭。殺機隨意念而突熾,冷哼了一聲道:“鬼婆,你忘了對天山神秘老人的諾言?”
鬼婆先是一窒,繼而振聲狂笑道:“小子,老身正準備找那老鬼算帳。”
“隻怕你沒有機會了!”
“為什麼?”
“因為在下的誓言,你今天別打算活著離開。”
鬼婆雙睛一瞪,白發根根倒立,獰惡萬狀地道:“小子,老身不知該用什麼方式取你性命才能稱心?”
宇文烈冷嗤了一聲道:“這看來隻有待來生了!”
鬼婆憑其洞金裂石的指功,曾有三星過戶,神仙卻步之說。一甲子以來,鬼婆兩個字使黑白道聞名喪膽,被人當麵如此輕侮,可說是從未有過的事,登時使這一代女魔暴怒如狂,厲喝一聲:”找死!”
右手拐杖,鋪天蓋地的卷出,挾以震耳的風雷之聲,左掌連揚,劈出陣陣裂膚砭骨的陰風寒濤,威勢之強,足使風雲變色。
宇文烈一時之間,竟被迫退三四步。一旁的徐千,早巳遠避五丈之外。
鬼婆出全力與人交手,除了當年對付天山神秘老人之外,這算是有生以來的第二次。而今日的鬼婆,功力較之當年不知強了多少,說起來,當前的敵人,比之六十年前的神秘老人,更加可怕。
宇文烈退了三四步之後,猛然舉掌封了出去,內力用足了十成。撼山栗嶽的狂飆卷處,拐影頓息,鬼婆飛退兩丈之外,以杖拄地,老臉扭曲,全身簌簌抖個不住,口角緩緩滲出廠兩縷鮮血。
宇文烈舉步進逼,沙!沙!腳步聲充滿了恐怖的殺機。
就在此刻,一聲淒哼傳處,徐千身形晃了晃兩晃,栽了下去。
宇文烈這一驚非同小可,顧不了殺鬼婆,彈身飄了過去,惶然道:“閣下怎麼迴事?”
徐幹額上盡是大粒的汗珠,麵色白裏泛青,牙齒打戰地道:“老夫……中了鬼婆的陰功!”
“什麼陰功?在下並未見他向閣下……”
“她……與朋友交手時,陰風四射,老夫被……殘餘勁披及!”
宇文烈不由打了一個冷顫,暗忖,好厲害的陰功,以徐千這待高手,還受不了殘餘勁波,自己若非練成玄元經所載神功,恐怕難當對方一擊。由此,他對自己的功力,有了更進一層的信心。心念這中,轉頭迴顧,鬼婆已失去了蹤影。咬了咬牙,又轉向徐千道:“閣下現在感覺怎樣?”
徐千費力地進出了一個宇道:“冷!”
宇文烈略一思索之後,道:“在下助閣下迫出體內寒毒!”說著,連點了徐千數處大穴,然後把他扶成半坐之墊,右掌貼緊命門大穴,元陽真氣,徐徐逼入。
宇文烈的功力,已到了通玄之境,助人療傷,收效極速,盞茶工夫之後,徐千內陰寒之毒,消散大半,已能以本身真氣配合施為。
正當雙方全力施為,即將功圓果滿之際,一條纖纖人影,鬼魅般地欺近前來,停止在三丈之處。
來人赫然是一個發際簪一朵白花的黑衣少女,她正是鬼婆的傳人邱雯。
邱雯的纖掌,揚起又放下,一連三次,粉腮上的表情,也不斷地變幻,最後,似乎已下了決心,素手一揚一放,一蓬白色輕霧,無聲無息地淩空罩去。然後,她小心翼翼地抽身,隱入一叢矮樹之中。
宇文烈正準備收功,突然一股異香入鼻,心中不由一動驀地,徐千狂吼一聲,張口連噴鮮血,頭一偏,死了。
宇文烈肝膽皆炸,放落徐千,身形猛起, 目光電掃之下,竟然不見任何人影。
從那異香判斷,顯然有人乘自己為徐千療傷心無旁務之際放毒,徐千在全力配合外元迫除體內陰毒,當然不能受任何侵擾,豈能承受毒襲,當然立即斃命。這人的手段不但卑鄙,而且惡毒。
是不是鬼婆卷土重來?這大有可能!
全穀不過數十丈深,穀底已被燒成焦土,藏不住人,穀口距此不過短短二餘丈,那來人是偷襲之後,逃出穀外去了。從嗅到異香,徐千暴斃,起身察敵,不過是眨眼工夫,來人竟能逃得無影無蹤,這份身手,的確驚人,自己若非有抗毒之能,豈非遭毒手……
心念之中,身形電射而起,一起一落,已到穀口,依然一無所見。
暗忖,先埋葬了徐千再作計較吧!當下掉頭轉身,忽見距徐千屍體不遠處林木之間,似有黑影—晃。
心頭一寒,閃電般迴撲。這迴身之勢,快逾電光石火,隻見一條黑影隱入另一叢林本之中,盛怒之下,他無暇去辨別對方是誰,身未落實,掌力已告如濤卷出。
“蓬!”枝葉紛飛之中,彈起一條人影。
宇文烈恨到極處,大喝一聲:“拿命!”唿的一掌,照定那人影劈去。一聲淒哼起處,人影淩空飛墜。
宇文烈一個飄身,到了人影墜落之處,舉掌下擊……
“是你?”他栗唿一聲,收迴下擊的手掌。
人影搖搖不穩地站了起來,她正是鬼婆的門人邱雯。
邱雯粉腮煞白,怔怔地望著宇文烈。
宇文烈一室之後,殺機又告複燃,咬了咬牙道:“邱雯,是你施毒?”
