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前。
“他們確實努力隱蔽了行蹤、包括他們的通訊方式……”
在前往拍賣會後臺的路上，薑雲湄略顯得意地說道。
“但是瞞不過我的耳朵和眼睛。”
這個答案自然在岑冬生的預料之中，但宋雨棠卻想要了解得更深入。
“他們是用哪種方式隱藏的？某種現代科技設備，還是……”
“是咒禁，一般的設備可瞞不住那麼多咒禁師的眼睛。我剛才看到他們每個人身上都籠罩著一層漆黑的霧氣，沿著安全通道和角落井然有序前進，應該是有做過完善的事前計劃。”
“但還是被你發現了。”
“沒錯！能在近百位咒禁師的眼皮底下遮掩住行蹤的咒禁，卻擋不住我的眼睛……”
薑雲湄的聲音變得高昂，語調微微加速，似是感到愉快。
她不是那種會去追求強大力量或是超然地位的類型，但在漸漸意識到自身的特殊性後，沒有人不會為此感到開心。
“就和岑老師說的一樣，是因為我的異能位階很高吧？”
偵查與反偵察，探測與遮蔽，是兩種在性質上截然相反的力量，遠比“砸地麵比較坑的大小”更容易看出咒禁的高低。
誰優先級更高，誰能占據上風，誰就是更上位的咒禁。
“很高？具體來說是……？”
“我不知道，隻是猜測。”
“——雲湄身上寄宿的力量，大概率是某種特等咒禁，而且和佛家六神通有關。”
岑冬生態度隨意地將這份情報說出口，而身旁兩位姑娘的表情則迅速發生了變化。
“特等咒禁？！我？……等、等等，這麼重要的事，岑老師就在這種時間點輕描淡寫就拋出來了？！”
要不是他們的對話都發生在“天耳通”裏，這會兒旁人的注意力都要被女孩的驚叫聲吸引過來了吧。
看薑雲湄的表情，她是真的很驚訝，精致粉嫩的小嘴微張，用來裝飾的黑框眼鏡從鼻梁上滑下來都不自知。
“隻是一種猜測，不過可能性很大。”
岑冬生說。
他是通過後世早已得到的答案倒推條件，正因為他對這個答案確信無疑，所以能毫無顧忌地擺出各種證據來證明。
之前岑冬生沒有專門提這事兒，是覺得需要讓薑雲湄本人有個適應的過程。
初入咒禁師世界的人，對“特等咒禁”的概念隻有一個模糊的輪廓，就算告訴她自身能力蘊藏的巨大價值，對方也很難有實感。
而且，在不暴露重生者秘密的前提下，很難說明岑冬生是如何知曉內幕，連過去主動找上門來邀請的行為都顯得可疑。
於是在過去一段時間內，他把這事兒放下，讓薑雲湄本人親自去摸索、適應自己的才能，一點點形成猜測後，再由岑冬生給予正確答案。
在男人看來，薑雲湄與安知真的第一次見麵，就是揭曉真相的最好契機——
了解咒禁師世界的基本常識，又親眼見證過真正的特等咒禁師所具備的壓倒性存在感後，岑冬生認為她已經能明白“特等咒禁”這個詞所代表的意義，從而對自己未來能抵達的高度有所估計。
是把話說開的時候了——
“猜測？隻是猜測……”
薑雲湄不敢置信。
“我說真的，雲湄，你自己難道沒察覺到嗎？”
岑冬生取笑道，語氣裏透著調侃。
“自認為‘聰明伶俐’的薑學姐？竟然沒有注意到自身的能力價值？”
“我，我一直以來也隻是……猜測而已啊……”
對方底氣不足地反駁。
看來她不是沒注意到，而是在見過正牌特等咒禁師後，對自己產生了懷疑，將正確答案排除在外。
“不完整”與“完整”之間就是有這種差別，這點岑冬生最有發言權。
盡管如此——
他們手中握著的是通往頂尖層次的入場券，是被無數人豔羨嫉妒卻不可得的世間珍寶。
“好，我就把最有力的證據擺在你麵前。”
岑冬生說。
“前段時間，不是與你一起去過超工委嗎？還記得吧。”
