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這世間的有情人總要經受種種考驗,才能艱難地在一起,反而是那些一時興起的人們,很輕易就能表白心跡,蹉跎一生。
楓樹之下靜悄悄,火紅的楓葉鋪了滿地,一眼望去便覺四處都是被點燃的。而樓聽許,她一襲素衣站在這個場景之中,就像是正在被火焰灼燒的一頁紙。
她的表情愈發蒼白,即便淚水縱橫,卻仍舊無法撲滅心尖兒被滾燙灼燒的煎熬。
但她總覺得折瀾或許還有苦衷,那位前輩不會無的放矢;蛟S她說的一切都是真的,或許這是唯一能保住那位前輩的方法。
如果她此刻真的答應同折瀾離別,或許大家都能活下來。
如果自己做不到,那該怎麼辦呢?折瀾還有其他辦法救那位前輩嗎?
她不是那麼冷漠的人,樓聽許心裏有數,雖然她看不出折瀾現在的冷漠是不是真的,但她知道,往前的種種袒護一定是真的。
猶豫的刀子在心頭一點點割肉,樓聽許還是鬆開手:“那……你需要我怎麼做?”
折瀾一頓:“你說什麼?”
樓聽許仰起臉,淚痕尤在,看得折瀾心疼:“我是說,愛別離,需要我怎麼做?”
折瀾的瞳孔驟然縮緊,她原本就忐忑的心緒更加起伏不止。樓聽許她居然這麼快就接受了嗎?她到底是怎麼想的,居然問我愛別離要怎麼做。
別離,你還想怎麼做?
兩人對視著,陷入固執的沉默,折瀾的腦子裏一團亂,尤其對上那雙黝黑的瞳孔,便更是心亂如麻。
從前她喜歡被她這樣注視,可現在,她愈發覺得不安難過。
樓聽許,你到底在想什麼?
“看來本座來的不是時候。”
突兀的嗓音猛然鑽入幾人耳中,折瀾登時一震,抬眼望向半空中逐漸靠近的黑煙。
魂魔殿的氣息,白沉。
他果然迴來了。
氣氛瞬間變得緊繃,縱獸的心隨著愈發靠近的黑煙而緊張,白沉不會單槍匹馬來尋仇,他來這兒的目的,大概……是平靜。
她的手緊緊攥著,直到黑煙出現在眼前,凝聚出一個身姿挺拔的男人。
而看清這人長相的一瞬間,連樓聽許都甚為驚訝——
怎麼會是敬洲?並且……還是隻有半張臉的敬洲?
白沉的笑容一如既往地詭譎:“老朋友,好久不見了!
折瀾眉眼凜然,感受著白沉比之從前還要強橫數倍的氣息,不免更為慎重。
“你我生來就是宿敵,見麵,也唯有爭殺,沒什麼好寒暄的!
白沉陰惻惻笑笑,忽然感慨一般歎了口氣:“折瀾,拂雲闕五神之中,本座最為敬佩你,也隻有你,配做本座的對手!
他的視線轉向縱獸:“因為你不像其他的神,道貌岸然,陽奉陰違,隻會在背後做一些下流齷齪的手段!”
這句話的指示意味太強,縱獸怒極反笑:“白沉,這兒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自你繼任魂魔殿魔神,本殿自問與你並無交集,而今你說出這話又是為何?”
“並——無——交——集——”
白沉的笑容霎時變得陰險:“當初,本座同拂雲闕眾神宣戰,為何偏偏你妖神不在?”
縱獸眉頭一皺:“本殿的事,無需同你個魔神報備!
“嗬!卑壮晾湫Γ芭虏皇悄忝鼽I上與拂雲闕分道揚鑣,實則去魂魔殿重傷本座的妻兒?!”
縱獸的眉皺得更深,連折瀾都聽不下去了:“白沉,你若要挑起爭端動手便是,這麼多年過去,你還是改不掉這個強詞奪理的習慣!
海神鐧自眉心現出,旋即被折瀾握在手心。樓聽許還從未見過折瀾如此嚴陣以待的模樣,她心知白沉怕是不好對付,也提了更多的警惕。
“好好好!卑壮练笱艿毓恼,“折瀾,本座還以為你出淤泥而不染,如今看來,你們拂雲闕的烏鴉,真是一般黑。”
他身後的黑煙更加濃鬱,樓聽許下意識擋在折瀾身前,白沉因此注意到她。
“怪不得風隨都那麼想拿你煉丹複活他的藥引子,原來是月華之力的傳承者,不錯,若是有你,想必三清混沌籙也可以開啟了吧?”
“來,到本座這邊來。”
他淩空探出手,漆黑的手掌仿佛能掌控世間的一切,而他無意之間說出的這句話,也在不經意間佐證了折瀾剛剛的狠話。
我的身體有月華之力,煉丹,可以使人複活。
所以她剛剛說需要用我的命去換象蒼前輩……
竟然是真的。
那愛別離……也就不止是兩人分別,而是……生離死別。
樓聽許的手止不住地顫抖,折瀾知道她誤會了什麼,下意識想要解釋,可開口的一瞬間又意識到。
不如就讓她這樣以為,就讓她覺得,自己確實那麼想。
樓聽許的修行每每遇到契機都與不破不立相關聯,是否想要飛升,也需要重創。
更甚至……舍棄肉身?
在場眾人心思各異,正在這個節骨眼,感受到異樣氣息的平靜也尋到這裏來,囚澤背著她跑得飛快,眨眼間就落到縱獸身邊。
平靜緊張地握住她的手靠進她懷裏:“發生什麼事了?”
而白沉自然一眼就看出這個女孩就是自己和泠歌的孩子,原因無他,隻因她們長得太像了,五官也好,氣質也罷,就連皺眉的樣子都那麼相似。
白沉罕見地失態,他幾乎險些跌下層雲,失神地輕喚:“池兒……”
平靜看向他,眼神之中滿是戒備:“你是什麼人,來莽獸荒野又所為何事?!”
囚澤在老主人和新主人之間來迴看,最後還是默默站到平靜麵前。
“池兒,我是你父親啊……”
囂狂如白沉,竟也有如此溫柔良善的一麵。平靜不解,轉身看向縱獸。
縱獸沉默幾秒,歎了口氣:“是,他是你父親。小靜,很多事……我一直不知從何說起。但我能告訴你的是,你和平安並非隻是凡間夫妻所生,而是魔神白沉,和兇獸女皇泠歌的孩子。你的名字是池潯,而平安,是衛潯!
平靜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些,難免覺得不可置信:“……我?”
她遲疑地轉向白沉,後者眼中的殷切因此更濃。
“那他……為何如今,才來找我?為何……他對你如此惡劣,仿佛是要踏平這裏!
白沉等不及辯解:“池兒,若不是海神將為父斬殺,妖神趁機將你母親殺害,我們一家人如今該是團聚的!你為何要同她如此親近,快到為父這邊來!”
縱獸忍無可忍:“本殿再說一次,泠歌女皇並非為我所殺,當初交戰,本殿就在莽獸荒野,這千萬萬靈獸都可為本殿作證!與其胡亂猜測,不如看看是不是自己身邊的人,到底對你是忠心,還是野心!”
她眉眼上挑,強勢將平靜攬入懷中:“她如今是本殿的妻,絕不可能和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