邱雯幽幽地道:“是的!”
“陰毒卑鄙……”
“江湖爭殺,各為其主!”
“為死城令主效命?”
“就算是吧!”
宇文烈向前欺了一步,栗聲道:“邱雯,看來在下非殺你不可了……”
“下手吧!”
聲音出奇的冷靜,這目光中所流露的神色,卻令宇文烈心頭一顫。他熟悉這神色,當初在亂葬崗穴之中,他助她師父打通經脈,損了真元,曾在她的香閨臥榻這上調息,就是這神色,代表一個處女芳心的神色,在記憶中尚未完全消失。
雖然談不上情,談不上愛,僅隻是一抹淡淡的迴憶,但仍然發人幽思。但當他想到對方暗用毒襲,對象不是徐千一人時,這一絲意念消失了。無論任何角度看,他有一百個理由毀了她。
徐千既是神風幫總壇護法,雖然他投身死城的原因無法知道,但被迫殺顯然與父親白世奇有關,父親得脫死城,徐千功不可沒,他這一死,等於斷了一條極有價值的線索。謎,仍然是謎。
邱雯突地開口道:“你不怕毒?”
宇文烈冷極的一哼,道:“你很失望?”
邱雯口唇翕動了半晌,才酸澀地道:“我不想分辨了!”
我傷了你師父,你毒殺我,情在理中。”
“我……唉!”
“怎麼樣?”
“不說也罷!”
宇文烈帶煞的目芒,在她麵上一繞,冷厲地道:“邱雯,如果你是一個聰明人的話,施毒之後,應該遠走高飛!”
邱雯粉腮微一抽動,道:“為什麼?”
“逃避死亡!”
“我何必要逃避?”
“你以為我不會殺你?”
“會,但死亡對我已沒有什麼意義了,存在與結束,並沒有什麼兩樣!”
宇文烈雖說殺機熾盛,但對這句莫測高深的話,仍不免怦然心動,寒聲道:“什麼意思?” .“你願意聽?”
“無妨說說看!”
邱雯淒愴地一笑,幽幽地道:“我活著,是為了報親仇,仇了恨消,還有什麼值得留戀??我的心靈,是一片空白,我的生命,充滿了無法消除的汙垢,我無法從罪惡的泥淖中自拔……”
“你的意思是誤投魔道,悔之已晚?”
“有這意思,但我不悔,若非家師,我報不了仇。”
宇文烈暗自一歎,忖道,她本質不壞,隻是走錯了路,她的遭遇和曹月英同出一轍,然而迷途不知返,無法寬恕。心念之中,冷峻地道:“為何要殺人,而且用這種陰毒的手段?”
“我是不得已!”
“殺人還有不得已的?”
“家師應聘為死城太上護法,首次接受任務,連一個叛徒的性命都不取迴,如何向死城方麵交代……”
“所以你用這種卑鄙手段,幫助她達到目的?”
“宇文烈,別忘了我是鬼婆之徒!”
“哼,徐千是叛徒,而我是死城的敵人……”
“我無心傷你。”
“因為我沒有死於劇毒,所以有機會聽你表白?”
“隨你怎麼想,我留此不走,就是準備取了徐千性命之後,再為你解毒,誰知……”
“這解釋很動聽,可是在下不領這個情!”
“不要你領情,現在你可以下手了!”
“這是當然的,我難道因幾句美麗的謊言而放過你?別的不談,單隻你目前是死城屑下這一點,我就要取你性命!”
“下手吧!”
“你以為我不會?”會字聲落,一掌拍出去。
邱雯雙眼一閉,眼角擠出了兩顆淚珠。
宇文烈心中一動,下意識地把功力收迴三成。
“砰!”邱雯嬌軀一連幾個踉蹌,張口射出了一股血箭,粉腮更加蒼白了,她竟然不閃不避,也沒有動功相抗。
宇文烈狂喝一聲:“還手!”
邱雯秀眸徐徐睜開,粉腮浮起一抹慘厲的苦笑,慘聲道:“我願意死在你的手下!”
宇文烈心頭一震,感到一陣莫名的顫栗,脫口道:“為什麼?”
“因為我愛你!”
“你……”宇文烈向後退了一個大步,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愛他,願意死在他的手下,這從何說起?
邱雯平靜地道:“是的,這近於荒唐,但自古墓一會,我第一次愛上一個男人,就是你。當然,我並不希望得到你的愛,因為那永不可能,第一,我師父已成了你生死對頭,如果有一天你毀了她,我能替她報仇嗎?”
宇文烈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冷顫。
邱雯話鋒一頓之後,又道:“第二,一日為師,終生為師,何況她對我有教養深思,我不滿意她的為人,但我不能背她。第三,你不但有了妻子,還有一個不計生死,甘犯忤逆,癡心愛你的天仙美人……”
“你……說誰?”
“白小玲!”
“她……”宇文烈再退了一步,他不能否認這事實。
邱雯輕輕一抹口邊血漬,淒怨無比地接著道:“殺徐千聊報師恩於萬一,死於你手,算是結束—場春夢。”淚水終於滾落蒼白的粉腮。
宇文烈怔住了,也傻了。他對她連半點愛意都不曾在心裏閃過,然而這一縷癡情,畢竟感人,在這種情況下,他如何再對她下手?
