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五、決勝


    冬日，天黑得早。戰了整整一天，天色漸漸暗，晚霞燃燒，群星冉冉，有一顆彗星在天空中掃過，背後長長的彗尾像是一把大掃帚。多年以後，據說那顆彗星被證實，就是由天文學家埃蒙德·哈雷所認定的哈雷彗星。


    提著一顆心的姬發陪著薑子牙矗立在大軍後隊，看著這場廝殺。他手握著大斧的斧柄，幾乎把拳頭捏出了血，但薑子牙依然橫著手杖攔在自己麵前，不讓他帶著後隊殺入戰場。此刻，彗星的陡然出現，令姬發又一驚。


    在那個時代，任何一個巫師都會說彗星出現是大不吉利之事。姬發看到了彗星，滿懷焦慮地看著薑子牙。薑子牙知道他心裏想什麼：“彗孛，不過是一種天象，它預示著不吉，那是對殷商人不吉，對我周人可是大吉。”


    姬發最怕嶽父這種看透一切的本領，忙又問：“太公，天色已晚，既然朕不能參戰，何不鳴金而收兵？”


    商周時代，周人的主食是粟，也就是黃小米，用陶罐煮一鍋，加入菜和少許的肉。長年食粟，士兵營養不足，常有夜盲之癥，入夜後，必然要鳴金以修整。特別是周人，苦事農耕，遠比殷商人攝入的肉食營養更不足，更打不起夜戰。


    然而，薑子牙卻說：“不能，今天收兵，明日惡來修整再戰，我們又要送死很多人。況且，一下子添了十二萬的奴兵，他們張口要吃飯，我們軍糧就全沒了。太子稍安勿躁，馬上就要決攻了！”


    說完，他一揮令旗，身後有一隊士兵便燃起了一片木料，一堆堆熊熊大火在牧野邊緣跳躍了起來。緊接著，號角之聲此起彼伏，像是在應答一般，牧野的北方也有火燃燒了起來。稍等不久，又一陣子吹角之聲，西南方也有火燃燒了起來。


    薑子牙向四處看了一下，一拍大腿說：“太子，起兵，衝吧，南宮適和四王子都得手了！”


    姬發一聽喜不自禁，策馬高唿：“虎賁，諸侯，都隨我衝啊！”


    原來在孟津之時，薑子牙就定下分軍三路的策略。由大將南宮適帶一支人馬攻打商軍囤積軍糧的鉅橋倉。鉅橋在鹿臺宮和朝歌城之間，南宮適知道必定重兵把守，他獲得薑子牙和姬旦的授意，極富耐心地迂迴作戰。終於，這一天的傍晚，他看到守倉的兵營內亂了，似乎有一支商軍在攻打守倉的商軍。果然按照約定時辰行動了，南宮適發起進攻，一舉攻下鉅橋倉。商軍堆積如山的屯糧盡歸周人所得。


    南宮適大喜過望，剛快分一支彪兵再向西北去攻打鹿臺宮。周人一路縱火，把燒得通明朝歌以北燒得半邊天通明。可惜，鹿臺宮並不像南宮適想象得那樣易攻。他的先鋒人馬還沒挨近高高的宮城，就被如飛蝗一般的箭雨給打散了。南宮適隻好暫圍住，雙方僵持著。


    在朝歌城南得手的人馬由四王子姬旦所率領，他心中，有兩個重要的目標一定要偷襲成功。第一個目標，是太祝伊頌的莊園。他去過那裏，不管伊頌對周人有何種看法，那個能打造武器的莊園，無論如何是一定要攻下來的。


    與南宮適帶分兵萬人出征不同，姬旦隻挑選了三千精兵跟隨自己。這些人都是崇國人，被周人所滅後被父王賞賜給了自己，所有這些人，姬旦交由崇黑虎管轄，以延續崇國的祭祀。這次他所選的副將，也正是崇黑虎。三千精兵化妝成了商軍的模樣，悄悄殺向伊頌的莊園。令姬旦十分意外的是，太祝家正發生著暴亂，整個工坊裏的奴隸們造反了！


    原來，伊頌的家兵也被抽調到牧野，編入了惡來的軍隊之中。大半的家兵被抽走後，那些奴隸之中就有謠言說，周人打過來，可以賞賜土地和自由之身。謠言越穿越廣，一些工奴們開始蠢蠢欲動起來，他們串聯好起事，攻入伊頌的府邸。


    其時伊頌正在捆綁一個老奴來準備殺祭給上天，以求占卜出吉兇。他的大兒子伊奇的頭顱卻被造反的奴工們丟進了大院之中。準備攻打莊園的姬旦與其說是伊頌的大敵，還不如說他的救命恩人。姬旦的人馬很快驅散了那些造反的奴隸們，他徑直找到了嚇得驚慌失措、屁滾尿流的伊頌。


    伊頌認得當年化裝成富商的四王子姬旦，聽說周人真的攻破了朝歌，長舒了一口氣，說：“天意，一切都是天意啊，沒想到，還是四王子殿下救了我一命。那且容老夫為我大商用大龜和人血，為大周占卜一次天命，向天祈福如何？”


    得勝者姬旦很大度，說：“且隨太祝公之便吧！”


    伊頌就念念有詞地走到那個被捆綁著準備祭天的老奴麵前，說：“就差那麼一點，那些吃我糧，喝我水的奴匠們就能救你了，可惜啊，可惜！”


    那老奴並不啃一聲，隻是用極度輕蔑的眼神盯著太祝伊頌和姬旦看。伊頌說完，就將他的刀子紮入奴工的心窩，噴湧出的鮮血塗滿了鑽上孔的龜甲。


    那個綁在祭壇之下，胸口噴血，將死老奴依然在笑著，似乎麵目上十分熟悉的樣子。姬旦忍不住問伊頌：“這個老奴可有名字，我似乎認得一般！”


    伊頌說：“他可是我工坊裏的老鑄神，山戎人黃飛龍！”姬旦聽了，渾身一顫。


    彗星當空，姬旦看著麵目猙獰的伊頌，有說不出的厭惡。此地並不宜久留，他心中還有第二個更重要的目標。


    姬旦的第二個目標是殷商的太廟，相傳太廟裏還存留大禹治水之後遺留下的標誌天下九州的九鼎。得九鼎者得天下，姬旦與門下八劍客們早約定在太廟匯合。他留下一小半精兵看好伊頌，並在他的莊園外點起熊熊大火向薑太公報信。自己則帶著崇黑虎和大半的精兵繼續殺向太廟。


    一南一北的兩團火燒得實在是太及時，薑子牙兩邊都看到了，就知是出兵好時辰。他這才讓姬發放馬而去，殺向惡來。


    周人和奴兵們看到周太子領兵親征，頓時，戰鬥的激情又一次被鼓舞了起來。大家齊聲喊：“帝辛敗了，殷商已敗了！”喊聲順著西風衝到混亂的商軍陣中，軍心就開始動搖了起來。


    轉眼間，姬發的幡旗已經出現在周軍陣前，前陣的商軍士兵開始棄甲投降。在這次牧野大決戰中，商軍終於開始敗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