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隱關被占的消息很快傳開,首先來到此處探查的一支人馬是以長孫負雪為首的烏霞嶼,烏霞嶼乃是翠海上的一座島嶼,靠近金滄郡菟海縣城,最初由一個名叫中行修的江湖浪子在島上修壘避世,之後來此投靠他的人越來越多,漸漸成為一股強大的江湖勢力,訓國朝廷不願他們勢力壯大,派抒浪臺集眾剿滅烏霞嶼,中行修、以及他的好友張煙陵、長孫列、長孫格兩兄弟相繼被抒浪臺殺害。
長孫列、長孫格曾是衛畿郡望族,抒浪臺更是將兩兄弟三族屠戮殆盡,長孫列長女長孫璿、三女兒長孫珍、四子長孫帆,長孫格兩個女兒長孫芬芬和長孫圓均無一幸免,隻有長孫列的二女兒長孫琢逃過一劫,她化名長孫負雪,繼續輾轉翠海沿岸的金滄郡、笛州郡一代,期間結識一個叫北堂收的原水軍都督,又迴到烏霞嶼暗中重整旗鼓,繼續收納江湖失意之人,由此又漸壯大,等到朝廷發覺之時,抒浪臺又漸漸式微,被瑣事煩擾,無力再整部出動圍剿,從而放任它的存在。
在那次圍剿中幸存下來的人還有張煙陵的弟子仉督浦,自稱島主,可惜得了一場大病之後不久就撒手人寰,留下一眾群龍無首,北堂收因而被推舉,但他始終不願做上第一把交椅,隻願自稱代島主,若有武德智謀並存之人出現,他願推舉此人,眾人隻得作罷。
雖然烏霞嶼不管江湖上的各種恩恩怨怨,但它們消息靈通,關心北方局勢,在繁郡、大平、金滄、直定等郡安插眾多眼線,對北方重要交通要塞格外關切,山隱關乃進出稷庭重要雄關,此次發生異樣,便立即驚動了他們。
長孫負雪率四十餘騎趕到山隱關,隻觀守關軍士空空如也,但訓旗還在,心中有些疑惑,難道是某個賊匪窩子出來打劫,但那些烏合之眾怎能打敗裝備精良的守關官兵,她在城下叫陣,忽而高喊石從德大名,無人迴應,半炷香後月青鶩才和範約等人慢悠悠地出現在城樓之上。
長孫負雪見這些人輕羅綢緞,不像是賊匪,但對他們又沒印象,遂問明來意。
月青鶩見她身披麒麟黑甲,手執鳳翅雙鐵戟,身高過一丈,赤發金睛,紅麵若豹,即使是男人見了都要被其神震懾三分,她稍作鎮靜,反問道:“訓國的軍隊怎麼派了個女將軍過來,而且還隻帶了這點人,不知將軍高姓大名呀?”
“我們連旗都沒掛,你看我像是軍士嗎?”長孫負雪聲如天雷。
她那一雙白纓冰鐵戟,戟重各三十斤,隻用尋常鑌鐵打造而成,
“哦,也對啊,我怎麼忘了這一點,你既然不是官兵,那還是速速退去吧,這個關城我要借住幾日,等事情完畢我自當奉還。”
“莫要廢話,快打開城門繳槍投降,饒你不死,否則別怪我攻城了。”
“那我可不答應呦,真是抱歉。”
長孫負雪不再跟她廢話,雙鐵戟在手中運使如飛,直衝月青鶩麵門而來。
身後的烏霞嶼部眾隨後蜂擁而上,開始撞擊城門,喊殺聲震天,眼看城門就要撞開一條人縫,楊天麟衝下城牆,對著人群開始左劈右坎,但這些部眾都訓練有素,各個都是江湖好手,也不遑多讓,打的楊天麟毫無招架之力。
範約甩起鐵索纏上長孫負雪的雙鐵戟,她在半空中突然失了力,丟下鐵戟朝著範約背後送出一掌。
範約隻是抖了抖身子,嘿嘿一笑,反手打在長孫負雪胸前,長孫負雪沒想到此人內力如此深厚,胸中真氣鬱結,立刻悶聲倒地。
“我當是什麼高手,原來還不如那個白衣琴客萬分之一,殺了你都嫌髒了我的手。”範約不屑說道,順手將長孫負雪提起,扔下城樓,他順勢躍下城樓,對著撞門的人群揮出一掌,隨著排山倒海之勢,四十餘人紛紛栽倒在地。
“你...你是哪來的高手。”長孫負雪不管疼痛,咬著牙問道。
“他是範約範前輩,我們都是從鉛國趕來,不過你們別擔心,我們隻是江湖人,對訓國鉛國兩國的爭端不感興趣,方才我也說過了,隻是借住幾日,要不了多久,我們自會離開,麻煩你們還是退迴去吧。”月青鶩很是得意,她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想要繼續迴去大睡。
這時一個聲音從城樓頂傳來:“且慢,閣下武功著實威猛,本道想要領教一番,可否給個薄麵。”
隨後,兩個人飄飄然落在範約麵前,僅十步遠。
“你們是誰,看你一身清袍,麵相不俗,是哪個道門高手。”範約盯著此人,心中有些謹慎。
“貧道洛冠寧,本在武城山修行,現下遊閑來到此處。”
“原來是道安派的洛道長,幸會幸會,你身邊的這位...想必是你的徒弟吧,那麼道長你要跟我比試過招,是要用什麼?”範約看到他身邊的那人,土裏土氣,並沒有放在眼裏,眼神隻是輕輕一過。
“在下雲遊這麼些年,沒有什麼長進,還是那老一套,光道劍意,請予以賜教。”
“那好,請道長出招。”
但洛冠寧沒有出劍,而是提議,“不過,我們比試之前需要有個賭注。”
“什麼賭注?”