他愕然了片刻,終於一語不發地舉步離開,走向徐千的屍旁,相了相地形,就一塊較高的土丘上,掘了一個坑,把徐千安葬,並以掌削切了一方石碑,指書:“故神風幫總壇護法徐千之墓”
徐千一度失足死城,臨死由少幫主為他造墓立碑,恢複了神風幫中的稱謂,足可安慰於九泉了。埋葬完了徐千,正待轉身出穀。
邱雯那令人心悸的聲音又響在耳邊:“你與神風幫有淵源?”
宇文烈不願也不也迴頭和她相對,聞言隻冷冷地道:“不錯!”
“那……我……真不該冒然下手。”
“過去了,不提也罷!”
“你不替他報仇?”
“希望你在我沒有改變主意之前,趕快離開!”
“我到哪裏去?迴死城陷入更深的罪惡中,還是遊魂江湖?”像是自語,又像是對字文烈而發。
宇文烈無言以應,事實上,他又能說什麼,他該殺死她的啊!
邱雯淒涼欲絕地道:“你吝嗇讓我死在你的掌下?”
宇文烈的心弦,陡地一顫,栗聲道:“邱雯,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愛你,願意死在你的掌下!”
“可是在下並不愛你。”
“我沒有希望你愛我!”
“你走吧!”
“你既然不願下手,也罷,替我立墳碑,你總不會拒絕吧?”
“什麼?”字文烈突地迴過身來。邱雯蒼白的粉腮上,浮現了兩朵紅暈,嘴角漾起了一抹淒涼而古怪的笑意,冷寂地凝視著宇文烈,仿佛一尊塑像,不言,不動,連眼皮都不眨一下。
字文烈被看得心裏發毛。
驀地,邱雯粉靨赤紅如火,眸光逐漸散亂。
“砰!”然一聲,倒地氣絕,死狀無比地安樣,嘴角的笑意猶存。她死了!在微妙的情況下結束了她短暫的生命。
宇文烈覺得手腳有些發冷,鼻孔裏酸酸的。他與她之間,沒有情,沒有愛,有的,隻是一種偶然的巧合。她說,她愛他,但這是片麵的,單方麵的。顯然,她是服毒自盡。—個本質善良的少女,誤入邪魔,而又無法解脫,內心的痛苦、是可以想見的。世間,隻有一樣東西可以使她重生,使她麵對現實活下去,那便是愛,然而她無法得到。死,是唯一的解脫。
宇文烈愴然祝禱道:“邱姑娘,安息吧!我記住這一片心意,願清風明月永伴香魂。”
於是,在徐幹墓旁,又起了一座新塚,墓碑上與著:“故烈女邱雯墓”
稱她為烈女,似不貼切,但一念堅貞,力圖自拔於魔道,又不欲叛師茍全,最後以死明誌,稱之為烈女,也未始不可。
宇文烈采了一束山花,放在她的墓前,作了一刻無聲的憑吊,然後懷著沉重的心情,離開了這座令人傷感的穀道。一種難言的淒傷,緊緊罩住宇文烈的心頭。
邱雯之死,在道義上他沒有責任,然而在情感上,他覺得是一種負荷,因為在臨死前,她說出了存在芳心深處的一句話,她愛他!盡管這愛是單方麵的,但人是有感情的動物,豈能無動於衷。
一路之上,他借電閃星弛的奔行,來減輕內心的這一份沉重的感受。
日落!日出!他奔行了近三百裏路程。他不期然地又想起邱雯說過的那句話:“……還有一個不計生死,甘犯忤逆,癡心愛你的天仙美人……白小玲……”
白小玲,到底是什麼來路?從種種跡象判斷,她也是死城中的一份子。這一份恩怨夾著情仇的愛,使他感到極端的苦惱。他簡直不敢想象那後果。還有那對他有救命之恩的黑衣蒙麵少女,他此去參與萬流歸宗大會,就是死城的死敵,而她母親是死城令主,如果她也在場出手,那情況將如何應付?
正自冥想之間,一陣唿喝之聲,遙遙破空傳來,當下不期然地緩了奔勢,細察聲音來源,似發自半裏外的竹林之中。
為了趕上會期,不願多管閑事,身形再緊…
突地,不遠之處,數條黃衣影投向了竹林之中。
目前扛湖中,以黃衣為標誌的,除了東海黃金城之外,可說別無分號,而黃金城在中原武林的對頭,可能隻有死城一派。
他不期然地想起了柳玉蟬。柳玉蟬率人入中原的目的,是奉母命尋覓外公戚嵩與外婆冷羅剎的下落,曾托自己傳信,雖然信已帶到,但她要找的人,先後都慘死了。他清楚地記得,自已以啖鬼客的姿態出現,向柳玉蟬謊言宇文烈已喪命死城時,她激憤地要替自己報仇。這一份情誼,的確感人。
目前死城氣焰萬丈,十二門派式微,黃金城不失為一股力量何況是敵愾同仇,正邪不兩立。於是,他折轉身向竹林奔去。
竹林廣袤,隱約可見黃衣人影遊動來往。宇文烈憑其蓋世身手,直欺竹林深處,而不驚動那些負責警戒的黃衣人。
林中央,是一間破敗的關帝廟門口橫陳著三具黃衣人的屍體,另有五個黃衣人正在廟門左側挖掘,看樣子是要埋葬死者。
陣陣宏喝之聲,從廟內傳出。宇文烈如一縷輕煙般飄入廟中。
蕪草沒徑的院地,業已被掌風掃平,數十黃衣人,圍在院地四周的階沿上。
院中,一個黃衣老人與一個白發黑衣老者,打得難解難分,雙方忘命狠撲,快速猛攻,幾乎連身影都難分辨,隻見一黑一黃兩團影子在閃動飛掠。
宇文烈目光如電,雖然不辨交手人的麵貌,但身影招式卻看得極是分明。
黃衣人是黃金城下無疑了;那黑衣老人,使他聯想到了死城。黑色也勾起了他潛意識中的殺機。
一聲暴喝過處,黃衣老人栽落圈子之外,四圍起了一陣鼓噪……
宇文烈隱身在廊柱之後,黃衣老人栽落之處,在他麵前不遠,目光一掃,不由大吃一驚,這黃衣老人,赫然正是黃金城總管申無忌。記得在萬虺穀外,申無忌在兩招之內,奪下沈虛白的折扇,功力不謂不高,這黑衣人會是誰呢?心念之中,目光掃向院地這中。隻見那白發老人,口血殷殷,身形搖搖欲倒,顯然內傷不輕,他之勝申無忌,極為勉強。
當目光停滯在白發黑衣人麵上的一剎那,他隻感全身雷擊似的一顫,連血脈都在這瞬息間凍結了。
天,難道會是他?不可能,定睛再看,一點不錯,是他,死城前任總管白發老人戚嵩。
難道是白日見鬼不成?戚嵩慘被楊麗卿活埋而死,白小玲代自己把人埋葬,莫不成死人會複活?突地,他想起了冷羅剎在山腹秘宮之中曾說過,戚嵩埋骨之所,是一座空塚,裏麵根本沒有人,這究竟是怎麼一迴事呢?