和去第555號實驗所特訓過一段時間的宋雨棠不一樣，薑學姐的《無有障礙》不是用於戰鬥的咒禁，很難通過訓練提升，因此岑冬生隻是帶她去做了一次測驗。
測驗內容自然與槍林彈雨無關，如前言所說，感知類型的咒禁很容易看出高低。
“記得。岑老師隻是讓我試著能不能看穿某個人的偽裝，測試完就讓我迴去。對了，那次測驗的結果我還沒問過——”
“因為不需要。當時被你感知的對象，是超工委行動部門的某位大隊長，他擅長鬼仙係咒禁，能製造覆蓋範圍方圓百裏的大規模幻境，讓十幾萬人瞬間陷入迷夢。而你卻能如此輕易地勘破一位甲等咒禁師的幻術，再加上‘天眼通’和‘天耳通’都有著豐富的功能與延展性，順應你的心意發生改變……以上種種，都是最上位咒禁的特征。”
“原來……是這樣。”
薑雲湄喃喃，接受了這個說法。
“高興吧？”
“比起高興，更接近於震驚……岑老師，你早就猜到了吧？為什麼不和我說？”
“不說是免得你把鼻子翹到天上去。”
這時，一直沒有開口的宋雨棠突然開口詢問。
“那……師父呢？”
她的語氣平靜，聲音中卻有著一絲掩飾起來的波瀾。
岑冬生有時候還是挺敏銳的，這時候捕捉到了徒弟的情緒，心中暗歎了口氣。
“師父好像從來沒和我們提起過咒禁的階位。”
“我也是。”他坦率迴答。
“也是……嗎？”
“我和雲湄的情況相似，是尚未完全把握自身力量全貌的‘特等咒禁師’候選人。”
岑他說。
“隻要不是出生就擁有‘命禁’之人，學會咒禁就隻是一個開始，需要通過練習才能掌握，特等咒禁亦不例外。當然，現在的我倆毫無疑問是頂尖強者之下第一檔的人才。”
“可我到現在還沒有迴憶起自己是從哪裏得到咒禁的，如果是命禁的話又沒有那種完整的感覺……”薑雲湄秀眉微蹙。
在前往後臺的路上，三人的腳步慢了下來，靜默地注視著彼此。
這倒的確是個問題。
岑冬生從一開始就很在意，既然《無有障礙》不屬於命禁，那它是如何出現在女孩身上的？
他之所以要帶薑雲湄去超工委，就是出於對未解之謎的擔憂，檢查過身體後，沒有在她身上發現異常，亦沒能得到答案，成了個不大不小的謎團。
“而且，我還很脆弱，別說安小姐那種無敵於天下的感覺，和岑老師相比都……”
“這就是不同咒禁的特性所在了。”
岑冬生說。
“六神通”之中應該有某一項異能，會讓薑雲湄擺脫當下的尷尬境況。
若她隻是擅長輔助，早就被別的勢力強行帶走了，而不是靠一己之力成為中華禁師協會的秘書長。
“在你成長為真正的特等咒禁師前，需要隊友來配合和保護，需要借助外物，這是我的判斷，所以才要為你尋找護身用的禁物。”
“是……嗎。”
薑雲湄已經從驚訝中迴過神來了，話語間的情緒漸漸平複，順利接受了自己身為候選人的事實。這說明她並非真的毫無認知。
“謝謝你，岑老師。我不知道你為我考慮了那麼多。”
“你是我的隊友，我當然會上心。”
“……”
但除了她之外，他還有另外一位隊友——
一位本來這幾天就比過去顯得更“沉靜”的女孩。
岑冬生和薑雲湄交流的過程中，分出部分注意力悄悄觀察她的表情。
那張過去總是顯得活潑可愛、神氣十足的美麗麵龐，如今總是自顧自地陷入沉思，偶爾流露出複雜的眼神。
岑冬生自然清楚她此刻的想法
其實甲等咒禁已經很厲害了，是咒禁師群體中的精英；再加之她的本領天賦，未來成為神通術士不在話下。
這已經是在任何組織中都足以身居高位的位階。
……但要是此刻真的明明白白說出來，卻不像是在安慰。
神通術士和真正的特等咒禁師有著無法逾越的懸殊差距，這點他很清楚——特別是他在正好將《他化自在》掌握到了接近神通術士層次的現在。
他有目標，隻要按部就班，就能接近終點；真正的神通術士可遇不上這種好事。
