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車,還有十幾公裏路,沒有中巴可坐,要麼一二一開步走,要麼打黑摩的,我們當然選擇後者。路況很不好,一路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碎石,到了村口,我感覺五髒六腑幾乎都要被顛吐出來。
“阿茂,小侄媳婦,要不要先去我家坐坐?”阿水問我和肖肖。
我擺擺手,說:“算了不去了,趕緊上山吧,明天肖肖還要上班,今天我們要盡量趕迴去。”
“哦哦,那我們走。”阿水沒再堅持,轉(zhuǎn)身向西北麵的山頭走去。
“阿水,那地方遠不遠?”我看那個方向的山又高又深,一條小河自山間蜿蜒流出。
“不是非常遠,兩個多小時就能到。”阿水迴答。
“兩個多小時還不遠?”我叫起來,“我說阿水,你采個香菇跑那麼深的山裏幹嘛?”
“那裏香菇才多嘛。”
看著眼前的深山,我有點奇怪,村裏有人去世後,都是往南麵那座矮矮胖胖的山頭上埋,一直以來都這樣,怎麼會有人把墓穴建在那麼深的原始森林裏?光是把棺材抬上去就夠嗆。
“阿水,那麵山上怎麼會埋人呢?我記得我們這個村子,好像死人都是往那個矮山上埋吧。”
“我不知道啊,也許是以前的人埋的吧。”阿水縮了縮脖子,說。
沿著河道一直走,很快到了山腳下,山腳有一口深潭,由山裏流出的一條溪流匯集而成。
潭水黑綠黑綠的,幽深恐怖,灰色的枯葉漂浮在水麵上,緩緩旋轉(zhuǎn)。這個地方我小時候曾經(jīng)來過,聽說潭裏鬧水鬼,有遊泳的小孩曾經(jīng)被拽下去,屍骨無存。
站在潭邊,阿水指著那條山溪對我和肖肖說:“順著這條溪一直爬,就可以了。”
一開始還有路可尋,半個小時後,山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叢叢雜草和寬葉灌木,溪流時而可見,時而被植被掩蓋,隻能聽見潺潺的流水聲。隨後,我們進入了一片針葉林,越往上,針葉林越茂密,本來是大晴天,可陽光被高大的樹木完全遮擋,樹林裏的光線暗得就像黃昏,陰冷的氣息砭人肌膚,空氣猶如在水裏泡了幾天,潮濕冰冷。
阿水穿著破皮鞋在前麵開路,健步如飛,我和肖肖一套衝鋒衣褲外加登山鞋跟在後頭喘氣如牛。
“阿水,還有多遠吶?”我累得兩條腿直打晃,按說我的體力還行,可架不過阿水用兔子般的速度在山裏行進。
“才走了一半啊。”阿水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我和肖肖,見我們累得夠嗆,便從肖肖身上接過背包,掛在肩上後,又來拿我的,我擺擺手拒絕了。
“阿水,你慢點走吧,這樣走下去,我和葉茂沒到那地方就活活累死了。”肖肖雙手插著腰,大口喘氣,臉頰紅撲撲的,額前和鬢角的頭發(fā)已經(jīng)被汗水完全浸濕。
“那行,那行,那就慢點吧,我主要是擔(dān)心時間不夠。”阿水說,用手勾了下肖肖背包的肩帶,轉(zhuǎn)過身,繼續(xù)向深山裏走去,好歹速度慢了。
爬上一段很陡的坡道後,針葉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我完全叫不出名字的樹木和雜七雜八的植物,樹幹被足有成人小腿粗細的藤條纏得結(jié)結(jié)實實,乍一看,很是嚇人,會以為那是盤在樹上的大蛇。
“這個要小心。”阿水在經(jīng)過一棵渾身長滿硬刺的小樹時,指著它對我和肖肖說,“這種樹很毒的,如果被刺到了,又痛又癢,然後流黃水,流到哪爛到哪,十天半個月都好不了。”我仔細看了看那棵毒樹,很細很小,兩米多高,直直的一根樹幹,上麵長滿了兩公分左右的刺,沒有樹杈,沒有樹葉,簡直就像一根瘦身抽條的狼牙棒。
“看起來就像死的一樣。”肖肖歪著腦袋打量那棵毒樹,說。
“可沒死,厲害得很,這種樹,千萬不要碰啊。”阿水又囑咐了一遍。
接下來的路比之前好走多了,不再是要人老命的上坡,地勢平緩了許多,溪流旁邊開始出現(xiàn)鋪滿苔蘚的墨綠色的石塊,蕨類植物明顯多了。四周暗幽幽的,樹幹重重疊疊,溪流時不時會被植被和石塊遮擋,偶有幾聲怪異的鳥叫從遠處傳來,咕咕啊啊的,打破森林的沉寂。
穿過幾棵足足要三人合抱才能抱過的大樹後,阿水在一塊巨石前停住腳步,他舔著幹巴巴的嘴唇,顯得十分緊張。“阿茂,到了,石頭後麵就是。”阿水用近乎耳語的音量對我說。
十一、一口棺材