驀在此刻,一條纖纖人影,投射入院。她,正是黃金城主的女兒柳玉蟬。
柳玉蟬嬌喝一聲:“死城老狗,拿命來!”纖掌揚處,響起一聲慘哼,戚嵩口血狂噴,踉蹌退了三四步之後,跌坐地上。
柳玉蟬身形一欺,纖掌再揚……
宇文烈亡魂皆冒,如任柳玉蟬下手,勢將演成滅倫慘劇,大喝一聲:“住手!”
這一喝,四宇皆震,積塵紛落,人也跟著飛射入場。
柳玉蟬陡地撤掌迴身,數個黃衣人,已彈身撲了上去。
宇文烈輕輕一揮掌,迫退了撲近身來的四個黃衣人。
柳玉蟬驚唿一聲道:“啖鬼客,是你閣下?”這—驚唿,四個黃衣人才沒有再進擊,四周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向這紫衣蒙麵人,啖鬼客三個字在短短時日之內,巳然轟動了整座中原武林。
宇文烈急聲應道:“正是在下!”
柳玉蟬秀目泛煞,沉聲道:“請閣下稍待,小女先打發了這老……”
“柳姑娘,你太健忘了!”
“怎麼,閣下……”
“柳姑娘在萬虺穀,曾與這位老人照過相!”
“他……是……”
“宇文烈曾經向姑娘在事後介紹過這位老人的來曆。”
“他,哦!難道是……”
“你外祖父戚嵩!”
“什麼?”
“姑娘的外公!”
“該死!”柳玉蟬如遭雷擊,粉腮頓現蒼白,蹬蹬蹬退了兩三個大步,嬌軀簌簌直抖,櫻唇連張,就是就不出話來,驚震至極地望著坐在地上的白發老人。
戚嵩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栗聲道:“你……說什麼?”
宇文烈激動地道:“這位柳玉蟬姑娘,便是東海黃金城城主之女,而城主正是使閣下當年夫妻反目成仇的失蹤女兒戚依萍!”
“真的?”戚嵩蹬地一個踉蹌,老臉一陣抽搐,過分的激動,使他口血又告溢出。
柳玉蟬嚶嚀一聲,衝前幾步,跪倒戚嵩腳前,抱住老人雙足,悲唿一聲:“外公”便自號啕痛哭起來。
當然,這哭,一方麵是親情孺思,另一方麵是她方才險些毀了這老人的自咎。所有在場的黃金城高手,全被這轉變而驚詫得發愣。
總管申無忌,也掙紮著立起身形。
戚嵩顫抖的手,放在柳玉蟬的頭上,頻唿:“孩子,起來!”
久久之後,柳玉蟬悲懷稍剎,才含淚道:“外公,蟬兒不知冒犯,幾乎……”
“孩子,既是不知還提它做什麼,外公我不是好端端的嗎!”
柳玉蟬站起嬌軀,目光仍停留在外公麵上。
宇文烈為了轉移氣氛,發話道:“柳姑娘,這誤會是如何引起的?”
柳玉蟬自疚的目光,再深深地注了老人一眼,才道:“屬下發現外公的行跡,認出是死城中人,追蹤不舍,到這廟中,三名弟子毀在外公之手,所以……如果不是閣下及時阻止,後果已不堪設想。”
宇文烈點了點頭,道:“總算古人天相!”
戚嵩注望著宇文烈道:“朋友何以知老夫家世?”
宇文烈微微一窒,道:“是聽敝友宇文烈提起的!”
“哦,你與他朋友?”
“是的屍
“他人呢?”
“他……業已命喪死城!”
“什麼,他命喪死城?”
“是的!”
“什麼時候的事?”
“大約是月前……”
“哈哈哈哈!”
“前輩因何發笑?”
“你是有意騙老夫還是真的不知道?”
宇文烈心頭一震,道:“前輩這說話的意思是……”
戚嵩微微一笑道:“宇文烈根本沒有死!”
“什麼,他沒有死?”宇文烈與柳玉蟬同時驚唿出聲。宇文烈是震驚於戚嵩老人何以知道自己的死是謊言,而柳玉蟬則是另有所感。
戚嵩歎了一口氣道:“是的,他沒有死,隻是……”
柳玉蟬急切地道:“隻是什麼?”
“他的額上被死城加了烙印!”
