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安澤,呂長青顯然不在意這些雜事。
兩人板起臉孔的時候氣勢太過威嚴,便是有人想要找宋言麻煩,卻也不敢妄動。至於崔世安眼神玩味,看看宋言又看看宋雲,誰也不知這位有錢人在想些什麼。
“走吧!
趙安澤拍了拍宋言的肩膀,便衝著群玉苑裏麵走去,不是二樓三樓,而是走向後院。
“趙老,這是要去何處?何不就在這廳內飲茶……”
在寧國麵對沒有親緣關係的老者稱一聲老是沒錯的,叫一聲公也可以,連起來便是老公……宋言吐槽著。
“這是下處,老夫不屑於此。”趙老如此笑著說道。崔世安無奈歎了口氣,從懷裏摸出幾片金葉子,遞給身側的龜公,那龜公也便不再阻攔,任憑幾人入了後院。
到了後麵,眼前霍然一亮。
大約是沒有幾個恩客有資格進入後院的,抬眸望去,這裏雖然沒有前廳奢華,卻也寧靜雅致,有一方池塘,池塘上還有一座小橋,小橋盡頭是一處亭臺。
陽光照射在水麵,偶有微風吹過,瀲灩千波,便是水麵上的荷葉也隨之搖曳。
現在還是荷花開放的時節,不少青蛙在湖水中遊蕩,一些蛤蟆趴在荷葉上,咕呱咕呱的叫。
這畫麵,卻是讓宋言不由想到了某大帥的一首詩:
大明湖,明湖大,
大明湖裏有荷花;
荷花上麵有蛤蟆,
一戳一蹦躂!
這樣想著便覺得有趣,不由笑出了聲。
呂長青捋了捋胡須:“小友何故發笑?”
便將剛剛想到的大作念了出來,二老便忍不住笑罵有辱斯文之類,張宗昌的詩作於這些古人而言自是入不得眼的,隻是看眼前這畫麵,卻也應景。
“對了,剛剛趙老說下處,又是何意?”笑了一陣,宋言想起這事便問道。
呂老,趙老兩人皆是眼睛一亮,便給科普起青樓的情況,儼然老嫖客了。
在兩個老不正經的解釋之下,宋言也逐漸明白青樓內樓層也是分等級的,一般來說,最下等的房間名曰下處,這裏的女子大多無才藝,隻賣身,年齡偏大但技術嫻熟。
室內裝修簡單,主要看重實用性,多用來招待商販和有錢的百姓。
好一點的名曰茶室,這裏的女子年輕貌美,客人可以在這裏品茶、聽曲、觀賞書畫,茶室內部的裝飾也會講究一定的美學設計,如雕花豔染,別具一格,主要招待中下層官員,勳貴子弟和豪商。
最好的房間名曰輕吟小班。
這裏姑娘們不僅長得漂亮,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便是詩詞歌賦也隨手拈來,裝潢精美絕倫,格調高雅非凡,名義上賣藝不賣身,但如果銀子足夠大抵也是可以的,能進入這裏的都是真正上層名流、有實權的中高層官員,頂級勳貴,豪門望族,富商便是再有錢也是進不來的。
“那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趙老嗬嗬一笑:“書寓!”
這便是群玉苑和普通青樓的不同之處了,在輕吟小班之上,還有一處特殊的存在,名為書寓!這裏並非純粹的娛樂場所,而是充滿智慧與藝術氣息的高雅之地!
唯有群玉苑認可的客人方能進入。
說白了,也就是普通會員,vip,svip的區別,跟某隻企鵝差不多。
談笑間便越過了小橋。
抬眸望去,不遠處有個低矮的閣樓,四周種著竹子,湘妃竹葉銜接收雨,水滴落定白瓷承露。
閣樓前有一女子!