那口棺材剛映入眼簾,阿水突然像見到鬼似的大叫了一聲,樹林裏頓時迴音陣陣,附近一隻大鳥被阿水驚著,在樹枝上撲棱起翅膀,拍著樹梢飛走了。我和肖肖被阿水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嚇得夠嗆,兩人像傻了似的在原地愣了好一會,才緩過神來。
“阿水,你瞎嚷嚷什麼啊,怎麼迴事?”我有點抱怨阿水的意思,這樣一驚一乍,很容易嚇壞人,尤其在深山老林,還麵對著一口老棺材,就算神經(jīng)粗大如我,也被嚇得心髒亂蹦。
“這,這,這……”阿水像是沒聽見我的埋怨,瞪著棺材一動不動,結(jié)結(jié)巴巴說不出話,一臉驚恐。
“有什麼不對麼?”我問阿水。在我看來,眼前那具棺材並沒有什麼嚇人的地方,硬要指出它可怖之處,那也就是它是一口棺材這一點了,除此外,我實在看不出這具棺材哪裏能讓阿水做出這麼大的反應(yīng)。
這口棺材年代顯然已經(jīng)很久了,木料表麵已經(jīng)完全變質(zhì)發(fā)黑,斑駁不堪。棺身是側(cè)翻的,棺內(nèi)的一麵朝向我們,棺材裏頭是空的,屍骸已經(jīng)不見蹤影,底板上沾了些黑乎乎的東西,側(cè)板上落著幾塊小鵝卵石,靠近石塊的這頭還爛了一個大洞。棺蓋已經(jīng)和棺身完全分離開了,不知何故,裂成了好幾塊,橫七豎八地散落在棺材旁邊,斷裂處有尖銳的刺棱,從斷裂處的顏色來看,棺蓋應(yīng)該是最近幾天才被砸裂的。
“不是這樣的啊,開始我看到的,不是這樣的啊!”阿水喃喃自語,嘴唇哆嗦著,身體在發(fā)顫,臉色由黑轉(zhuǎn)灰,再由灰轉(zhuǎn)白。
“阿水,阿水,鎮(zhèn)定一點。”我雙手按在阿水的肩膀上,用力捏了捏,問他:“有什麼不一樣?你說清楚。”
“那個棺……棺材,前幾天不是這樣的,它是正著的,現(xiàn)在怎麼……怎麼翻了?前幾天不是這樣的啊,蓋子還是好的……”因為恐懼,阿水語無倫次,但我至少聽明白了他要表達的意思。
“阿水,你的意思是說,你前幾天來的時候,棺材不是側(cè)翻而是正擺著的,對不對?”
“是啊。”阿水用力點了下頭,接著說:“蓋子也不一樣,我來的時候蓋子還在棺材上,掀是掀起來的,可還連著一個角,還有,那時候蓋子也沒有爛啊。”
“這樣……我說這蓋子看起來怎麼像才砸裂的。”我皺了皺眉,說。這麼說來,在阿水拿走棺材菌後的這幾天中,又有人來過這裏,發(fā)現(xiàn)了這口棺材,並且對棺材施以破壞?可誰會那麼無聊呢?
“對了阿水,那個屍體呢,之前你有沒有在棺材裏發(fā)現(xiàn)屍體?”我問。
“這個……”阿水皺起眉頭,思索了幾秒,說:“好像沒有……對對,肯定沒有,一根骨頭都沒有見到,也許是水給衝走了吧。”
“哦,那這地方來的人多麼?會不會是有人來過弄成這樣的?”
“不多啊,也就附近幾個村抓香菇的有時候會來。”阿水看上去鎮(zhèn)定了一些,但臉色仍然難看。
“那會不會是山裏又漲了大水,大水衝來石頭,把蓋子砸成這樣的。”肖肖猜測說。
“不不,不可能。”阿水說,“漲水棺材也就衝走了嘛,不可能這樣,再說,這個冬天漲大水本來就十幾年都碰不上一次,也就是上個月下雨下得多,所以漲了一迴,這幾天天氣都非常好,漲大水根本不可能嘛。”我點點頭,阿水說的不錯,先不提漲水不漲水的問題,僅從棺蓋的損壞程度和方式來看,不可能是因為自然因素變成這樣,很明顯是人為的。這口棺材說大不大,但要憑一個人的力氣,要把它側(cè)立起來,怕是根本辦不到。另外就是,哪有人會這麼無聊,吃飽了撐的,在深山老林裏發(fā)現(xiàn)一口棺材後,把它掀起來後,再把棺蓋砸個稀巴爛。
“有,有,有……”阿水有了大半天,那個“鬼”字硬是出不來。
“放心阿水,不管是什麼東西幹的,絕對不是鬼。”我說,“哎對了,阿水,這山裏有熊嗎?”我忽然想到狗熊,曾聽說這種動物在山裏吃多了野果後,野果會在肚皮裏發(fā)酵成酒,狗熊醉了,會滿山撒酒瘋,搞破壞,沒準棺材是被一隻酒醉的狗熊給砸爛的。
“沒有啊,從來沒聽說過山裏有狗熊,豹子倒是有的。”阿水說。
“現(xiàn)在是冬天了吧,狗熊難道不要冬眠嗎?”肖肖斜了我一眼說,認為我很沒常識。
“這才剛剛立冬嘛,天氣還暖和著呢,說不定狗熊還沒有開始冬眠。”我爭辯說,肖肖沒說話,她也搞不清狗熊到底什麼時候開始冬眠。
“管他是狗熊還是什麼動物弄的,反正吧,我想,絕對不是那個什麼——鬼就是了,阿水,你就放一萬個心吧,別東想西想。”我安慰阿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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