“啊!”宇文烈震駭莫名,故意裝成迫促的聲音道:“前輩何以知道?”
戚嵩望著宇文烈,黯然道:“他心高氣傲,容貌被毀,自是不願被人知道,所以謊言已死。其實,唉!這又何必,他即使掩去真麵目,改變了說話的聲音,老夫一眼便能認得出來……”說完,眨了眨眼。
宇文烈一顆心幾乎跳出腔子來,老人言中之意,已知道他的本來麵目,為了顧及他的自尊,不予揭穿。
奇怪的是他何以知道得這麼詳細?他分明死了,為什麼還活著?
柳玉蟬聽不出弦外之音,迫問道:“外公怎麼知道人沒有死?”
“當然知道!”這句話當然知道,說了等於沒說,但又令人莫測高深之感。
宇文烈心中要問的,也正是這句話,接過話頭道:“前輩這話必有根據?”
老人戚嵩若有深意地望了宇文烈一眼,道:“老夫為了一個人而死,又為了一個人而活,當然有根據。”
“請明示!”
“老夫假傳命令,救宇文烈脫出死劫,最後不得已出手毀了同門,變成叛逆,死,而後又生!”
這句話,柳玉蟬如墮五裏霧中,茫然不解。宇文烈卻心中起了翻騰。
萬虺穀外,半峰山洞中驚險的一幕閃映心頭,薑瑤風被死城綁架作為人質,要挾自己以禁宮之鑰交換,結果自己也中計被擒,突然有人傳令不追究禁宮之鑰,釋放人質。沈虛白適時而至,又欲殺自己和妻子薑瑤鳳,在千鈞一發之際,老人戚嵩不速而來,驚走沈虛白,毀七八兩號秘探,他以總管的身份,殺本部屬下,已犯了叛逆之條,當時猜測是戚嵩因為薑瑤鳳之故不計後果出此下策,現在聽來竟是另有原因,這的確是想不到的事。心念之中,急促地道:“那個人是誰?”
“你想不到?”
宇文烈心念疾轉,是誰能支使死城總管假傳命令,叛門殺人?誰有這大權力?又為什麼要救自己?”
想了片刻這後,道:“在下想不出是誰。”
“白小玲!”
“什麼,又是她?”
“不錯!”
宇文烈若非紫巾蒙麵,定可看到他麵上劇烈的變化。
又是白小玲。她在死城中到底是什麼身份?她的母親呢?
“請問,白小玲是什麼來曆?”
”這……老夫答應她暫守秘密!”
宇文烈倒吸了一口冷氣,不放鬆地道:“閣下曾說過為一人而死,為一人而生,這……”
“老夫因為做這件事而慘遭活埋,又為她所救活!”
“哦!閣下當初並沒有死?”
“如果不是她,便死定了!”
“原來白小玲要代為收屍是有意的……”說著,正想問明楊麗卿的下落與來曆,戚嵩已先開口道:“宇文烈曾答應老夫送信給那老伴兒,結果如何?”
宇文烈心頭一震,道:“信已送到!”
“結果呢?”
梆玉蟬接口道:“蟬兒已見過外祖母,與她老人家共同探視外公之墓,她老人家堅持遷葬,想不到是一座空墳!”
“哦!”
“外祖母發誓要替外公報仇,並揭開空墳之謎,又匆匆走了!”
戚嵩目光轉向宇文烈道:“你當知道她的下落?”
宇文烈心頭一陣愴然,道:“是的,在下知道。”
“人呢?”
“在迴轉秘宮途中……”
“怎麼樣?”
“遇害!”
柳玉蟬尖叫一聲,粉腮大變。
戚嵩白發蓬立,老臉扭曲,淒曆地道:“她死了?”
宇文烈栗聲應道:“是的,在返抵秘宮之時,倒地氣絕。”
戚嵩“哇!”的噴出一口鮮血,身影晃了兩晃,狂吼道:“誰是兇手?”
宇文烈咬緊牙關道:“她……說是楊麗卿!”
“楊……麗卿……”
“楊麗卿現在何處?”
戚嵩兩眼翻白,栽了下去。
柳玉蟬手急眼快,一把抱住,悲喚道:“外公!外公!”
戚嵩雙目暴睜,嘶聲道:“楊麗卿,魔鬼,我……要殺她!”
宇文烈激動無比地道:“戚前輩,楊麵卿現在何處?”
戚嵩似已神智混亂,口中仍重那句話:“……魔鬼,我要把她碎屍萬段……”掙起身形,便往外踉蹌奔去。
柳玉蟬手足無措,一時之間不知何是好。
宇文烈晃身攔住老人戚嵩,道:“前輩,你現在需要調息……”
戚嵩雙眼暴睜如銅鈐,神情癲狂地狂叫一聲:“老夫不殺你誓不為人!”唿的一掌,劈向宇文烈當胸。
“砰!”宇文烈紋絲不動,戚嵩被反震得一個踉蹌,張口噴出一蓬血雨。
戚嵩老臉一片慘厲之色,一退又進。人影晃動中,宇文烈連退了三步,微感駭然,老人已施展出獨門殺著無形指,而且一連進了三指。
宇文烈若非神功護體,勢非洞腦裂額不可。
柳玉蟬急得放聲大叫:“外公,你怎麼了?”
場麵在混亂之中顯得緊張。
戚嵩三指無功,接著又是一掌。
宇文烈閃電般抓住對方手腕,一指點上老人的黑甜穴。老人向後一倒,經宇文烈伸手托住,轉向柳玉蟬道:“姑娘,戚前輩悲憤過度,神誌已經不清,需要好好的休養與照顧,在下點了他的睡穴,現在請派人照料他!”
