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當時覺得很奇怪,往燈火方向近前一看,發現上述那棵古杉木下有兩個女人,正握著錘子往稻草人偶上釘釘子,把人偶釘在杉木樹幹上。
咚、咚、咚——咚咚咚地踩踏地麵。正是那宇治橋的橋姬呀。在神宮後敲打釘子的身姿,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哎呀,我恨你呀恨你,我要讓那個男人痛悔。你痛悔吧!你痛悔吧……
據說,那個看似首謀的女人大哭大喊地下詛咒,並用錘子釘著稻草人隅。
「那女人的頭發,很駭人地往天空倒豎,雙眼流著血淚,那個樣子差點把我給嚇死。」
告訴我這事的人,當時向我如此描述,但不知為何,我絲毫不覺得可怕。
在我還不明白雙眼為何失明時,我很害怕,經常祈禱求不動明王保佑,但是,當我知道下咒的人是草凪後,我反倒覺得她很可憐,之後恐懼就煙消雲散了。
來到兩人的屍體前,我已經全盲,再也看不見草凪。不過,我摸了她的身子,隻有她的頭發始終倒豎,我好幾次為她梳平頭發,但不管梳再多次,頭發仍往上倒豎,形成逆發。
想到這可能正是草凪對我情意的表現,我很驚訝。
「原來是這樣,原來你對我用情這麼深。對不起,對不起。」
我摸著她的頭發,情不自禁掉淚。
「草凪啊,對不起。隻是,一度離變的心,就永遠無法返迴。你再怎麼詛咒,也無法改變事實。雖然我不能交出我的心,卻可以交出我的性命。早知事情會變成這樣,不如讓你附在我身上,咒死我也好……」
我當時確實這樣想。
「草凪啊,你就附在我身上吧。你就一直附在我身上,直至我去世吧。你不用瞑目。你就附在我身上等著,等到我死去那一天。那一天必定會來臨的……」
於是,我便讓草凪附在我身上,離開京城,住在逢阪山。
五
蟬丸的敘述到此結束。
「這麼說來,站在櫻樹下的那女人是……」博雅問。
「正是我的妻子草凪。」蟬丸答:「也就是說,直至找死去那天為止,我願意和草凪在一起。」
「那您死去那時呢?」
「這個,我也不知道到底會怎麼樣……」
蟬丸彷佛看得見那女人般,正確無誤地把臉轉向櫻樹方向。
聽完蟬丸的講述,方才覺得很可怕的那女人,此刻看來果然有點哀憐。
「博雅大人,草凪的頭發仍舊倒豎著嗎?」
「是,倒豎著。」
女人——草凪的頭發和出現時一樣,依舊朝天空根根倒豎著。
「晴明大人,我總是想不通她的頭發為何會那樣倒豎著。到底為了什麼緣故,才令她的頭發那樣倒豎呢?」
「蟬丸大人,難道您不知道其中緣由嗎?」
「是。不過,看來晴明大人已經知道理由了?」
「我知道。」
「請您告訴我。草凪的頭發為何會那樣倒豎……」
「好吧,我來幫您動搖一下她的心。隻要她的心動了,您自然能明白她的頭發為何倒豎。草凪小姐生前最喜歡聽什麼琵琶曲呢?」
「應該是〈流泉〉。我每次彈這首曲子時,草凪總會婆娑起舞……」
「那麼,您能彈彈看嗎?」
「是。」
蟬丸伸手取起擱在一旁的琵琶,抱在懷中。
他自懷中掏出撥子,深唿吸了一口,將撥子貼在弦上。
琤琤……
弦聲響起。
接著是琵琶聲響起。
此時——
「噢,草凪小姐她……」博雅低聲道。
原來草凪在飄落的櫻花瓣中伴隨琵琶聲跳起舞來。
她揚起手,緩緩迴頭,頓足起舞。
草凪臉上浮出喜悅表情。
琤……
琤……
琵琶聲繼續響著。
櫻花飄落。
草凪在飄落的花瓣中盤旋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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