雙十年華,身段高挑婀娜,瓜子臉,一頭青絲用簡單的束帶綁起,直垂落至腰際,姣好的麵容有江南水鄉的柔弱秀美,明明是群玉苑的女子,卻沒有半分煙視媚行的風塵氣,反倒是望之一眼便讓人不由心生憐惜。
宋言眉頭微鎖,旋即便舒展開來,視線自女子身上一掃而過,便即收迴。
這世界美人很多,可像這般望之一眼便心生憐惜的,宋言還是第二次遇到,第一次,是宋震的那個準未婚妻,楊思瑤。
這女子,莫非是合歡宗的?
群玉苑該不會是合歡宗在經營吧?
這算不算專業對口?
宋言有些埋怨的望著兩個老頭:“二老何故欺我?”
“欺你?怎會?”
“你們不是說不叫姑娘……”
趙安澤一擺手:“我們沒叫姑娘啊。”
“那這……”
“你來或不來,姑娘本就在此,於我們何幹?”
宋言愕然,這話好有哲理。
隻是做人怎能如此無恥?倒是旁邊崔世安微笑搖頭,似是習以為常。
女子的麵前有一書案,上鋪一白紙。
秀眉微蹙,視線凝視著白紙上的文字,許是太過專注的緣故,便是幾人的腳步聲也未曾將其驚醒。待到湊近之後卻發現,白紙上是一句詩: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素白小手捉著一支蘸滿墨汁的毛筆,她似是想要將這句詩補全,卻不知該如何下筆,墨汁順著筆尖滴落,白紙上便暈染一團烏黑。
直至幾人走到跟前影子投落紙上,女子方才驚醒,抬眸望去便綻開笑顏,剎那間好似百花綻放,整個庭院也隨之明媚起來:
“趙老,呂老,崔公子……”
看來,有資格進入書寓的,不是兩人而是三人。
“三位怎有閑暇來明月這裏?”女子的聲音糯糯的,慵懶中帶著難以形容的黏性,聽起來甚是舒服,不待三人迴答便看向宋言:“不知這位公子……”
趙安澤笑了笑,並未直接迴答,反倒是伸手指著書案上的白紙:“明月姑娘可是想要將這首詩補齊?”
明月微微頷首:“確是如此!蹦樕系谋砬橛肿兊陌г梗骸半b是無從下筆,明月心中雖有一些念想,可每每想要寫下,卻又覺得配不得這句!
趙安澤笑意更濃:“既然如此,那何不讓正主過來!
明月眼睛陡然明亮,她冰雪聰明自是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當下衝著宋言盈盈一禮:“沒想到是宋公子,卻是明月怠慢了。”
“不知明月可否有幸能欣賞全詩?”
“我一個被囚禁十年的庶子,未曾得先生啟蒙,哪兒懂什麼詩詞?”宋言笑了笑:“都說了,這句詩乃是我兄長宋雲所做,而且也隻是偶得殘句,並無全詩。”
大眼睛登時滿是失落,甚至讓宋言都有種負罪感,好似自己是什麼負心薄幸漢。宋言愈發懷疑明月是合歡宗弟子了,簡直妖精。
趙老呂老也隻是笑罵一句,雖不知宋言為何一定要將這句詩安在宋雲頭上,但既然不願意吐露也便不再逼迫。
倒是旁邊的崔世安,擰眉思索幾息之後便開了口:“十兩銀子!
宋言搖頭:“崔兄何意這般辱我?我宋言雖隻是贅婿,卻也不會為了十兩銀子折腰!
崔世安攤手苦笑:“沒辦法,若是讓我家三姐知道我遇到了你卻又沒能拿迴全詩,我的日子不會好過。”
“五十兩!
“崔兄,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十片金葉子!
眼睛眨了眨,宋言無奈的吐了口氣:“罷了,罷了,誰讓我和崔兄一見如故,倒不是為了金葉子,主要是不忍心看到崔兄被責難!
“這豎子……”
呂長青和趙安澤齊齊笑罵起來,若是宋言他們弟子,這般做派恐怕早就狠狠罵上一頓了。
文人風骨呢?