柳玉蟬杏目蘊淚,頜了頜瑧首,一揮手,兩名黃衣人急步而出,從宇文烈手中接去戚嵩老人。
宇文烈心內暗忖,戚嵩知道自己化身啖鬼客的前因後果,想來必是與白小玲保持聯係,否則他無由知道。
白小玲一片癡情的確使人蕩氣迴腸,但她在死城中是什麼地位呢?
想!思索!突地,腦中靈光一閃,幾乎使他跳了起來,接連打了兩個冷噤,他想起一次白小玲曾以一朵白玉蓮花,叱退了死亡使者,死城屬下的號誌牌,都有蓮花的標記,以此推論,她上次所持的玉蓮,必是死城至高信物無疑。
莫非她母親便是死城令主?如果是,黑衣蒙麵女與白小玲是姐妹無疑。
這推斷與事實非常接近,父親白世奇是死城逃犯,白小玲的母親誤認當初的誅心人是白世奇,而予以逼殺。
自己數次被救,絕處逢生,對方交迴死城得手禁宮之鑰。這些,除了與死城令主有特殊關係的人外,根本無法辦到。自己早就應該想到,而況沒有想到。 退一步說,白小玲的母親不是死城令主,但與死城令主之間,也必有相當深的淵源,這是毫無疑問的了。 黑衣蒙麵女在交迴禁宮之鑰時,曾帶著白小玲的一個要求,在任何情況下,不要對她母親下手。如果她母親真是死城令主,自己能不下手嗎?
他也想到白小玲母親的天魔眼,那使人喪失抵抗力的眼神,自己目前的定力,能與那邪門功力相抗嗎?
“閣下!”
宇文烈從沉思中驚覺,麵前站的是憂愁滿麵的柳玉蟬。
“柳姑娘,什麼事?”
“我打算派人護送家外祖父到旅館中暫住……”
“不行!”
“為什麼?”
“他是死城叛徒,死城方麵不會放過他,決不能在任何有人場所露麵!”
“哦!我沒有想到這一點,那該如何……”
“這破廟是最隱秘的藏身之所。不過,貴屬下最好不要在附近走動,死城秘探無孔不入,消息走露,安全就很成問題了!”
“敬謝指教!”
“還有一點,戚前輩悲憤過度,神誌難免失常,在他沒有完全恢複平靜之前,姑娘不能離開他,別的人可能阻止不了他的衝動。”
“這……”
“姑娘有什麼困難?”
“我……此次率本城高手,主要目的是參加萬流歸宗大會!”
“貴城也接到柬貼?”
“沒有,本城不屬中原武林,與會的目的是要為死難的門人討帳!”
宇文烈搖了搖頭,心裏想說,以這些人去向死城討帳,等於送死,但他沒有說出來?略一沒思之後,道:“依在下之見,姑娘目前最好不要行動!”
“為什麼?”
“這次萬流歸宗大會,是一個絕大的陰謀,中原正義這士,正積極謀取對策。姑娘在這裏保住實力,一方麵照顧令外公,屆時,中原武林或許有借重之處!”
柳玉蟬沉思了半刻,道:“為了外公,看來隻好如此了!”
“柳姑娘,如果一位叫白小玲的姑娘和一個黑衣蒙麵女來這裏,是友非敵,千萬別發生誤會!”
“噢,好!剛才聽外公說宇文相公根本沒有死,這一點閣下當然明白?”
“這……實不相瞞,在下知道,但要替他守秘。”
“他現在何處?”
“不知道。”
“他額上的烙傷……”
宇文烈幾乎忍不住要伸手去摸額頭,手已舉起,又放了下來,語音微顫地道:“他正在設法尋求複原之道!”
“閣下如果遇到他,請轉告柳玉蟬在此相候!”
“在下……一定帶到這信息!”
“如此小女謝謝了!”
“謝倒不必,在下就此告辭了!”
就在此刻,一縷哨音,破空傳來。
柳玉蟬粉腮一緊,遭:“有情況!”緊接著,傳來了數聲暴喝之聲,看來外麵已動上了手。
一個黃衣人匆匆奔入,向柳玉蟬一躬身,道:“稟小姐,有十餘人來曆不明的人侵入竹林,已交上了手!”
“黑衣人?”
“是的!”
宇文烈哼了一聲道:“來人必屬死城屬下無疑,姑娘千萬不能離開戚前輩,請傳令貴城朋友包圍竹林,決不能放走一人,另外用人把對方引來廟中,由在下對付!”
柳玉蟬粉腮殺機頓現,迅速地傳下命令。黃衣人紛紛彈身出廟,照命行事。她自己與兩個黃衣人和那重傷的總管申無忌,退入了一間偏殿之中。
竹林中傳來一陣暴喝之聲,夾著幾聲粟人的慘號。
數條黃衣人影,倉惶地飛奔入廟,到了廟口,蒙麵人等一齊紛紛止住身形。
蒙麵人目光一掃現場,向身邊一個威猛漢子道: “王頭目!”
“屬下在!”
“你率領五名弟兄,在廟後側方監視,不許有人漏網,如有意外情況發生,隨時發號傳警!”
“遵命!”被稱做王頭目的漢子,抱拳躬身為禮,帶了五名手下,迅快地撲向廟側。
“吳頭目!”
“屬下在!”一個半百老者,應聲上前。
“你帶五名弟兄,入廟搜索!”
“遵命!”
“還有,此地可能是黃金城在中原的巢穴,當不乏好手,你要特別小心!”
“是!”
六條人影,向廟門射入。現在,除蒙麵人外,還剩下七名黑衣漢子。
蒙麵人一揮手,道:“散開!”
