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助手抬起表演者的身體,將他搬進那具棺材中。鋼琴師加快了音樂的節奏。
棺材裏的那個家夥正看著我們,微笑著。他銬上的雙手指向水箱上方懸掛著的巨大鍾盤。這鍾隻有一個指針,從零開著,隨著時間的流逝記錄著秒數,漸漸向右移動。
接下來,助手蓋上棺材蓋子,迅速地扣上了六個鉻製搭扣,又將棺材的邊緣用釘子固定好,掛上巨大的掛鎖。一個家夥把手銬、腳鐐和掛鎖的鑰匙丟在舞臺的地板上後,又返身迴去幫助他的搭檔將棺材周身綁上鐵製起重吊線。
一個家夥站了起來,另一個搖了搖手臂。隻聽一聲汽笛聲,吊線就徹底繃直了。棺材開始搖搖晃晃,升了起來,停在了半空中。
汽笛聲又響了起來。進水口停止了灌水,此時水箱裏的水足足有六英尺深,在聚光燈下泛著綠色的磷光。那具深色的棺材就懸掛在水麵的正上方,一個助手傾身向前,穩住了搖晃的棺材。鋼琴聲漸漸變小,變得幾乎無法聽見。
接下來,尖銳刺耳的汽笛聲再度響起,棺材迅速地下墜,撞擊著水箱的水麵,濺起了白亮的水花。
棺材漂浮在水麵上,吊線也變得鬆垮垮的。不過水緩慢地滲透進了棺材,而棺材也因此漸漸地下沉。終於,棺材的頂部輪廓漸漸從水麵上模糊不見。最終,它沉到了水箱底部。
此時此刻,劇院裏萬籟俱寂,鴉雀無聲,隻有鍾的指針在向右移動,顯示已經過去了一分鍾時間。指針漸漸接近著鍾麵最後的那紅字標誌,上麵寫著“危險”。
當指針接近兩分鍾的時候,一個助手從平臺上跑了下去,到舞臺上撿起了一把紅柄防火斧。他慢慢地舉起斧子,眼睛盯著鍾。上麵的那個家夥則焦急地看著水裏。
“很不錯啊,”我評論道,“表演得很到位。”
“這可不是表演,”馬裏尼說。他的眼緊緊盯著舞臺,聲音有些緊張,“這是我們第一次嚐試這個魔術!”
自從我跟馬裏尼以及常來他店裏的一堆魔術師認識之後,我再觀看任何魔術表演時就從來沒激動過,因為平時他們在店裏表演的魔術早已擊碎了我對奇跡的憧憬。但是這一次,因為他的這句話,我在座位上有些坐不住了。
指針繼續向前推進,兩分鍾,兩分半,越來越接近三分鍾那道紅色的“危險”警戒線。安全的時間已經不到二十秒了,下麵的助手拿著斧子,靠近了水箱。他雙手舉起斧子,用力架在頭頂,隨時準備劈下來。指針和紅線之間的距離越來越短。音樂中的手鼓聲也加速敲擊著。
但是,淹沒在水中的棺材,沒有絲毫動靜。看起來,那黑得不透明的水裏,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還剩最後五秒了,平臺上的助手忽然舉起了手,汽笛聲響起。水箱旁的助手則將斧子舉得更高,斧子明晃晃的白刃在燈光的照耀下,閃著金屬的寒光。
就在這時,忽然水中泛出了大量的氣泡,波浪隨著棺材的升高而翻騰著,鋼琴師也陡然提升著音量。白色的聚光燈忽然打成琥珀色,綠色的水閃爍著金光。
指針指向了三分鍾,接著,越過了紅色警戒線。
尖銳的汽笛聲又響了起來。然後,水中如湧泉般的氣泡,漸漸消失,水麵的波浪也平息了下來。棺材漂浮在了水麵。這棺材依然浸在水中,封閉著,還上著鎖。
但是,棺材上掛著一件紅色的泳衣。
堂·迪亞沃羅的頭終於伸出了水麵。掌聲打破了劇院裏的緊張氣氛,“劈裏啪啦”鼓掌的芭蕾女孩們也在一旁觀看表演呢。
這位魔術師身上的手銬、腳鐐都不見了,棺材也漸漸地吊離水箱,平放在平臺上。他一腳踩在棺材上,保持住了平衡,捋出紮在眼睛裏的濕濕的黑發,不住地喘著粗氣,向自己疼痛的肺裏注入大量空氣。
“那麼接下來,”馬裏尼說,“就是落幕嘍,怎麼樣,喜歡嗎?”