最重要的是，他們是同一支隊伍裏的夥伴，資質上卻存在這種鮮明的高低區分，意識到這一點後，徒弟的心情肯定不會很好受。
如果可以的話，岑冬希望有機會幫雨棠去觸碰更高的境界。但很遺憾，這並不是他能決定的。
岑冬生暫時將接下來的目標鎖定在明年年初啟航的那艘雲集各方勢力的遊輪上。他不認為自己能勢在必得，就連重生者為自己爭取利益，都沒有很大的把握。
除此以外還有別的機會，岑冬生有八年的記憶，與“特等咒禁/禁物”相關的線索能想起那麼幾處……
隻是有些遙遠。
……
不知道是不是同樣注意到了宋雨棠的沉默，薑雲湄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題。
心念電轉間，他們已經走到了後臺邊上。
“哎，我還真是個烏鴉嘴。”
她又忍不住嘟囔了一聲。
“怎麼？”
“我發現後臺的人已經有好幾位被外來者替換掉了。”
“你的眼力不錯。”
“他們身上都有殘留的氣息，對我來說是一眼看穿的漏洞……”
岑冬生在門口停下腳步，他正在思忖。
“我們是不是該通知一下天寶閣的人比較好？”
“我正在思考，猜測這群外來者的目的。”
他們想要搗亂，想要襲擊這次拍賣會。但，動機呢？
常理而言，這群人既然現在沒動手，反而選擇“神不知鬼不覺”地入侵後臺，那麼……
“為了倉庫裏那些拍賣品？”
雖然這裏頭能入岑冬生眼的物品不多，但對於一般咒禁師而言，的確是筆值得鋌而走險的巨額財富。
不過，岑冬生覺得應該還有別的理由。
沒有證據，隻是“覺得”——要是這起尚未發生的襲擊案，與他們先前的一係列遭遇是毫無關聯的獨立事件，這世間的巧合未免太多了。
“能看出與襲擊你們的人是否有關嗎？”
“看不出……不，等等，‘製皮匠’，‘製皮匠’……”
薑雲湄自言自語，用一種不確定的口吻提出猜測：
“也許就是他們。我能感覺到咒禁殘留的人員隻有一部分，剩下的都是原本的工作人員，加上後臺與其它區域聯通，要是想讓他們都察覺不到異樣，就隻有一種辦法。”
喬裝打扮是沒用的，除非能徹底變作另一個人——
……
“當我發現後臺的工作人員已經被調換了好幾個的時候，稍微擔心了一下。”
那人的表情急遽變幻，手捧著“連山六爻鑒”的薑雲湄雙眼煥發著光彩，像是要透過對方的表皮看到內裏的本質。
“該死，我都讓你們拿了東西就滾的！”
他被盯得渾身發毛，怒喝一聲，手臂上的肌肉像橡皮一般膨脹開來，朝著麵前那個麵露狡黠的美麗女孩揮動拳頭，絲毫沒有憐香惜玉之意。
“不知好歹，別怪我不客氣！”
在對方揮拳的剎那，一道耀眼的電光撲在他的臉上，讓這家夥以更快的速度像皮球一般朝後方彈射出去。
宋雨棠出現在薑雲湄身邊，她抱著胳膊，看不出有任何動作，敵人卻已經被踢飛到十幾米外。
“到底是誰不知好歹。”她冷哼一聲。
這邊的動靜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但他們很快就沒心思去觀察別人，因為幾乎就在同時，四麵八方都在飛來襲擊。
攻擊的來源都是他們身邊熟悉的同事們，人們一時間陷入混亂。
這是場突然襲擊，但披上人皮的偽裝者們在數量上並不占優勢，若是能再僵持一段時間，天寶閣的人說不定還有機會取迴控製權。
然而，這不過是開端。
十幾秒鍾後，所有人都聽見了那聲巨響——
“轟！”
如同火山噴發般的爆炸聲自外側傳來，震動著牆壁與地麵，來自拍賣會的主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