七名黑衣人,身手相當不凡,聞令之下,唰的在廟門口散開,呈半月形隊形。空氣在冷寂之中透著無比的緊張。
一個黑衣漢子,電掣而至,向蒙麵人施了一禮,道:“十七號參見總監!”
“免禮,信息可曾傳到?”
“已經傳到了,據聯絡站頭目告訴弟子,附近能調集的弟兄,不超過百人,兩位使者遠在十裏之外,業已飛傳訊號,至遲,半上時辰可以趕到此地!”
“嗯!半個時辰,也許真的遲了,我方業已開始行動。下去,到林外待命!”
“是!”十七號秘探拖禮轉身退去。
這蒙麵人,正是死城所屑秘探總監無情劍客。
就在此刻,廟中傳出了短促而低沉的慘號之聲。
一聲!二聲!……
不多不少,一共是六聲。
無情劍客亡魂皆冒,脫口叫了一聲:“不好!”匆匆向身後的七名黑衣漢子道:“守住,由一人與王頭目連絡!”聲落,人已沒入廟門之內。
大殿前的院地中,橫七豎八躺了六具屍體,赫然正是方才入廟搜索的吳頭目和五名手下。看樣子,六人被殺,井未經過反抗。
院中一片死寂,連半個人影都沒有。無情倒客不由頭皮發炸,寒氣股股而冒,以吳頭目等人的身手,竟然毫無反抗的餘地,連示警都來不及便已被毀,他自問自己也辦不到。他自悔孟浪了,他低估了黃金城的實力。
但目前已成騎虎之勢,欲罷不能,援兵最少要兩刻時光才能趕到,手下已有六名犧牲,這不過是開始,再以後呢?
細察六具屍體,全部是被一種至高掌力,震斷心脈而亡。
眨眼工夫,以同一手法,毀六名高手,這未免太駭人聽聞了。
出奇的死寂,令人幹添恐怖之感。不可一世的密探總監,竟然也感到心寒。
終於,他忍不住開口發話: “黃金械的朋友何以龜縮不出?”
“哼!”冷哼發自身後咫尺之間,無情劍客為之汗毛一豎,陡地迴身。
“呀!你……”
“真是幸會!”
“啖鬼客,你……你是東海一派……”
宇文烈冰冰地道:“在下與黃金城的朋友,算是道義上的合作!”
無情劍客做夢也估不到會在這裏碰上這生死對頭,想起對方通玄的身手,令他從心底泛起了寒意,腳步在不知不覺間向後移了兩步,硬起頭皮道:“人是你殺的?”
“不錯!”
“這筆帳本城會連舊帳一起結清的!”
“在下日內會上門,不勞閣下的唇舌了。”
“好,啖鬼客,本總監一準候教,再見……”
“慢著!”
“朋友還有什麼話要說?”
“無情劍客,今天到這裏來的朋友,全得留下!”淡淡一句話,發自宇文烈之口,像有無窮的威力。無情劍客下意識地退了一個大步,栗聲道:“你準備怎麼樣?”
宇文烈目中煞芒一閃,道: “在下已經饒過你一次不死了。”
無情劍客全身一震,心頭升起一抹死亡的恐怖。
宇文烈一頓又道:“助紂為虐,是看在你與鐵心修羅相交一場的份上。今天,你死定了!”
無情劍客心頭一閃現僥幸的火花,顫聲道:“你與鐵心修羅是什麼關係?”
“這一點閣下可以不必管!”
“本人正在四處尋訪這位老友的下落……”
“哈哈哈哈!”
“因何發笑?”
“無情劍客,鐵心修羅交上你這朋友,的確是一種恥辱,死城多次派人探聽他埋骨之所,目的是要毀屍,你這種謊言,未免太卑鄙了。你以為如此一說,在下就會放過你?你想得太天真了!”
無情劍客心計被拆穿,知道除了一拚,別無他途可循了,口中發出一聲長嘯,長劍隨著出鞘。
他的劍術造詣,在武林中可說是特級一流,恐怕極少敵手,宇文烈曾領教過他的一劍九創絕招,換了別的對手,也許可以得心應手,碰上了宇文烈,掌指刀劍不能傷,算是天字第一號的克星。他發嘯召援,希望在眾攻中設法脫身。
宇文烈語冷如冰地道:“無情劍客,閣下的劍術造詣,用於正,可以造福武林,用於邪,生靈塗炭,在下今天非殺你不可了,出招吧!”
無情劍客嘯聲發出,卻不見動靜,心中已感不妙,難道埋伏在廟外的弟子,全已遭了毒手不成?汗水浸透他的麵巾。他知道另外的援手,正是趕來途中,然而遠水救不了近火,時間已不許他停了。
宇文烈再次發話:“出手!”
無情劍客咬牙厲哼了一聲,唰的攻出了一招,但見劍氣森森,劍影霍霍,威力廣被兩丈方圓,的確是潑水不入。
宇文烈彈退五尺,口裏道:“看在鐵心修羅份上,最後讓你一招!”