不為十兩銀子折腰呢?
明月忙讓開位置,取走原本的白紙備好毛筆,很是乖巧的立於一旁,那雙布靈布靈的大眼睛裏仿佛能看到小星星……不得不說,這種眼神真的很容易讓男子心中產生滿足感。
這是個很會利用自身優勢的女人。
手指捏起毛筆,短暫的停頓之後筆鋒便已經落下。
“臨江仙……”
“居然是一首詞,卻是猜錯了!泵髟履剜。
趙安澤和呂長青則是詫異的望了宋言一眼:“好字!
筆跡瘦勁,至瘦而不失其肉,飄逸處,顯風姿綽約,鋒芒處,又錚錚傲骨,斷金切玉。
趙老呂老二人都是書法大家,卻也從未見過這般書體,獨具一格,甚至已登堂入室有大家氣度,心頭不免驚訝,寫字不同於詩詞,詩詞靠的是靈感,而寫字靠的是常年累月的功底,似宋言這般沒有幾十年怕是寫不出來,可眼前這少年隻有十幾歲,便是從娘胎裏練字也是來不及的吧?
卻是瘦金體,一種尚未在這個世界出現的書法。
宋徽宗這人當皇帝不怎麼樣,中華上下兩千年,或許唯有明堡宗能與之一較高低。
但其在書法,丹青方麵的造詣卻是相當不錯,其學習薛曜,雜糅各家,獨創的瘦金體可謂引領了一個時代。
宋言並不在意他人視線,筆鋒再動:
“夢後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
“去年春恨卻來時……”
四周已變的安靜,唯有宋言刷刷刷奮筆疾書,短短幾句已讓明月腦海中勾勒出一副清晰的畫卷。
“落花人獨立……”
恰在此時,宋言忽地停頓了一下,麵上的表情顯得尤為詭異,他看了看二老,又看了看崔世安和明月,腦中浮現出某寧姓贅婿:
“你們說,若是我將這一句改成落花人獨立,自掛東南枝,會怎樣?”
趙老,呂老,崔世安,明月皆是微微一愣,幾息過後,呂老便率先罵道:“豎子爾敢!”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崔世安卻是撫掌笑道:“我卻是覺得不錯,都已經落花人獨立了,孤零零的一個人還不如找根繩子掛上去算了。”
“那寧國估計要死掉一小半人了!”
明月亦是嗔怪的白了宋言一眼,眼神甚是撩人。
……
群玉苑的大廳中,宋雲身上散著淺淺酒氣,抱拳同好友辭別。待到眾人離去之後,宋雲吐了口氣,嘴角的弧線卻是有些壓不住了。
最近母親對他的態度很好,這一次七夕會,宋家唯有他一人參加。這應當算是一種信號,母親的支持正在逐漸向他傾斜。
但,隻是這樣還遠遠不夠。
畢竟現在宋震廢了,他的競爭對手就變成了大哥宋淮河六哥宋哲,一個嫡長子,一個麒麟兒。
和這兩人相比他沒有任何優勢,他現在需要的就是名聲,F如今,那句詩是徹底安在他頭上了,想起剛剛同窗好友的吹捧,宋雲麵上笑意更濃。他不怕宋言站出來和他對峙,除非宋言能拿出全詩,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但還是死了才能安心啊。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他不能留下任何漏洞。
所以,宋言必須死!
宋雲便在心中計劃起來,琢磨著究竟要怎樣方能合理合法的除掉宋言,還完全不會懷疑到自己頭上,毋庸置疑像之前那樣,嫁禍給宋震是最好的選擇。
這樣想著,宋雲便衝著街頭走去。
專心思考著的宋雲並未注意到,不遠處一輛馬車中,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珠子也正死死的盯著自己。
手指緊緊攥著玉佩,宋震咧開嘴巴,宛如瘋狗:
“追上去!”