“如果我們兩個勝了,就請範居士放了地牢內的人,並且立即退出山隱關。”
範約愣住了,沒想到他是為被他關在地牢內的人而來,“哦?你們兩個,要一起出手?”範約抬頭看了眼月青鶩。
“那我們要是贏了呢?”月青鶩並不在意,她對範約的武功胸有成竹,於是問道。
“你們要是勝了,隻需放了牢內的人,並且你們有任何請求在下都可以交換,如何?”洛冠寧迴道。
“當然可以,這個交換公平,範前輩,我們答應他。”月青鶩另有企圖,她沒多想,當即答應下來。
範約哈哈一笑:“甚好,哈哈哈,你看,還是你們二人講究,不像他們二話不說,話不投機就要強攻,真是匪賊做派。”
長孫負雪啐了一口唾沫,說道:“你殺了守關的兵士,還說我們是匪賊,真是不要臉。”
洛冠寧瞇著眼看了一眼長孫負雪,示意她不必多言,他轉身對身前的範約說道:“貧道也不占人數上的便宜,我先出手,範居士請接好了。”
範約微笑著點了點頭,雙手緊握著鐵索,暗自運功,準備迎接。
洛冠寧抬手舉劍起式,他的動作很慢,每一個招式都像是在舞蹈,劍在他的手中如同活了過來一般,輕柔而動,閃爍寒光,他眼神堅定,劍既是人,人亦是劍,兩者融為一體,流光溢彩,水銀瀉地。
光道劍意並不華麗繁瑣,但範約不敢怠慢,他雙手攥緊鐵索,緊盯著洛冠寧的劍,想尋找著破綻。可洛冠寧的內力異常深厚,上一次他見過如此深厚內力之人還是檀界通,兩人這般比試內力,誰也沒有先出手打破僵局,生怕留出破綻給對方,以至於受到致命一擊。
空氣突然凝固,所有人的唿吸都仿佛停滯,隻有風還在輕輕地吹過山隱關。
一個女子大喊道:“姐姐不好了,有人劫獄,打開了地牢。”
是月青鶩的妹妹,月青鳶。
“你們這個騙子。”範約大怒,轉起鐵索,就想要往洛冠寧脖子上套去。
終於,洛冠寧等的就是這個稍縱即逝的機會,他動了。
他的劍竟然如同閃電一般,快速地刺向範居士的胸口。範約想要側身躲開,鐵索轉動加快,在那隻劍到達胸前的一瞬間,將它死死纏繞,同時他接下月青鶩扔下來的劍揮劍反擊,指向洛冠寧的咽喉。
洛冠寧把劍抽出鐵索,手腕一轉,劍刃劃出一道弧線,擋住了這一擊。兩劍在空中相交,發出一聲清脆的撞擊聲,但範約的內力似乎占了些上風,洛冠寧虎口感到一絲疼痛,渾身酸麻,他並不因此打算收手,將步履紮緊,雙手握劍,一招蛟龍出海,使出渾身內力,直搗黃龍。
範約感到一陣驚懼,不想硬接,但手中的劍已被洛冠寧削去一半。
“好劍!”他忍不住讚歎道。
可是洛冠寧還沒迴過神,耳鬢的發絲突然感到繃緊,仿佛快要被扯了下來,他低頭一看,鐵索已經快要拴住他的脖頸。
他不得不扔下劍,雙手盡力撐開鐵索。
“範居士的武功的確是高深莫測,貧道甘拜下風...”洛冠寧想要認輸,卻被身旁的人說話打斷。
“不,你們隻能堪堪算作平手。”
話一畢,那人抽出劍往鐵索上劃去,但並不打算與之對抗,而是不斷接近範約。
範約嘴唇微張,想要以內力震開,但始終感受不到對方的內功,似乎是一個無底洞一般,還沒等到他想好,劍已經趕了過來,隻聽到兩聲琉璃破碎的脆響,拴在手腕的鐵索被他削斷。
範約大喜,這難解的鐵索,終於解掉了,但瞬間又怒上心頭,抓起地上的鐵索,繼續朝著那土裏土氣的人揮舞。
兩人越鬥越酣,甚是激烈,劍與鐵索的撞擊聲如同雷霆一般,響聲驚厥每個人。
那個人的每一劍都蘊含著無盡的變化,讓人無法捉摸,範約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敬佩之情。