嗤!嗤!連聲,紫衫被劍氣割破了七道半尺長的口子。
“呀!”暗中隱伏的黃金城高手,忍不住驚唿出聲。
無情劍客橫定了心,狂喝一聲,出手連演三絕招,森森劍氣,幻成一片光幕,夾著隱約的風雷之聲,以鋪天地之勢,罩向了宇文烈。這三招,他已用出畢生功勁。
“轟!”恍若平空疾雷,劍氣流散消息,勁風餘波,使五丈外的屋瓦紛紛碎落。
無情劍客已退到了階沿邊,長劍拄地,胸部起伏如濤,蒙麵巾業已自落。
宇文烈彈身欺近到八尺之外,栗聲道:“無情劍客,如果你還有一點武道的精神,自決了吧!”話聲才落,隻見無情劍客身形晃了兩晃,“?椋 比輝緣梗耳目口鼻全部溢血,顯然方才一擊,已震斷了他的心脈?br />
宇文烈一搖頭一歎道:“在下無意殺你,但又不能不殺你。”
黃衣人從暗中擁出,當先的是柳玉蟬。
宇文烈沉聲道:“柳姑娘,請傳令外圍發動攻勢,我們要在對方援手未到時肅清殘敵!”
柳玉蟬一頷首,向身後一個黃衣壯漢道:“發出訊號!”
“是!”一股紅色火焰,衝空而起。
約莫半盞茶工夫,一個黃衣老人疾奔入廟,朝柳玉蟬一躬身,道:“稟小姐,經搜索沒有發現敵蹤!”
“什麼,敵人全部逃逸了?”
“這……卑堂敢負責,沒有放走一人!”
“尤堂主,這話從何說起?”
“廟門口陳屍七具,廟後林中六具,竹林邊一具!”
“誰下的手?”
“這……恕卑堂沒有目睹!”
柳玉蟬把問的目光瞟向了宇文烈。
宇文烈搖了搖頭,喃喃的道:“奇怪,誰下的手,何以會瞞過這多人了耳目?”
柳玉蟬困惑地望了望四周,道;“尤堂主,傳予弟子集中待命!”
“遵命!”尤堂主退了下去。
宇文烈心念一轉,道:“這暗中下手的人,看來是友非敵,目前不必去探究這問題,戚前輩如何了?”
柳玉蟬秀眉一皺,傷感地道:“我一度解開了他老人家的睡穴,神智仍然不清,隻好又點上。”
“此地已不安全,為了戚前輩著想,姑娘即刻率貴門轉移一個位置!”
“轉移位置?”
“距這裏二十裏的南山,也有一座廢廟,可以暫時寄身,以後在下再與姑娘聯絡,對方援手將到,姑娘如無異議,就請起程如何?”
柳玉蟬躇躊了片刻,道:“好,就依閣下之見,如遇見貴友宇文烈,請千萬寄語。”
宇文烈心弦一顫,道:“在下一定辦到!”
“閣下援手之德,就此謝過!”
“言重了,正邪之爭,彼此彼此!”
“再見了!”
“珍重!”
柳玉蟬一聲令下,由一個手下背起老人戚嵩,迅快撤離了關帝廟。
宇文烈目送柳蟬一行離開之後,迅快地就院中劈土成坑,埋了無情劍客,對方是師付生前至友,為了除魔衛道,他殺了他,在而心中不無黯然之感。
出了廟門,果見七具黑衣人屍體,散拋在門邊。他心中惦記著萬流歸宗大會,會期已迫,無暇去追究這謎底,一心隻想趕路。
離廟十丈,一潭如鏡清水。宇文烈心中一動,除了麵巾,臨潭一照,額上藥包宛然。
他心中一陣劇跳,顯出從未有過的激動,魔鬼天使的手術如果成功,藥包解開便還君真麵目,如果手術不靈,那導惡的疤痕,將使他終生無法見人。
他的手,竟然有千鈞之重,費了好大力氣,才舉到額上。手指顫抖得像是在撫琴。
終於,他鼓起勇氣,抓下藥包繃帶。
“呀!”潭水中麵影一晃,宇文烈激動過度而坐了下去。他閉上眼睛,讓激動的情緒平複。
久久,再度睜眼,潭水中,一個英俊非凡的麵容,額上竟然連一絲絲的疤痕都沒有,完全恢複舊貌。
魔鬼天使的醫術,的確是妙參造化。
“噢!”一聲熟耳的驚唿,倏告響自身後。
宇文烈暗吃一驚,是誰競能無聲無息地欺近自己身後?定眼注視潭水,一個白衣少年,如臨風玉樹,站在自己身後。
“原來是她!”他心中再次起了狂烈的激動。緩緩站起身來,迴身相對。
麵前的白衣少年,正是天山神秘老人的女徒東方瑛,粉腮上一片錯愕與驚喜之情,一雙水汪汪的眸子,眼波流動欲滴。他想起了替她療傷的一幕,那柔滑而堅挺的玉峰……他的俊麵,不由自主地熾熱起來。他也想到東方瑛說進:“但求名份,不求托身”的斷腸衷語。想到這裏,一顆心不由陡地沉。為了療傷,他發現了她女扮男裝的秘密,也在無心中觸摸了她的玉體,她矢誌今生不嫁第二個男人,原無可厚非,但她提出的名份問題,將何以善其後呢?
兩人相對無言,各自轉著念頭。
宇文烈忍不住打破沉默道:“廟邊那些死城門下,我猜是姑娘下的手?”
“不錯!”
“姑娘來了很久了?”
“我希望暫時改個稱唿!”
“哦!對不起,稱兄臺如何?”
“我年紀比你小!”
“這……”
“宇文兄,叫我英弟好了!”
宇文烈麵上現出一絲苦笑,頷了頷首,道:“遵命!”
東方瑛芳容一肅,道:“我無心湊熱鬧到這裏,想不到碰上你,真是巧極了,哦!你的臉不是……”
“得一位前輩異人施行手術,幸而複原!”
“我先恭賀你!”
“謝謝!”
“是誰有這迴天的玄妙醫術?”
“魔鬼天使!”
東方瑛陡地一把抓住宇文烈的手,激動萬分地道:“你說是魔鬼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