我點了點頭:“是啊,事實上,我覺得這魔術相當不錯。但我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
這句話差點讓他驚倒在地。他瞪大了雙眼。
“你說什麼!”他驚叫著,盯著我看,仿佛我是個從瓶子裏剛逃出來的雙頭人。
“我知道是怎麼迴事。這是個詭計。”
他笑了笑,看起來安心了不少,接著用一種自信的語氣對我耳語:“別告訴任何人,就這樣就好了。你是個分析天才。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出來的。一般人都會被難住的。”
“對我來說,被難住是司空見慣的事,”我說,“你看,連現代的醫學都停滯不前了,許多病都無藥可醫。人類都被難住了。你呢?”
“我也被難住了,”他靠在椅背上,恍惚地望著舞臺。拉裏在一旁喊道:“好啦,收工啦。大家明天早上九點準時在這集合。”
我從認識他開始到現在,馬裏尼的聲音中一直都充滿著活力,但這一次,他真的累了。“我差點忘記了,”他補充了一句,“在百老匯的舞臺上,從劇本到公演,中間會出多少個意想不到的問題啊。”
“博特,”我說,“提到了一些有關天使問題的事。”
馬裏尼陰鬱地點了點頭,那枚半美元硬幣還在他指尖若隱若現。“這場演出中的許多東西,都會消失不見,”在他說話的時候,半美元的硬幣閃爍著光芒,“但是我沒想到,寫支票的那個家夥也會消失不見。這當時是計劃外的狀況。他是個在華爾街搞投機倒把的金融騙子,前不久,他東窗事發了。這事在百老匯傳得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債權人都像野狼一樣四處嚎著。”
我決定不把自己的麻煩事告訴他。他自己心情就已經夠糟的了。“而就是這個原因,”我開玩笑說,“導致你不得不要一個在公演之前不需要吃飯的廣告宣傳部經理。”
“情況還不至於那麼糟糕,‘馬裏尼夫人家庭烹飪公司’在公演之前會免費向你提供三餐的。我想她會很樂意的。”
“你想……說,你是不是把自己的錢投資了進去?”
消失的半美元硬幣又出現在他的指縫裏,接著忽然變成了一美元的硬幣。“我忍不住,”他說,“我得扔點東西去喂那些最大的最餓的狼。”
我在一美元硬幣貶值成半美元之前,迅速地從他手中把硬幣搶了過來:“好。我接受這份工作。這就先算作是我的工資。接下來的幾天,我也不打算睡個安穩覺了。這樣也許能讓我的腦子清淨一些。”
他銳利的眼神盯著我看:“你早就發現你跟平時不大一樣,好像不大對勁。出什麼事了?”
“跟你一樣的問題。一頭惡狼。待會兒我再告訴你吧。現在,我得好好想想,有沒有辦法幫你釣到一個又大又肥的天使。”
“如果你能釣到,”他鬱悶地說,“我就想辦法幫你在美國魔術師協會搞一個榮譽會員的身份,你還有證書可以拿哦。在這個年代,肯來百老匯的天使都已經死光了。”
我們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我想也許我能幫你們找到一個。”
我幾乎想當場從那兒消失,但是劇本裏沒有提到陷阱門和地道的事,我沒有任何辦法逃走。
凱瑟琳·沃爾夫站在那兒。
第06章 令人好奇的曆史
這一整個星期,我的所有努力都白費了。我不遠萬裏追蹤著沃爾夫去佛羅裏達,又灰溜溜地迴來。罰金,電話費,火車票,飛機票,我的銀行賬戶已經徹底空了。而現在,就在我正準備躺倒休息的時候,她就像從瓶子裏飛出的神靈一樣,突然出現了。
我坐在那好一會兒,不敢轉臉,生怕那隻是馬裏尼製造出來的一個魔術幻影。這時,馬裏尼站了起來,他說話了。
“你說你能提供……”
他的聲音仿佛一個人在懸崖邊忽然被石頭絆倒,墜了下去一樣。一個吃驚的微弱的迴聲從穀底傳來:“你的頭發怎麼了?”
我偷偷轉臉看了一眼,以為會看到什麼奇怪的事。如果我看到的全是幻象,那這幻象也絕對夠逼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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