忽而他突然站在遠處停下,對這些劍招感到一絲熟悉,像是在哪裏見到過,而且還有些更為天馬行空,精妙淩冽的招式,似乎是那個故人從來沒有使過的。
“等一等,你這劍法我見過...你,跟衛滄寒是什麼關係?”範約認真問道。
“衛滄寒?”那人想了一想,突然醒悟。“你是說衛缺?他的劍法是我教的。”
“原來如此,請問閣下高姓大名。”範約雙手抱拳。
“在下欒...在下車鵲。”
“原來是西海劍神。”月青鶩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不知所措。
“佩服佩服,如今你們人多勢眾,我們自當認輸,後會有期。”範約說完帶著月青鶩、月青鳶姐妹倆以及餘下幽蘭劍閣的楊天麟等人倉皇而逃。
車鵲似乎還沒盡興,卻被洛冠寧拉了迴來,“欒弟勿追,我觀他們隻是武林之人,定不是衝著我訓國江山而來,就算殺了他們,也沒有什麼好處,隻會增加仇恨,算啦算啦。”
這時打開地牢救下柳心泄、薛銀序等人的房璐雲走上前說道:“他們把所有守關軍士都關進了地牢,並沒有殺害,守將石從德將軍也還活著,隻是,隻剩下一口氣了。”
車鵲說道:“好吧,不過他們既然無礙,我也可以走了,洛道長,我們後會有期,房姑娘,若有難處,還是以原來的方式找我,我先行一步了。”
“你還是不肯答應我嗎?\"洛冠寧有些依依不舍。
“你我道俗有別,我隻是一介俗人,也不想結交什麼朋友,對不住了。”車鵲說完,人影早已不見。
洛冠寧深深歎了口氣,“想當初在裕寧帝前比試劍法之後,我就有此意,如今依然如此,還是我唐突了。”
“劍聖大人莫要灰心,西海劍神他向來如此,並非不願與你結交。”房璐雲勸說道。
“貧道曉得,謝姑娘安慰之言。”
“洛道長,你又救了我一命。”柳心泄走過來向洛冠寧打招唿。
“你,這不是...原來是你,你...怎麼會被他們關起來。”洛冠寧問道。
“一言難盡,不過自從瀚溟空輿派返迴之後,你好像一直留在烏霞嶼,為何從未離開?”
“哦,隻因北堂島主一再挽留,隻得多住幾日,後來聽聞山隱關有變,就一齊前來看看,幸虧房璐雲女俠找到西海劍神相助,不然,這番局麵還真不好收拾。”
“多謝各位搭救之恩,在下令狐詠荇,請問各位英雄高姓大名。”
“在下虎豹營首領長孫負雪,在烏霞嶼排行第二。”長孫負雪自我介紹道。
“在下莊青葡,排行第三,那位是我們的夔龍之首。”莊青葡指著房璐雲介紹道。
“在下房璐雲,有幸見到各位江湖豪傑。”
“你就是房璐雲?”薛銀序走上前問道。
房璐雲在和莊青葡解救地牢內的人之時,目光一直鎖定在柳心泄身上,好奇此人到底是什麼來頭,但薛銀序出現在她視野裏,立即被吸引住了目光,她仔細打量一番,她身上的衣衫雖已經髒亂不堪,但身上卻有種獨特的氣質,是這群人當中最不一樣的存在,一雙眼睛已經哭腫起來,紅潤的像個桃子,頭發雜亂披散在耳後,似落魄下凡的月仙,依然讓人不敢褻瀆。
房璐雲緩緩迴過神來,“哦,沒錯,你認識我?”
薛銀序說道:“衛郎提起過你,說他在裕京求學之時有一個師姐,比他年長兩歲,過去發生的有些事,他還說起過,他心中感到無比懊悔。”
“那師傅的名字他是否告訴過你?”房璐雲問。
薛銀序點了點頭,“他有兩個師傅,一個教他武功,叫做衛咎,另一個教讀書,是他父親的至交,名字叫做賀泉。”
“妹子,你跟我來,咱們進關城內慢慢說。”房璐雲說罷,不顧旁人拉著薛銀序走進山隱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